开篇薄暮冥冥(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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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底狱,七层。

狱卒把沾血的双手在清澈的水中一过,虽然尽管他的手已经洗不净了。

“大人,她又半死不活地晕过去了,你看……”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翘着又短又粗的小腿,托起肚子上层层叠叠的肥膘,腰上别着一个银牌刻着“狱使”二字,正随着他身体的抖动而前后摇摆。

“这个女人可不一般,是必须要从她身上问出来点什么的。”狱使咧嘴笑着,两颊的赘肉跳动着,“你出去,我单独审问她。”

“是。”狱卒退了出去,哐当一声把门关紧。

“呼——”狱卒长出了一口气,向前走着,“死肥猪,平日狱中半个屁也蹦不出来,见了个女人就……”狱卒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这回替神君收拾劫往非,我们在一边跑前跑后,功劳却全算在他头上了,什么人上辈子怕不是畜生投的。”

他说完,忙左右环视,唯恐有人在身边。

“晦气死了,先上去休息会儿。”狱卒转过回廊,阴影中,猛地伸出一只手,捏着他的脖子一把把他摁在了墙上。

“昨天被关起来的女人在哪?”劫往非说着,手上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那狱卒似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不想死,就说。”劫往非并未表现出多少耐心。

“在……咳咳,在刑间……咳咳……左转向前,第三扇门。”狱卒艰难开口道。

他的话停留在了“门”字,下一刻赤霄没入他的腹中。

“真的有必要做这么绝吗?”宫紫看着眼前男人逐渐倒下,终于忍不住,问。

“斩草要除根,无谓的怜悯是会送命的。”

她被沉重的锁链锁死在墙上,身上囚服破碎,乌黑的淤青遍布他的全身。

在不知多少次昏迷与痛苦中醒来中,她已然麻木了。

劫往非的阴谋……

执鞭子狱卒总是这样问他。千遍,百遍……

他的每一次摇头都是痛入骨髓的鞭打。千遍,百遍……

密密麻麻的针眼,银针从她的手臂一侧扎入,又从一侧穿出。

烧红的烙铁,在她肩上留下的疤痕,触目惊心。

睁眼,痛苦又在灼烧着她。

狱使摇晃着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笑。他揪起宫青的头发,拉过她低垂的脸。

“啧啧啧,真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狱使贪婪的笑着,淌出的口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放心,你不会死的,有你在,劫往非在朝堂上就会有所顾忌,而且,我可是还没好好享用你呢……”

宫青的嘴角张了张,发出轻微声响。

“你在说什么?”狱使笑着,把耳朵贴在她面前,“不?你在说不?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无底狱!我是狱使!没有什么劫往非保护你了!”狱使狂笑着。

“劫往非也不过是条狗,一条不太听话的狗。不听话的狗总要吃些教训,再用链子拴住。”

宫青想要别过头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

“安静点儿!”狱使一拳敲在他的头上,“今晚,就发挥一下你的剩余价值吧……”

他扯着宫青沾满血污的领口。下一秒,他的手已不再属于他了。

“裂残式!”

剑气划过,凌厉寒芒一瞬而逝,留下狱使的手。

狱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跌坐在地上。他也顾不得上疼痛了,因为来者,是他永远想不到的人。

“劫往非!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脸色滑向了惊恐,“快来人!四察长劫往非违抗神君擅闯无底狱!”

他的话,如他看向金王妃的眼神一般空洞无力。

“你……难道……”御史指着他的脸,不可置信道,“无底狱四百二十七狱卒,迷雾二老,全部死在了这柄剑下,你在呼喊谁呢

劫往非冷冷道,他身后的宫紫连忙查看妹妹的状态。

“刽子手!你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狱使无力地骂着,脸上忽然挨了一拳。

“说我们是刽子手,可你们,你们又对阿青做了什么啊!”

宫青伏在他身上,挥出一拳又一拳。劫往非静立在宫紫身边,看着在她发泄着的拳风下惨叫着的狱使。

“我不否认你的评价,二十年前,你就应该清楚。”劫往非剑锋一转,宫青身上锁链应声而断。

“走吧。”

宫紫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倾泻着他的双拳。打在狱使脸上,他的牙又不知落了几颗。

劫往非皱眉,剑刃划向二人。宫紫一滚避开。

“为什么不杀了他?”宫紫双目充血,咆哮着,依旧死死盯着倒地的御史,“明明已经杀了这么多人。”

“当然,如果你希望宫青失血过多而死。宫紫,你已经乱了。”劫往非转身,赤霄挑开铁门,走出刑间,“信箭已出,不出三刻会有更多高手赶来,选择权在你。”

“我说,为什么不杀了他!”

“饭桶也有饭桶的用途,他,我自有安排。”劫往非瞟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狱使“仇,什么时候报都不晚,当然不应该是现在。”

宫紫背着宫青奔向无底狱的出口,劫往非在他们身前开路。

一路上,尽是他们来时所斩杀的狱卒。

这里的犯人,似也察觉到了异样,都格外躁动。

一个犯人才伸出手去够劫往非的衣角,一剑劈去,他与关押着他的铁牢一同被斩作两段。

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这宫紫并不是第一次在尸体间穿行了,相反,这样的场景他不知见过多少次。

宫紫忽然想起有一次,母亲牵着他的手,他牵着宫青的手,在遍地横尸间寻找食物。

“外城是会吃人的。”母亲告诉她们,“这些人都被外城吃掉了。”

“那内城呢?”她曾问过。

“内城也会吃人,只不过。是在人们所看不到的地方”

“姐……”宫青的呢喃声将她拉回现实。

“阿青,先别说话,你等着,我们现在就回劫府。”宫紫安慰着,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揪紧。她加快了脚步与劫往非并肩而行,“别担心,我和师傅都在这里。”

劫往非侧过脸,看到了宫青弯弯的眼角,她在……笑?

伤得这么重还在笑,你们两个真是都和她一模一样……

劫往非偷得一瞬,闭上了眼。

爬上长长的石阶,掀开石板,习习的晚风灌进草屋,冲散了地上的血气。

“呼——”宫紫大口吞吐着空气,将自己的肺排干再抽入。

原本应该是阴暗恐怖的无底狱一行,竟是以这样平淡收场,不过,平淡也好。她胡乱想着,见门外闪入两道人影。

劫往非下意识举剑。

“别动手,自己人,是自己人!”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来者是假衣和杜无忧。

“假衣!”宫紫一惊,转而惊喜道,“你不是要照顾念灵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杜无忧叫我来接应你们俩,我这不就来了吗?”假衣说着,蹲下身,检查起宫青的伤势,“而且念灵他,已经不行了……”

她的神色难免有些黯然,宫紫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犹豫了很久,始终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没事,我很好,我的爷爷在八岁的时候就离开我了。弥留之际,他曾对我说过,死不足惜,生才可贵……你别管我了,先看看宫青。”

假衣见宫紫状态不对,连忙笑道。

“这里有我,你来做什么?”劫往非瞥了一眼杜无忧,似还因他和宫紫的事而不满。

“师傅,您不在府中时,无忧自作主张,安排了一场好戏,此番前来是请师傅您回府上座的。”杜无忧神秘一笑,缓缓行礼。

“你小子,葫芦里又不知卖的什么药。”劫往非冷哼一声,再度看向宫青。

“伤得很重,所幸并不致命。”假衣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夜深了,药铺也大多歇了,我在山里有些爷爷遗留下来的外伤药,比很多名方还要管用。先前取用后,我又自己做了几贴。这里来回骑马不过一个时辰,我去一并拿来。”

宫紫盯着假衣那很极少有过的认真眼神,轻声道:“谢谢,一路小心。”

“谢什么谢,你们先带她回劫府止血。”假衣冲了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方才信箭已发,速速离去。”劫往非赤霄收鞘。

劫府上下,灯火通明。庭院里,枫树下,站着不知多少四察中人。

门楣上的灯笼一晃一晃,泛着金黄色的光晕,照着他们的身影。每一位在京城中都是赫赫有名。

几人藏在劫府外的阴影中观察。

“这是……”宫紫率先开口。

“先从院后小门走吧,我记得出来时候留了门。”杜无忧转头就走。

“都跟上,师傅,尤其是您。”

劫往非挑了挑眉,见众人已折身绕到院后,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他们绕到后院,推门而入,劫往非锁好了门。他们穿过演武场的外的凉亭,跨过拱门。

宫紫把宫青送回房,劫杜二人守在门外。

院外,依旧能感受到喧闹声。劫往非抱胸,脸色阴晴不定。

“说说吧,你干的好事。”

“师傅,您贵人多忘事,是师傅您一早给四察中不少人传书,命他们在今夜在劫府待命,还说什么要整治内贼,要在今晚揭出名单。

“凡名单有人名者,皆以军法处置,知而不告者罪加一等。和无忧我又有什么关系?”杜无忧故作无辜道,开扇,扇面上多了一幅文王八卦图。

“谁给你的权利,动用我的信纸?”劫往非喝道,“我不是说了,这件事和你没有没关系!”

“往非,别生无忧的气了,信纸是我允许他用的。”

拱门后,劫夫人走出,笑眼盈盈地望着他们。

“颂儿……这些事,你们又要插手干什么?”劫往非无奈道。

“怎么?就许徐焦那小子替你跑腿,不许不许我老白来帮你一把了?”

门外嗡声嗡气走进一个大汉,巡查白川。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捕察吕梁,护察郑西游,卫察昨日荷,左捕,右护,前护前卫,右巡。四察自辅察以上,十六辅察,四大察,一副四察长,除宫青与徐焦外皆列于此。

劫往非的眼角抽了抽,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快下令吧,劫大人。谁不知道,这一封信下去,那些从宫中插进来的老鼠屎肯定要往城外跑。”

“我们卫察这里已经全换上了自己人守城,就等他们上门。”卫察昨日荷率先开口道。

“昨妹妹你那不行,我们护察已经把皇城上下围成了个铁桶,你可别忘了他们不只会逃,可还会摇尾巴找主人!”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积压了数日的郁结终于得以缓缓释怀。

“虽然只是捉奸细,怎么感觉我们是在叛乱一样?捕察吕梁小声嘀咕道,“虽然还是要顺带威慑一下皇城……”

“想跑?晚了!你们捕察派出去的可比我们巡察还多!”白川拍了拍吕梁的肩。

“什么啊,明明是前辈您派出去的!”吕梁反驳道,“不过,如果是父亲,也一定会率先助拳的。”

众人的目光再度看向劫往非。

“你的身后,从不是空无一人,往非。”劫夫人的笑声依旧悦耳,“我去照顾阿青。”

“假衣去拿药了,你去吧。”劫往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剩下的事,交给四察。”

劫夫人走入。劫往非长叹一声,冰冷的晚风直刺得他喉咙发痒。

“想必诸位四察任务已经明了,我就不多言了。我只说一件事,这次抓住的奸细,全部带到城南无底狱去。吕梁,以后无底狱继续交由四察管辖,明白了吗?”

他的话似一巨石投入水面,惊起一阵阵浪潮。谁人不知,自文臣占下这座监狱,在里面坑害了不知多少四察义士。一片讨论喝彩声中,吕梁上前。

“第三十三代捕察,吕梁。定不辱使命。”

“谨记四察与皇城之间的事,不可殃及平民百姓。现在大家可以散了。”

众人散去,劫往非回头,杜无忧依旧在笑。

“我的徒儿,你可是把为师害惨了。”劫往非的话中更多的,却是欣慰。

“恭喜师傅,不仅借惩戒之口,肃清内部,团结了四察。而且四察接下来的这一番大动作也让神君一时举棋不定,让您救宫青一事显得无足轻重。这么说来,也算是一种平衡呢。”

“但今夜的事不知已牵动了京城多少人的利益,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胜利,今夜以后留下的烂摊子无穷无尽,平衡的天平早已经开始摇晃了,你又何谈平衡?”劫往非摇头。

“以师傅的手段,再度回归平衡只是时间问题,不然,您也不会冒死去救宫青了。”

“倒是会拍马屁,罢了,就当一回你的棋子。”劫往非神情复杂,“你这个人,太过聪明,须知聪明也会反要了你的命,若是我没有去救宫青,你又该如何收场?”

“不必担忧,我相信我的师傅。”杜无忧正了正色道,“其实,我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但与其他的棋子不同,我会自己走。”

“还有,徐焦没有来,我找寻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杜无忧接着道,“想不到,您会以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真相。”

“他有权利知道,我期待他的选择。”

说话间,宫紫走了出来。

“宫青怎么样了?”杜无忧问。

“清醒了些,假衣还没有把药送过来,师娘在照顾着她。”宫紫的脸上终于不再紧绷着了。

“让她再休息两天,工作的事,让无忧来代她。”劫往非命道。

“对了,宫青他在昏迷的时候嘴里总念叨着什么,我凑近了听了,只听清楚了个‘藏兵坊’。”

“藏兵房……步六孤韦……”劫往非念叨着,却毫无头绪。而他身边的杜无忧脸色一变。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杜无忧扶颔低吟着,似乎有所触动。

“无论如何,这些天你们都不要总出去了,神君的鹰犬爪牙无处不在,还是小心为妙。”劫往非向宫紫嘱托着,心里还在盘算着四察的事。

如今的局面,当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啧啧啧,想不到你竟还在这里藏了一手。”

“什么?”两人问。

“有个家伙,已经替咱们收好了烂摊子。这件事,或许还有新的转机。”杜无忧看向劫往非,“师父,弟子不敢瞒您,他指出的这条路大抵是死路,无忧并不愿意您去。”

“死路?我已不知走过了多少遍死路了。劫往非笑笑,只要他值得我一探,死路又何妨?”

“定是值得,可您的伤……”

“无碍,你来设计,你又什么时候见师傅我拖过后腿?带路吧。”

“我也去!”宫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