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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与庭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天,周令玉也仔细地观察了两天。这两天他明显变得沉默,常常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本沉稳的性子,此时更显沉闷。这日晚食物后,与庭忙完准备去睡觉,周令玉叫住了他:
“庭儿,你坐下,咱娘俩说会儿话。”
“娘,”与庭搬来板凳坐在周令玉床前,替她整理好被角,“您还有事么?”
周令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庭儿,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娘说说么?”
与庭笑道:“娘,哪有什么心事?昨天下午我在后山里看到两只雄鹿打架,打得可厉害呢。我听说鹿打架是为了过冬御寒,老虎冷了就奔跑,十分专注,猎物从眼前走过也不捕捉;狒狒搬石头,搬来搬去就不冷了;兔子最好笑,它们露出肚皮相互撞,你撞我我撞你的,一会儿就撞得暖和啦。那两只雄鹿每只都足有三百多斤重,鹿角一尺来长,鹿儿全身都是宝,若是能捉一只回来,娘两个月的草药就有着落啦!……”
他明明说得很开心,但眼底却没有笑意。周令玉知道他从小不善说谎,一说慌就左手握拳、右手搓膝盖,此时他正是这种状态。她静静地听他说完,才又说道:“庭儿,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跟娘说,娘听着呢。”
周与庭知道瞒不过他娘的眼睛,他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起身踢开凳子,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娘,我想去从军。”
周令玉坐直了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既感意外,仿佛又在意料之中,平静地问他道:“为什么?远离尘世的喧嚣和纷扰,就这样隐居在山里,一辈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好么?”
“娘,我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我想有大宅有良田,不让娘住茅屋睡草铺,好好奉养娘到百年!而不是困在这深山里,娘病了连几副草药都买不起!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有妻有子,有饭吃有衣穿,儿子可以坐在暖和的屋子里读书写字!我不想一辈子与世隔绝,我的儿子将来也做贫苦的猎户!”
周令玉被与庭这番话震慑到,一时呆呆地愣在那里。她知道这座山困不住周与庭,他从小拼命练功夫,拼命学习识字,不管刮风下雨从不懈怠,受伤受累从不哭闹;他从小聪慧过人,武功招式一学就会、教过的字过目不忘,就连打猎也总是比别人收获得更多;自己教他练武、识字、认草药、讲古说今晓通事理,却从不敢想他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他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件物品可以封起来藏起来,让别人看不到,就这样躲躲藏藏了了草草过一辈子……
“若是娘不同意,”周令玉紧紧地盯着他,“庭儿,若是我不同意,你准备怎么办?”
周与庭磕下头,深深地匍匐在地上:“儿子求娘同意。”
周令玉躺下去,微弱的烛光摇曳下,看着屋顶上垂下的茅草因墙壁缝隙里吹进来的冷风而轻轻摆动,她静默着,久未出声。许久之后才说道:“地上凉,你起来吧。”
周与庭并未起身,听她语音微颤,知她心里一定非常难过。他组织好语言,说出自己的安排:“娘,您放心,我是娘的孩儿,娘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成人,我绝不会抛下您不管的。我有银子,我会安排好一切。我打算在长青镇上租一个院子,再买一个丫头伺候娘。您给我三年的时间,若是三年内不能闯出个名堂,我就老老实实回来陪您,我们从此就住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去。”
“你哪来的银子?前天你进山去遇到了谁?”周令玉追问道,“谁给你的银子?”
周与庭将前天在山里遇到鲁成一行人的事说了出来:“娘放心,这银子来得堂堂正正。我打败鲁成,赢了十两黄金,在长青镇兑了一百两银子,买了包子和三包草药,余下九十八两已存在钱庄。”他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在周令玉床头的桌子上。
周令玉翻身吃力坐起来,抓着银票摔在与庭脸上,气道:“我教你功夫,是让你在关键时刻用来防身保命的,不是用来和别人比武逞强!我早就说过,不许随便在别人面前显露功夫,你偏不听么?”
银票飘落在地,与庭捡起来折好又放回桌子上。周令玉将桌子上的一包草药扫落在地,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这药我不吃啦!我这身子已没几天活头,我若早死了,你便可以无牵无挂、走得干干脆脆!出人头地也好,高官厚禄也罢,横竖我也瞧不见!”
这番话太重,周与庭几乎承受不住。从小到大、十七年来,周令玉从未像此刻这般疾言厉色过。她怜他命运多舛,从来待他和颜悦色如春风化雨,便是犯了错也总是一笑而过,舍不得责怪他半分。他一时心下难受,含泪喊道:“娘……”
“你若还认我做娘,还肯听我的话,”周令玉拿起银票递到他面前:“你明日去将那张兽皮卖了,凑够一百两银子还给人家。我们虽然穷,也要穷得坦坦荡荡,绝不能做有违道义之事而落人半分口舌。从今往后,从军二字,不许再提!”
周与庭不得已接过银票,心下仍有不甘:“娘,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过想凭自己的本事博一个前程,为什么不可以?”
“这世上谁都可以,唯独你周与庭,不可以!”周令玉一字一句说道,“因为你是我周令玉的儿子,你便只能隐姓埋名活着!”
“娘,这对我不公平啊!”
“世道从来不平,天理常有不公。庭儿你需记得,命运是一出生就注定了的。自古至今有多少不平事,又有多少枉死之人,何处去求一个公平合理?凡事若是一味求根问底,便是争得个水落石出,那又能怎么样呢?尚不如置身事外,远离尘世,落一个清净自在!”
这番话每个字周与庭都听得明白,但他仍如坠五里迷雾,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年他娘似乎总有什么事隐瞒着他,却不能提也不能问。他娘似乎大有来头,绝非普通乡间妇人,她懂武功、能识字、认得百种草药、又做得一手好针线,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会得其中一种便已非常了不得,能将女儿培养得这样优秀的人家,又岂会是低门小户?但是自记事以来,从没见她与任何亲眷走动过,也不曾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母子俩只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孤独地活着……
次日周与庭带着兽皮下山,巧遇马家村马六儿和他的五姐马桃儿一起去朱家集。他们姐弟俩同年出生,只不过一个年头儿一个年尾,今年都是十五岁。马桃儿十五岁还没许人家,黑黑俏俏的一个姑娘,马六儿却似猴儿一般,性子十分跳脱。马六儿是周与庭的超级迷弟,周与庭十分会打猎,也分给他过几次,他佩服周与庭佩服得五体投地。姐弟俩从另一条岔路追上来,马六儿老远就大声喊着:
“与庭哥,你也去朱家集吗?”
周与庭停下脚步等他们追上来,点头道:“六儿,桃儿,你们去朱家集么?我去长青镇给我娘买药。”
马桃儿见周与庭背着一张兽皮,目光极快地在他的一张俊脸上掠过,知他娘病了好久,已卖了许多张兽皮换药了。略有些羞涩地问:“与庭哥,周婶子最近好点了么?”
周与庭没有与其他姑娘打过交道,只当她与马六儿一样是兄弟,笑着答道:“已好多了。长春镇的大夫说,我娘以前身子亏得狠了,以后还需用药慢慢养着。桃儿,你又去卖帕子么?”
马桃儿会些粗浅的绣技,时常绣几张帕子去朱家集的布庄卖,换一些日常用品。周与庭一笑,马桃儿脸便红了,“嗯”了一声,悄悄退开一步,不敢正眼瞧他。马六儿心思简单,没发现姐姐的异状,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往朱家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