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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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睿十八岁成年时,父亲给他取字道一。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总留有一线生机。而无论是陈志睿,还是他爹陈山河,都是陈家的一线生机。

陈志睿小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像父亲一样,在襄阳城外的道观里,当一辈子道士。一边免费给周围的人家捉鬼驱邪,一边种地,然后一边守灵。

是的,守灵。

自从陈志睿懂事起,他爹娘每一旬都会,天还没亮,就悄悄带着他去离道观不远的坟地。那里成片成片的,好几里都是一个又一个坟冢。他爹娘先是带着他在外围撒纸钱,不只他们家,别人家也有这样做过。反正这儿的纸钱香火从来不会少,但陈志睿来扫墓时,也从没遇到过别的人。

撒完纸钱烧完香后往里面走一段路,他爹娘就会对着一大堆墓碑磕头,陈志睿也跟着磕。等他长大些了,认字了,就发现那些墓碑,西边都是姓陈的,是他们家的;东边姓颜,应该是他外祖家的。陈志睿磕头也就磕得心服口服,更加恭顺了。

磕完头后,他爹娘就小心仔细的观察四周一会,然后做贼似的打开其中一座坟,坟下面埋得不是棺材,而是一间小密室。密室里面,则整整齐齐的码满了被油纸袋装着的书。然后,他爹娘就拿出书来一本一本的检查,包的油纸破损了,就换上新的油纸。书籍里面有不好的,就把书带回去,重新抄上一本新的,然后下次再埋进去。

陈志睿发现,这个墓碑上,刻着“陈道守”这个名字。他悄悄问他爹,这个,陈道守是谁。他爹叹了口气:“现在是你爹我,以后或许就是你了。道守道守,道观里的守灵人。咱们家祖训,三达不得为现在这个元朝所用。你爹我、你、再算上以后你儿子,就先在这道观里住着吧。”

就算没有这条祖训,陈志睿也不想给元朝做事。

陈志睿他娘,其实长得很漂亮。鸭蛋脸,大眼睛,鼻子又直又挺,嘴也是樱桃小嘴。可这点除了陈志睿和他爹,谁也不知道。不说因为整日劳作,整个人又黑又壮。他娘还总是邋邋遢遢的打扮,脸上抹着香灰,头发乱的跟个疯子似的,衣服也又脏又破。

在这个世道,穷人家的女子漂亮了,是祸不是福。离道观不远的王家村的王姑娘,就长得不错。可不到十五岁,就被好几个路过的大老爷糟蹋了,当晚就去了。另一个牛家村牛大壮新娶的媳妇也不错,小夫妻俩新婚,正蜜里调油呢,新娘子却也被一个大老爷抢去了,听说当天就一头碰死了。

那些大老爷们,据说和他们不一样,是统治着他们的蒙古人,而他们是最低等的南方汉人。陈志睿很讨厌这些大老爷们,也恨另一波总来他家收税的官吏们。这些人和他们本是一样的人,却给蒙古人做事,听说好些人的父辈,在蒙古人打进城的时候,就跪地拜迎了。这些人比蒙古人更可恶,他们不仅对老百姓更坏,还帮着压迫老百姓。那个牛大壮的老婆漂亮的消息,据说就是他们告诉蒙古人的。那些人,后来被统称为汉奸。

陈志睿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并两个弟弟的。可姐姐和一个弟弟,都因为母亲怀孕时遇到了年景不好,吃不饱饭,生下来就不足,连哭声也没有。另一个弟弟本来好好的长到了周岁,却突然发了高烧。他们家种地的收成,交了各种税,只勉强能填饱肚子罢了。为了给弟弟治病,他爹把陈志睿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自己平时看的《道德经》和《易经》都给卖了。可是有钱也找不到多少好药材,小弟弟就在陈志睿面前,哭声变成了痛苦的□□声,然后□□声也越来小,最后渐渐没了声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志睿除了在爹娘下地劳作时,在家里报柴做饭,平日里也看书。陈家最不缺的就是书了。等闲时,父亲陈山河和娘亲颜蕴茵,就在家里的大桌子上抄书,陈志睿就在一旁给他们磨墨,顺便看看那些书。

陈山河的字写的很好,圆润大气又有风骨。反正陈志睿觉得,他爹的字,比他之前陪他爹进城时,看到的蒙古人捧得才子的字要好多了。颜蕴茵的字也很好看,簪花小楷,整整齐齐。陈志睿便想着,若是再有了妹妹,或是他日后有了女儿,就要她们跟着娘亲学写字。

日子就这么过着,少年意气的陈志睿渐渐地不想只守着道观当道士了,他想为家人为百姓做些事情。襄阳城里也有各种消息流传着,什么南方这里,那里又起义了,有些被招安了,有些被镇压了,还有些却依旧坚韧的存在着。陈志睿想去投靠那些还存在的起义之师们,他爹却说:“再等等,再等等。”

没等多久,在江南起事,自封大都督的龙都督就占了江西,又一路向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腊月,占领了到了武昌府。周围好多人家都偷偷跑去投靠,陈山河却说:“再看看。”

那年除夕夜,因为蒙古人不让过汉人的节,陈家也只是像往年一样,一家人不睡觉,守夜,别的却什么也不能做。突然,门外的院子里出现了,风吹鼓着无数纸张飞舞的声音,陈志睿和父亲出门一看,确实有无数张纸在空中飞舞着。陈志睿接住一张纸,上面写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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