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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睡眼惺忪地坐在摇摇晃晃的小木船上,抱着一条马腿倚着马,两眼发直,一脸呆滞。
她不明白裴靖为何半夜三更把她叫起来,从大船搬到小船上,小船哪有大船舒服,这江风吹得她头痛欲裂。
“那、那那艘船……船它……”撑船的船工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面带恐慌地看向裴靖。
裴靖正躺在船舱里闭目养神,见船工不堪大用便帮忙解释说,“那艘船行至半途发生了故障,我怕有危险所以换了一只,你若累了便进来躺会儿,他是个说不明白话的,莫难为人家。”
“婢子头好痛。”安歌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进船舱,倚壁假寐。
裴靖将披风盖在她身上,“睡吧,明日过午方下船,不必着急。”
安歌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裴靖看着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船工还算老实,兢兢业业撑着船,丝毫不敢懈怠。
夜色并不漫长,寅时中天便开始放亮,裴靖拢紧斗篷走出船舱。
船工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立马跪下了,涕泗横流着说不出话。
“怕什么……好好划你的船……”裴靖剧烈咳了几下,血从指缝里滴下来,她习惯性地拾起袍角要擦手,略一思忖又放了下去,扶着船舷慢慢坐到船边,捧起江水净手,顺嘴问船工,“你好像很懂布料?”
“不不……略、略懂……”船工颤着嗓子,支支吾吾地回答说,“以前、以前见过这种料子,做法是、是听人说的,好像是什么……什么孔雀缎的一种,是贡品。”
“原来如此,”裴靖朝船工叉了下手,“多咳咳……多谢。”
这江风几乎要将她吹晕过去,她忙回船舱里躲着。
说起孔雀缎,她倒是有几件衣裳,早前宁宴送给她的,在宁宴的强迫下穿过几次,至今仍留在营里,和那套金镶玉的头面一起放在奚迟房中,收在柜子里,现下应该已经穿不上了。
她不认得布料,也分不清绫罗绸缎的区别,摸着像营里的料子,便以为是从营里带过来的,孙荣洲和安歌拿给她她便穿了,如今看来是穿错了,可惜已经穿过很多次,无法再归还,一时有些犯愁。
她看向熟睡的安歌,打算等人起来了问一问。
安歌一觉睡到正午,此时已可望见江岸。
只见一道无边无际的葱葱细线,将澄澈的江水与混沌的土地分割两边,江南的柔美风貌在浓郁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裴靖蜷缩在角落里,透过一侧的花格小窗盯着江水发呆,江风吹过脸颊时分明是暖的,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郎君冷不冷?”安歌握了下她的手,立即惊叫起来,“手怎么这么冰,快穿上披风!”
安歌将斗篷套在最外面,立领的扣子一直扣到下颌的位置,生怕透进去一丝风吹坏了裴靖。
穿了好几层衣裳又沉又不透气,裴靖让她把帘子撩开,也好看着船行至何处。
“郎君,就快要到了。”船工回头,怯怯地看着二人。
若非知晓此人乃穷凶极恶之辈,圆乎乎的脸上做出这般怯懦的表情倒真有些可爱。
“好,”裴靖扶着安歌走到船头,非常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辛苦你了。”
“不……郎君客气。”船工险些哭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还记得他的同伴便是在这位恐怖的客人谦逊有礼地道过歉之后像蚂蚁一样被捏死了,眼下的客气在他看来如催命符一般。
裴靖温雅地朝他笑了一笑,像极了病弱且和善的江南世家公子。
未时中,小船靠岸停泊,此地非渡口,而是裴靖随便指的一处偏僻的芦苇丛。
安歌先把两匹马牵下船,又将裴靖扶下船。
裴靖将行李递给安歌,打发她先走,“前面是个岔路,你拐过去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马结个伴,我给这位船工兄弟结了钱便去追你。”
安歌见那岔路不远,便应了声好,牵着两匹马先一步离开。
待安歌消失在岔路口,船工“扑通”一下跪在裴靖面前,一边扇自己嘴巴一边求饶,“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该死!实在是该死!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
“瞧你这话说的,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需要养活,我家里还有一个等我回去呢!”裴靖揣着手,垂眼看着跪在膝下的船工,一双凤眼宛如一对展开的羽翼,整个人藏在鸦青色的斗篷里,神似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刃,唯独说话的语气还是温柔的,“我若是不近人情,哪里会帮你毁尸灭迹,那船这会儿想必已经沉了,你只管说自己是良民又何妨,我这算不算放了你一条生路?”
船工一愣,随即“砰砰”磕头,“算!算!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且不必再提了,你我日后未有再见之时,”裴靖打量着船工的衣襟,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我帮了你一回,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回?”
船工抬眼看着她,满脸茫然,直到她伸出手来才恍然大悟,赶紧把藏在身上的一应财物全部掏出来捧到她手里,“都在这里了,小人只有这些,绝不敢欺瞒贵人!”
裴靖不客气地收下这包金银细软,朝船工摆了下手。
船工又“咚咚”磕了两个头,忙不迭地爬起来往船上跑,然而左脚刚踏上甲板便忽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身体随即凌空,整个人像鸟一样飞起来,来不及叫一声便骤然下落,头朝下摔进水里。
水面迅速绽开一朵鲜艳夺目的红花,随涟漪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裴靖拢着披风宽大的袖子,对着太阳仔细端详着万劫,还好没有沾血,荒郊野外可不好打理。
她将刀收回腰间,从水里拖出船工头破血流的尸体,一脚踩碎颈骨和肋骨,又在衣襟里摸出了一袋铜钱,“一点都不诚实。”
钱袋拿在手里有些轻飘飘的,两个人头只换来这一点钱,属实亏大了。
她嫌弃地撇了下嘴,将尸体和船一并推进水里,虚弱地咳了两声,慢悠悠地去追安歌。
安歌一直在路边等着,莫说车马,连只鸟雀都没有,见裴靖跟上来,她忙迎上去扶住,“方才婢子听到了好大的水声,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是船工脚滑,不小心摔进了水里。”
主仆二人上马,朝城镇的方向行去。
午后偏西的日光带着柔和的气息洒下来,抚过高高束起的头发,在发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又穿过缝隙铺在柔腻的衣服上,纵贯的金丝时隐时现,细密的锁子纹被风吹动如波浪一般。
裴靖看着阳光下赤金粼粼、贵气逼人的衣袖,伸手摸了摸上翻的袖口,手感跟营里用的绸缎好像确实不太一样,“这件翻领是哪儿来的?”
安歌答说,“是一位貌若天人的娘子送来的,还有另外两件不同样式的袍子,说是郎君忘在酒肆的旧物。”
裴靖越发疑惑,“怎无人与我提起过?”
“冬晚姐姐说不必特意和郎君提起,郎君是知道的,只管收起来便是。”
这都什么人,一个敢送一个敢接,到底谁才是自己人,怎么胳膊肘都往外拐?
裴靖有些困扰,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怕传到那人耳朵里又要跟她翻脸,从前在营里,长年累月不见面,得罪也就得罪了,妨碍不到什么,现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多了或说错了立马翻脸,她还得费心安抚,万一惹急了影响仕途多不好。
她越想越烦躁,重重地叹了口气。
安歌见她叹气不明所以,忙问,“郎君不喜欢这件衣裳吗?”
家里还有个孙荣洲,裴靖哪敢胡乱说话,“没有,挺喜欢的。”
安歌立刻高兴起来,“郎君穿重色好看着呢!主君爱着红,郎君也试试,红色可显精神啦!”
宁宴穿红色确实好看,但与其说那人喜欢穿红色,不如说那人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有时候打扮得好像上元节街上挂的彩灯一样光怪陆离,看着都晃眼。
裴靖欣赏不来,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不适合这个。”
安歌颇觉可惜,一路上频频觑她,像是在心里琢磨着往她身上套什么衣裳才好看。
二人行至傍晚,路过一座规模不小的县城,进城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裴靖要直接转道去杭州,安歌担心得很,反复劝她先回望京歇几日,她一一拒绝,显然,冬晚的叮嘱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安歌还以为她已“改邪归正”了,没想到都是装的,这么快便原形毕露,顿时气得跺脚,“婢子要写信给冬晚姐姐!”
裴靖忍俊不禁,“写吧,她又收不到。”
日躔卫有自己的信鹰和信使,地址都是假的,外人根本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收到的信件也会先经过筛选再找人来取,这种无关紧要的书信只会被拿去烧火。
“好了,走了,我们六月上旬即可到达越州,到了地方我带你出去转转。”裴靖拽安歌上船,各种许诺。
安歌气哼哼地帮她撑起遮阳的伞,“郎君这把病骨头还想逛街,在邸店安分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