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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在房州军营待了三天,第四天一早想走,赵毅不准她走,因见她病情严重,怕路上出事。
“都尉不必担忧,我日日如此,有安歌在,放心便是。”房州已入夏,裴靖依旧在公服外套了一件宽袖披风,这披风带夹层和衬里,比春秋季衣物还要厚实防风,可即便如此小心,她还是着了凉,有些微微发热,咳嗽也愈加严重。
赵毅见她坚持不好再劝,只是叹气,不自觉地感慨了一句她从前如何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话音刚落便捂着嘴连连道歉。
裴靖自嘲地笑笑,反过来宽慰赵毅,从前有从前的活法,现在有现在的活法,只是活着,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反比从前好些,不必吃苦受累,也不会朝不保夕。
赵毅觉得她这眼界心态很不一般,将来必定能够高升。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尽管从决意入仕的那一刻起便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然而此时此刻裴靖还是感到由衷的开心,真心实意地对赵毅道了声谢。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人说了几句好听的。
听闻裴靖要离开,两个守帐的卫兵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这二人天天在背后嘀咕,说这位朝廷派来查案的监察御史长得像沾过人命,身上怕不是有好几桩人命官司,一点都不像朝廷命官,倒像个江湖人士。
一不小心被真相的“江湖人士”本人听见后白了几眼,不置一词。
赵毅要收拾这俩人,但被裴靖制止了,这些人的身份非同寻常,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免得招惹麻烦。
“侍御要去前线吗?可要当心啊!他们正在郓州对峙,叛军真是冥顽不灵,那李氏老贼亦是生了好伶俐一张口,明明战况不利,却还能说服麾下毛贼拒不投降,负隅顽抗,当真不知他给喽啰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赵毅越说越气,一气叛军无耻,二气自己不能上前,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裴靖劝他稍安勿躁,眼下要务是盯紧房州和京畿道,以免外贼趁机入侵,渡河东去且自罢了,万一南下攻占房州,朝中必会有人想方设法治他失利之罪,并连坐宁宴乃至裴明礼,南士那帮人,鬼蜮伎俩多了去了。
赵毅猛点头,发誓一定谨言慎行看好房州,末了从衣襟里掏出几张叠在一起的纸,犹豫着要不要交出去。
裴靖自行取走,“我会在时机恰当时拿出来,不会肆意妄为。”
赵毅迟疑须臾,点了下头。
傍晚,二人离开军营至房州驿,裴靖写了上表让安歌找信使快马加鞭寄到望京。
安歌一去竟天黑方回,“方才房州公廨派人来打听郎君,旁敲侧击问来了几人、因为何事,想请郎君移驾公廨安歇,道是刺史之意,婢子说郎君此行为奉命私访,不便声张,替郎君一一解释并婉拒了。”
“如此甚好。”裴靖对安歌的做法不吝夸赞,见窗外已入夜,便打发其去休息,不必在她跟前守着。
安歌不肯,要看着她安睡自己才肯歇。
裴靖确有不适,便顺势躺下了,昏昏沉沉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恰是卯时中,天已大亮。
安歌伺候她洗漱完毕便去院子里喂马,顺便打包干粮,她留在屋中看舆图。
其实她不太会看舆图,不过平日出门多,对官道相对熟悉,行路的大致方向没问题,只要官道不出岔子她便也出不了岔子。
从房州到越州走京南道是最快的,这条官道在荆州有个岔路,好在这个岔路直直往北通向凤州,只要看准界碑不偏方向便不可能出错,南北她还是能分清楚的。
看罢舆图,她拿起包袱出门招呼启程。
京南道会路过望京,她告诉安歌,过了江会改道走另一条官道,从滁州直达杭州,不再途径望京和扬州。
“郎君回望京歇一歇再走吧?”安歌满脸忧色。
从离开望京到现在大半个月以来,裴靖的脸色一直无比难看,半路病过一场后咳得越发厉害,几乎夜不能寐,平日里相伴相生的那些个病症且不说了,如今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咳必见血,教她如何不忧心如焚。
裴靖已习惯如此,除非她躺着一动不动,否则心肺的伤定然反复发作。
这便是夏正所制之药的厉害之处,既可通过强烈的毒性不停地刺激心脏跳动,延缓五脏六腑的衰竭速度,使她能够依靠药物勉强活下去,又会导致内伤翻来覆去无法愈合,终生病痛缠身,让她至死都痛不欲生。
“不过比寻常稍严重些而已,你莫怕。”她说这话时,苍白的嘴唇上挂着一滴乌红的血,摇摇欲坠,最后“吧嗒”一下滴在衣服上,在黑色的翻领胡服上晕开一个颜色更深的圈。
安歌见状嘴一扁哭了起来,不知是被气哭的还是被吓哭的。
裴靖局促地揣起手,讷讷地看着她,试图予以安慰,但安慰得乱七八糟,“真的别怕,实在不行的话……实在不行你可以给我停药,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哇!”安歌登时哭得惊天动地,“郎君你居然怀疑、怀疑婢子对你的忠心……”
“我没有!你我虽相处日短,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好人。”
这话听上去好像怪怪的。
裴靖深知自己不太会安慰人,但没想到竟如此笨嘴拙舌,一时不免讪讪,嗫嚅着提议道,“外面风挺大的,灌了风容易肚子疼,你要不等到了官驿再哭……诶,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安歌勉强收住声,含泪看着她。
“豆子一刀把包子杀了,你猜这叫什么,叫豆沙包。血流一地把豆子染红了,你猜这叫什么,叫红豆。”笑话讲完,裴靖强行干笑了两声,以掩饰一点都不好笑的尴尬。
安歌木着脸,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不过也没有继续哭,看来笑话虽冷却还是有点作用的。
裴靖第一次尝到完败的滋味,决心当个哑巴,往后一路少言寡语,彻底沉默了下去。
安歌越发觉得她家郎君还是当哑巴更顺眼些,不说话时虽然看上去有些吓人,却比较正常。
在她看来,裴靖就应该是内敛寡言的模样。
抵达泌州南部时,天气明显热了起来,依旧罩着斗篷的裴靖频频引人侧目,斗篷下那件黑色翻领胡服折射出来的光泽与纹理更是令人瞩目称奇。
两人上了渡江的私船,被安排入住二楼最角落的房间,安歌觉得这个位置不吉利,可其他房间要与外人同住,甚是不方便,便只好勉强接受。
裴靖上了船感觉头有些晕,进屋便躺下了。
安歌趴在窗边眺望江景,暖洋洋的江风拂过,身心惬意。
行至半夜,安歌早已睡熟,裴靖却莫名醒了。
她坐起身来,蓦然发觉周遭静得出奇,夜深人静,外头却没有船桨拍浪的声响,只有细碎的脚步声自下方隐隐传来,船身微微晃着,动作轻柔,仿佛在随波逐流。
少顷,脚步上了二楼,听动静像是在每个房间里穿梭。
裴靖心中狐疑,披好衣裳下了床。
不多时,脚步声停在门口,门锁窸窸窣窣一阵响,紧接着,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随之飘入一丝淡淡的异味。
明亮的月光穿过窗口洒在那二人的脸上,裴靖仔细一瞧,皆是此船上的船工。
二人见她醒着不由得面露惊诧,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却并未离开,而是走上前来,凶神恶煞地要她交出财物。
门口灌进来的夜风呛得裴靖剧烈咳起来,她费力地摇了摇头,“我咳咳咳……我没钱……”
“没钱?”其中一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扯过她身上的黑色胡服,“你当老子不识货呢?一整片暗花凤尾绫做这么一件衣裳,连接缝都没有,这是民间能有的工艺?这可是贡缎,你没钱谁有钱?赶紧拿钱!”
“乖乖拿钱且留你一命,否则杀了你!”另一人亮出兵刃,乃是一把豁了口的菜刀,侧面横着一片血迹,刀刃正往下滴血。
裴靖瞟了眼毫无反应的安歌,对方呼吸轻浅,仍在熟睡,多半是被迷晕了。
她请船工松开手,抚着咳得生疼的胸口往外走,“请跟我咳咳咳……跟我来……”
身后船工又对视一眼,料想她病成这样也耍不了花招,于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船上的人都死了吗?”裴靖靠住船舷四下打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被夜风和水汽冲淡。
“你废什么话,管我们呢?”两人拿着菜刀步步逼近,“赶紧交钱!”
“你们可会撑船?”裴靖摸向腰间,抽下一条腰带,喘了口气,“我身体不好,若有所怠慢,还请勿怪。”
“你他妈搞什么……啊呀!”
金属撞击一响,眨眼攻守易形。
裴靖膝下压着一个,万劫指着一个,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莫出声,莫吵醒我的侍女。”
她感觉到这二人在发抖,这般欺软怕硬的表现惹得她笑起来,结果不小心吐出一口血,正正溅在膝下那人的衣领里,那人立马尖叫着大声求饶。
“抱歉。”她帮那人擦净血迹,而后徒手掰断了那人的脖颈,抬眼看向另一人,“他太吵了,只能请你独自送我们过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