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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住裴靖的竟是那名端酒的胥吏。
其人招着手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看样子不知追了多远的路。
他朝裴靖见了礼,自称是内侍署的内仆,姓孙,若裴靖尚有余力,请随他入内一叙。
既然是内侍,要叙话的定然是文御无疑了。
裴靖请魏凤川代为转告冬晚和燕赵雪,她有旁事在身,不知何时回去,不必等她吃饭。
魏凤川有些担心,“我送你过去吧?”
“魏郎君请放心,奴为裴郎君备了车。”孙内侍指了指停在期集院后门的一辆小马车。
魏凤川这才放下心来,目送裴靖上车离开,便返回觅春报信。
一进宫门,裴靖要下车步行。
孙内侍忙制止,同她解释,“裴郎君不必担心,奴是张监的徒弟,今日御前是裴将军当值,起居郎亦是心腹,没有外人。”
“多谢孙中贵。”裴靖拱了下手,不再推辞。
车停在朱露门外,车门一开,张赋秋白馍似的圆脸立刻从旁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裴靖,“裴郎君请随奴至天枢殿。”
天枢殿,位于天权殿正北方,是皇帝勤政之余小憩之所。
裴靖略有些犹豫,“此处好像不太方便……”
张赋秋早有辩驳之词,“天枢殿常留朝官过夜,很方便的。”
一看就是文御教的,裴靖无话可说,又一想奚迟定然也在,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于是乖乖随他去往天枢殿。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只有裴明礼站在廊下当值,那人见她来了不禁一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大意是受宁宴之托照看她。
让你照看我?还是趁早算了吧!
裴靖心里直摇头,就裴明礼这脑子,究竟是谁照看谁真的很难说,找魏凤川还算是个明智的选择,找裴明礼简直是所托非人。
张赋秋请裴靖入殿,自己却不跟进去。
裴靖站在门外扫了一眼,发现殿内无人,心下迟疑,“要不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快进去吧你!”张赋秋一把将她推进去,接着从外面带上了殿门。
进门便是一阵融融暖意涌来,文御有些畏寒,故殿内至今仍点着旺火,烧开的木炭不断散发出松枝焦香的气味。
四下空邈无人,裴靖不敢随意入内,便局促地站在门边悄悄打量着。
天枢殿的布局跟她见过的其他宫室颇为不同,按文御的话来说,即是有“故太师之风”,说白了,和她在觅春的住所一样,色沉而方正,肃重且压抑,与明朗秾艳的太极宫格格不入。
是为了纪念唐太师?
她暗忖道。
“我很喜欢这种风格,所以重新修整了一遍。”
人声突然传来,她吓了一跳,赶快朝内殿方向跪拜稽首,“臣进士裴靖敬叩金安,吾皇万岁。”
文御自拐角处快步走出来,到跟前扶起她,“身体抱恙便不必如此多礼,这几日我一直很担心你……和从前你担心我一样。”
“多谢陛下。”
我怕他驾崩致天下大乱,他怕我猝死不能帮他治国?
裴靖觉得这种互相担心对他们这种抱病之人而言十分合理,应该没有其他含义。
她站起身,垂目而立,“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没有,”文御说话的声音轻得像叹了一口气,“只是很想见你,我们已有两个月未曾见过面了,一日如三秋,这该是几度秋?”
别问我,我不知道。
裴靖不止没抬眼,且把头也低了下去。
栀子花香扑面而来,深紫袍服上的金丝龙纹闪闪发亮,搭在肩上的一绺长发到底有几根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她感到手足无措,如果靠近她的人是文御,她还会感觉到脊背发毛。
眼下已是过午时分,此人恐怕刚刚睡醒,尚未梳洗便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臣在此恭候陛下梳洗。”
“原来一直低着头是嫌弃我衣冠不整,以这般态度待我未免有些过分。我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是你的皇帝陛下,还是……”文御拉长尾音扬起声调,摆出老掉牙的那套说辞,“还是帮你取字、鉴拔你登第的恩师座主,还曾与你谈婚论嫁,也算有过半个婚约。再不济,自五郎处算也是你表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十分亲近之人,晏方这般待我不觉得愧疚吗?”
你干脆认我为不孝子算了,这个比那些加起来都占便宜!
裴靖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愧疚,但嘴上依旧很乖巧,“臣不敢。”
“太微去归一宫帮惠妃料理宫务了,”文御说着当真叹了口气,“你若是肯做皇后,他也不必操劳这些琐事。”
死道友不死贫道,还好没答应,谁要去处理那些账本。
裴靖在心里帮奚迟想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是太微,他应该的!
“你不说话是在后悔吗?”文御浅笑一声,“我仍是那句话,随时接受你反悔。”
按以往经验来看,这句话很难接,属于直言肯定会惹毛皇帝陛下的那种。
裴靖不想惹麻烦,只能委婉地表达拒绝,“臣不敢。”
“在言谈这方面你好像并没有什么长进。”文御莞尔,这种木讷的回答属实在他意料之中,眼前的裴靖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裴靖,他从未想过得到肯定的回答,若真有那一日,惊喜之余他反而会觉得惋惜。
他扯了下裴靖的衣袖,“腿疼还一直站着,不会自己找地方坐吗?”
话题一岔开,裴靖松了口气,她好怕文御一直揪着皇后的话题不放。
“听闻殿试后你昏睡不醒,想是天气严寒,你久坐贡院受冻致旧疾复发。我担心放榜那日你仍未醒,虽不确定你能否考上,却还是努力往后拖延了五日,看来我算得刚刚好。”文御说着笑起来,顺手给她递了盏温水,“如今的你倒是比我还要体弱多病,我们谁也不要嫌弃谁才是。民间常说,百病缠身多长寿,你我二人可要好好活着,不为自己,只当是为了大凉黎庶。”
“多谢陛下体恤,陛下万寿无疆,臣有生之年定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裴靖捧着茶盏,嗅到了熟悉的馥郁芬芳,连忙叩谢,“臣多谢陛下照拂。”
“一盏蜜水罢了,以你的秉性,定然不会要求特例,泼在衣服上实在有碍观瞻,所以让赋秋的徒弟帮了个忙。这些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不必总是言谢,你当谢的应是我未曾拂你意,强娶你做皇后,而让你有机会入庙堂实现抱负。”文御自认对裴靖的了解程度远胜于他人,未必不如奚迟和宁宴。
虽然又接回了皇后这茬,裴靖却觉得文御这番话说得十分有道理,成为朝廷命官曾是连奚迟都不敢想的美梦,如今她却能以女子之身正大光明地考中进士成为朝官,这怎能不感激涕零。
她真心实意地朝上首拜了一拜,“陛下于臣有再造之恩,臣必枕戈待旦,为陛下赴汤蹈火!”
一谢文御海纳百川,二谢唐不渝诲人不倦。
“这番话字数不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的。”文御朗声笑起来,“得你几句真心话实在不容易,得你真心更是难于登天。”
裴靖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定,“臣待陛下一直是真心真意的。”
文御取下盘发的玉簪,笑盈盈地递给她,“来证明你对我的真心。”
裴靖登时哽住,不情不愿地接过玉簪走到文御身后,余光一瞥看到案边竟摆着梳篦、发冠和一座小铜镜,恍然发觉这人原来早给她安排明白了,心想简直离谱。
文御取过一沓纸,开始慢悠悠地磨墨,“今日在吏部应该颇有收获,不妨和我说说。”
裴靖应声,便从吴集开始说起。
吴集的关系远不止明面上那些,从其他及第者口中可以推导出更多同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中型家族,只不过那些相对微末,在其提到的门阀士族面前不值一言。
文御在纸上记了一笔,“昨日五郎自姚州传讯,说到了这位韩刺史,称其正有意为幼子求娶盛元济族弟的孙女。那女子嫡母姓温,与温如晦是房亲,生母家族不显,但胞兄很有出息,三清二年登进士及第,如今正任秘书监正字,明年任满候选,听闻人缘还算不错,未来有望升迁。”
若两家结为秦晋之好,韩氏和吴集便又与另外几位新科进士扯上了关系。
联姻是门阀士族常用的“开疆拓土”的手段,通过亲密关系相互扶持提携,不断巩固门庭,壮大人脉势力,成为一方地头蛇,进而影响当地公廨行事,乃至操控民事和军政。
多年前被杀的李黎便是个中典型,这个扬州中下县的李氏与大邺李氏只是关系很远的同宗,却能干涉县令和扬州刺史判案,致燕赵雪无处申冤。
扬州与望京近在咫尺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偏远州县更是如此。
“陛下的意思是,韩氏想染指望京,而盛氏想借他之手经营泸州?”裴靖思忖再三,想不通盛元济为何盯上了泸州,难道是因为伊氏叔侄的表现让他有了危机感,亦或是对伊氏失去了信任?
“和伊氏无关,是……”
文御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张赋秋刻意抬高声音的通报声,“中书令盛公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