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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科举改制,及第后的一系列流程也跟着减省许多。
放榜次日,新郎官本应在状头的带领下三番五次前往吏部拜谢主司取中之恩,如今取士之人变成了皇帝,吏部自是先不必去了。
按理说,此时应改谢皇帝才对,但皇帝认为闻喜宴前一日还要再谢皇恩,不如师恩、皇恩合二为一,免得来回折腾。
众人一想也对,皇帝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于是礼部重新拟定行程,大大降低了流程的繁琐程度,颇受赞誉。
裴靖今日要务便是随状头一起去吏部拜会考功郎中和御史大夫。
“你去了知道该做什么吧?”冬晚亦步亦趋地跟着,忧心忡忡地反复追问。
“宴哥教过,放心吧。”裴靖自信满满,这些活动的主角是状头不是她,她只负责跟在状头后面跑来跑去,有什么难的。
“就是因为他教的我才不放心!”冬晚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我送你到期集院,你和状头挨得近,我请他多照应照应你。”
“不要,会被人笑话,我自己去。”裴靖断然拒绝,她又不是小孩子要上私学,还得爹妈偷偷贿赂老师多关照,“有魏十四在你怕什么。”
魏凤川今年也考科举,受宁宴嘱托,二人互相照应,如今双双及第,可谓双喜临门。
“我听闻他好像……颇为固执。”冬晚十分委婉地暗示道。
“那是以前,现在都是朋友。”
天底下没有宁宴当不成的和事佬,裴靖虽不知那人又往外抖了些什么,但观魏凤川对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想必没少胡说八道。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话音刚落,便听见魏凤川在屋外叩门,“裴贤弟收拾好了吗?该出发了!”
裴靖应声出门。
冬晚追在后面殷殷切切地叮嘱魏凤川,恳请魏凤川务必照看好裴靖。
“冬晚姐请放心,在下早已将裴贤弟当作亲妹、弟弟看待,裴贤弟的身体状况在下十分清楚,保证不会让裴贤弟离开在下的视野范围。”魏凤川拍着胸脯发誓。
冬晚感激不尽,拉着魏凤川千恩万谢。
寒暄的工夫,裴靖已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楼下。
两个沙袋的绑绳系得太紧,勒得一双脚腕又疼又痒,怎么松快都不得劲,她干脆蹲下来重系。
“贤弟你怎么蹲下了,哪里不舒服吗?”
楼上一阵大呼小叫,魏凤川和冬晚脚步急促地跑下来围住她,两张脸上布满焦急。
又来!
裴靖暗中叹气,无奈回道,“没有。”
自她伤愈回到望京,总算是理解了何为“众星捧月”,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将她当作瓷娃娃,便如同她当初对待文御一般,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时时当心,处处留神。
她心中本就挹郁难纾,如此行止态度更令她感到烦躁焦虑,像是有人时刻在她耳边提醒说“你废了,你从内到外都废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别人表现得越是小心谨慎,耳边的提醒便越是清晰可闻。
她花了整整一年才接受了变得无比孱弱的自己,没想到接受只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在她心上反复的鞭笞和无情的拷问,问她为什么还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苟延残喘吗,还是根本已经没有意义?
早知如此,当初她便该遵从本心跳下山崖一了百了,而不是听从奚迟的劝告回望京受身心双重折磨。
算了,没必要在意,且随他们去吧。
裴靖在心里碎碎念着,努力压制住焦躁的心情,她的身份已不同往日,不能再由着性子来,她得扮演好朝廷命官的角色,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证明她活着仍有意义的方式。
“贤弟你为何要在脚上绑沙袋?”
纷乱的心绪被魏凤川的疑问打断,裴靖本想掩饰说“锻炼而已”,一旁的冬晚却嘴快地回了句“有助于体魄恢复”。
这话让裴靖感到一丝丝难堪,她不得不承认,身体衰败的同时心也变得脆弱起来,见不得别人窥视她的缺陷,这导致她整个人充满了矛盾——一面痛恨自己仍旧苟活于世,一面想方设法让自己痊愈如初。
所以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以惊人的意志力扛住巨大的病痛,不断尝试恢复身体和武艺,以至于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缘,气得春夏夫妇咬牙切齿。
魏凤川不解地挠了下头,“文官好像不太需要特别强健的体魄吧?”
“我说什么来着!”见有人支持自己,冬晚一下来了精神,“你一个文官要什么武艺超群,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身体,以免继续恶化,等你当了大官,有的是侍卫保护你,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没当大官之前不得我自己动手吗?
裴靖在心里嘀咕,她知道冬晚这番话是真心实意为她好,故未曾辩驳,乖顺地“嗯”了一声。
“你最好是真听进去了。”冬晚帮她拢好裘衣,挥了挥手,“快走吧,别迟到了!”
二人出门上马,往期集院方向而去,路上遇到不少同年,渐成浩荡一群。
至期集院,已有十余人聚集,加上和裴魏二人同来的这一群,新科进士、明经基本到齐。
众人按中第次序列队,进士两列,明经三列。
魏凤川登明经科及第,是第四名,裴靖不认得进士状头,便对照着魏凤川的位置往其左前方站过去。
左手边那名穿枣红裘衣的中年男子见她站过来忙叉手见礼,“在下淮陵吴二十九聚文,敢问阁下可是裴郎君。”
原是杭州吴氏子弟,这次难道又是南士的狂欢?
裴靖按下疑窦,忙叉手还礼,“状头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晚辈裴州裴三晏方。”
“裴十一”这个名号随着她被日躔卫除名已成为过去式,她只能从所剩无多的记忆中找回自己本来的行次。
“不敢不敢!”吴聚文低头拱手,表情看上去有些羞赧,“在下年近半百方得此成绩,阁下未及弱冠便登高第,实令在下汗颜!”
“状头博学洽闻,经多见广,晚辈望尘莫及,往后还请先辈赐教提点。”
裴靖希望这场寒暄到此结束,她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恕她学识有限,第一次发现夸人也是门技术活。
吴聚文好像也没词了,干巴巴地回了句“有劳相互扶持提携”。
两人礼貌一笑,各自转过身去。
待人员到齐,众人弃马步行,自应天门入,向北至吏部。
幸好这段距离不远,天也晴朗,裴靖的腿疾远没有前几天那么严重,支撑她走完流程应该不成问题。
但吴聚文还是察觉到了异常,关切地问她,“在下听闻阁下常年抱恙,又见阁下步履迟滞,可需在下从旁协助?”
“多谢,不必……”不等裴靖说完,听到动静的魏凤川便在后面伸长手挠她,问她是不是腿疼,要不要坐素舆,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疼!”
她是腿疼,但未至不良于行的地步,走得慢是因为接不上气,她已经尽力跟上了。
吏部位于应天门街东面正中偏北的位置,是个坐北朝南的大院子,南面是贡院,北面是大理寺,东面是户部,西面便是应天门街。
众人穿过吏部司治事厅,到后面的考功司治事厅拜见贡院主司考功郎中和代表殿试考官的御史大夫。
吴聚文上前呈上两科及第者名单,等候应召。
裴靖站在阶下偷偷打量着屋内二人——
御史大夫仍是宋鹤,文御想把她塞进御史台,若事成,以后这便是自己的上司。
考功郎中看着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圆脸短须,中等个头,姓盛,来历显而易见,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自己未来的政敌之一。
正想着,胥吏出门唱礼,请新郎官自北面登阶到东侧厅拜见主司与代座主。
吴聚文来回整理衣裳,激动得声音发抖,“在下有些紧张,裴贤弟呢?”
事情正按照计划展开,裴靖只觉兴奋,不觉得紧张,不过还是要表现得合群一些,“在下也是。”
新郎官鱼贯而入,面东同座上二官对拜。
拜讫,主事请状头出列致辞。
所谓致辞,便是代登第者谢知贡举者鉴拔举援之恩,如今这份恩已不在知贡举处,此番不过固定流程而已,纵使新郎官真心实意,二官也不敢接。
故吴聚文辞罢拜讫,二官立刻答拜称“不敢”,令新郎官勿忘皇恩浩荡。
而后主事又云,“请诸郎君叙中外。”
这是要新郎官介绍中外姻亲中声名显赫者以彰显自己的身份。
增加殿试和实行糊名誊抄后,行卷、温卷几乎丧失了原有的作用,家世显赫和早有名气者很难再通过提前攀附权贵和知贡举的方式让自己登高第。
既然在名次上无法做文章,登第后拜会知贡举一途便取行温卷而代之,成为第一要紧之事,考功郎中对新郎官家世的印象有时也能决定其能否顺利通过接下来的关试,以及仕途能否开一个好头。
裴靖是前三名,无需再参加任何考试,也没有显贵的亲戚,她的任务便是打探出这群人的家族关系网络,给文御提供一些可供操纵的目标。
这一环节打头阵的依然是状头吴聚文,他名集,身份堪称繁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