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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问来者主君名姓,然僮仆嘴实得很,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只说她一见便知。
她不想见,也不想知,其实不必相见她也能猜到是谁。
盛氏在朝为官知名者只有盛元济和盛瑾瑜,盛瑾安躲在越州不敢回家,其他子弟皆是不起眼的喽啰,她再不济也是常参官和言官,盛氏再瞧不起她也不会随便找人私觌,但也不会太给她脸,此时正担任秘书监校书郎的盛瑾瑜必定是最佳人选。
其人官职虽低一些,却同是“清官”,且闻名遐迩,还是盛氏少家主,由其出面不至于被人指责“轻慢御史”。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裴靖反问道。
僮仆拱了下手,“仆方才问阁下是裴晏方裴三郎君不是。”
裴靖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不是。”
门外沉默良久,又敲了两回,见房主始终不肯理会,只得悻悻离去。
孙荣洲趴在门缝上目送那人远去,眼中充满忧虑,“这是谁家僮仆?他家主君会不会因为郎君不肯赴宴而发怒,给郎君小鞋穿?”
“会,”裴靖面无表情地夹了根腌黄瓜卷在两张胡饼中间,低头咬了一大口,饼皮香软,黄瓜咸脆,满口鲜爽,“但无所谓,因为我正在给他家主君小鞋穿。”
安歌惊诧地叫起来,“郎君刚入仕便学坏了,都会给同僚穿小鞋啦!”
裴靖白她一眼,“我这是正经公务。”
党争权斗的手段无非是小题大做和穿小鞋,鸡毛蒜皮的小事扣上“害国害民”的帽子,人前背后戳人家脊梁骨,给人家使绊子。
“可望京城里的人郎君都惹不起吧?”碗里的腌黄瓜条安歌怎么看怎么像她家郎君的小细脖子。
“不惹一下怎么知道惹不惹得起。”就目前见过的人而言,裴靖不敢惹的人极有限,文御三人组和宁宴——一个脾气不好喜欢发疯,一个太过温柔不忍心惹其生气,一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还有一个爱闯祸的她怕殃及池鱼。
孙荣洲和安歌面面相觑,觉得自家郎君的想法真的很危险。
翌日,裴靖照旧上表,放衙后,那名僮仆在半路将她拦下,问她是“御史台察院裴晏方”不是,同样的问答和同样的拒绝让僮仆再次铩羽而归,而她骑在马上,望着僮仆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不耐烦。
又一日,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这次僮仆没有多问,直接要求前去赴宴见面,毫无悬念,再次被拒。
三请三拒让这位僮仆甚为不满,他惯常的倨傲神态里满是愤慨,语气嘲讽地撂下句话,“阁下终有一日会与我家主君见面的!”
“是,在下同样期待。”裴靖朝他笑了一笑,心里满是兴奋。
这一日也许来得很快,但比它更快的是南戎再次扩张的消息,呼衍珞与呼衍兰朵兄妹陈兵雍州,意图渡河东扩,呼衍安达麾下第一猛将代钦率军南侵子午关。
宁宴来信,认为南戎的目标是河南道灵、岚、泽三州。
骑兵不擅长山地作战,于南戎而言,平坦肥沃的灵州比群山环绕的泸州更有价值,且黔中道周遭异族众多,南戎恐怕没有太多精力看管这些可能的敌人,故代钦定会借道子午关攻打灵州,而呼衍珞兄妹多半会分率两军,一路向东给伊南星施压以防止回援,另一路向南经哀牢山谷直抵岚州,以与代钦合击泽州,拿下河南道。
此时灵州刺史伊南星正带兵与叛军作战,房州于河南三州鞭长莫及,且要防备呼衍珞兄妹声东击西入侵淮北,哀牢山谷布防虽严谨,但他仍然希望文御可以派他去晋州守关。
宁宴想要摆脱桎梏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好在对外军事上的人事安排盛元济很少表现强硬,他也知道麾下门阀士族子弟都是何水平,着实不敢随心所欲,怕稍不留神也成了“李制”,李制至今赋闲在家,叛军一日未肯伏诛,李氏家门一日不开,他不想盛氏也如此,因而甚为谨慎,轻易不会反对文御的决定。
这次也一样,他事先看过宁宴的上表,不赞同宁宴的要求,但他自己手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安分守己地将上表呈与文御,等文御安排好了再想办法调剂。
文御按例问过盛元济和杜鉴的意见,二人并无建议,皆请文御自行决断。
“晏方以为如何?”文御问道,“五郎当去不当去?”
裴靖刚散朝便被召去了天权殿,她还以为文御要跟她讨论弹劾盛瑾安的事,没想到是问她出兵的事。
她不懂军事,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倘若抛开行军布阵不谈,只论能力和人选,她倒是有个答案,“回陛下,依臣一得之见,可派泸州……”
“好了,不难为你了。”文御忽然打断她的话,召她入书阁。
裴靖并不觉得难为,文御这话说得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入阁,她试图再次阐明自己的观点,“陛下,臣认为可派泸州……”
文御抢先一步答说,“派泸州刺史守哀牢山谷,留五郎守子午关。”
裴靖愣了一下,俄而笑道,“臣正是此意。”
“我们想的是一样的,”文御将一卷制书放在她手里,明媚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浅浅的月牙,“我们果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裴靖打开制书,原来任命公文早已写好,只待经中书门下发往泸州,但她还有些犹豫不吐不快,“臣愚见,哀牢山谷一路极有可能为呼衍珞所领,甚至其人与代钦暗度陈仓,调换统领,据臣所知,泸州刺史并无行伍经验,以他为主将未免太过冒险。”
“无妨,明日堂上我会让孙将军举荐几人辅佐,你不必担忧。”
裴靖放下心来,“喏,臣亦会上表助成此事。”
“你不要参与。”文御抽走制书,“你最近将盛氏惹得火冒三丈,此言一出,只怕他们会对你忍无可忍,你照旧发你的呆便是,我不点你你不必发言。”
我藏在犄角旮旯里他如何看见的?看到便看到,为何非要说出来,着实令人尴尬。
裴靖眼底神色讪讪,叉手而立,强作镇定地转回话题,“陛下,臣决意入仕时便向陛下承诺过,臣只为陛下之孤臣,愿做陛下之手足,想陛下之所想,为陛下之欲为,替陛下去该去的地方,为陛下扫清所有的障碍。”
文御哑然失笑,眼底情绪复杂,像是听到了令他高兴的事,却又不敢相信是真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患得患失的意味,“你这番话竟让我生出一种我在你心里重于一切的错觉,可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陛下在臣心里的确重于一切,陛下便是臣存在的意义,臣愿万万死以保帝祚之平安。”裴靖忙不迭地接过话茬,生怕接晚了文御又说一些不好接茬的话,接下来便是她说错话,文御因此生气,她挨骂不敢吭声,文御更生气,张赋秋怪她惹文御生气,下次见面翻旧账,她挨骂不敢吭声,文御更生气,张赋秋怪她,翻旧账,挨骂……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情绪一被打断,文御直接走了叹气这一步,“虽非我想的那个意思,听来却也让我感到欣喜无比。”
你欣喜便好,欣喜就别骂我了。
裴靖暗道,她想趁文御心情尚好赶紧告退,今日上表还未完成,昨晚她特地准备了另一些东西,希望可以给盛氏带来一点小小的“惊喜”,分散一下对方在出兵相关事宜上的注意力。
文御睫羽翕动,沉默着背过身去,朝她摆了下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裴靖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溜了出去。
张赋秋见状跟上来,习惯性地开口,“唉,你怎么又……”
裴靖捏住他的嘴,“我没有说错话,陛下也没有生气。”
张赋秋不太相信,满脸怀疑地目送裴靖离开。
察院同台院和殿院相比确实清闲,裴靖早早办完公务,溜达去都官司寻魏凤川,人家常来找她玩,她不好总等人家来。
魏凤川见到她很是高兴,刚好今天带了桂花糕,正要给她送去,可巧裴靖自己来了。
桂花糕太甜,裴靖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便不肯再动了,家里那两位喜欢吃,倒是可以带一点回去。
见周围人肆无忌惮地吃点心,她有些羡慕,“你们居然可以自己带吃食。”
在御史台饮碗茶歇息片刻都要遵守礼仪规矩,饭点之外不允许进食,遑论自带。
魏凤川乐呵呵地给她倒了碗茶粥,说他们不常进宫,只要御史不下来巡察便很是自在。
不多时,到放衙时刻,裴靖请魏凤川给候在宫外的安歌带个口信,让孙安二人不必等她回去。
“你做什么去?”魏凤川不太放心,“公务繁重吗,不能明天再做吗,你身体……”
“等个人而已。”裴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
魏凤川深知她脾气,遂不再劝说。
裴靖在御史台待到天黑才走,宿直的赵侍御惊诧万分,反复提醒她宿直只管饭,不会多给俸禄。
裴靖笑骂一句,同刚刚放衙的同僚一起出城。
她骑马走过凤安坊,黑黢黢的天幕下,道旁巷中突然涌出五六个人,一拥而上围住她。
僮仆脸上挂着熟悉的倨傲的表情,“侍御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