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目无法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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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城珍奇市北边有个怀安街,现在改名了,改作“司马街”,虽然怀安街仍是官称,但俗称的司马街才是当地人心中最名副其实的叫法,因为这一整条街都归越州司马盛瑾安所有,轻易不许外人踏足。

司马街北有座坊,那个坊从前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现在叫“盛邸”,尽管看上去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实则只有一家。

司马盛瑾安之邸,独占一坊一街。

珍奇市的一处茶肆二楼正对司马街和盛邸东角门,可惜离正门太远,几乎看不清正门到访者是何人,不过能走正门进入盛邸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起码是越州城内的达官显贵。

所以此间茶肆的价格甚是昂贵,但可以免费续两釜茶粥和两份点心。

裴靖要了一碟点心一釜茶粥,准备靠免费续的在这儿坐一天。

同坐的还有安歌和拖着不肯走的星纪。

安歌觉得星纪这人不太行,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看着不像个正经人,手上缠着的细布保不齐是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被人打伤的,而且可能有断袖之癖,她怕这人带坏她家郎君,想法设法不准星纪坐在裴靖身边。

谁曾想此举反而便宜了星纪,那人坐在茶案对面贼眉鼠眼地盯着裴靖,一阵乱献殷勤,见裴靖不搭理人,又开始调戏坐在两人中间的安歌,气得安歌火冒三丈,看在对方是裴靖朋友的份上忍住没翻脸。

裴靖一直盯着窗外,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盛邸角门前的人来人往,听这些人说话的腔调应都是本地人,也不知一大早便登门拜访是想求盛瑾安还是盛元济办什么事。

这个时间盛瑾安应还在公廨当值,身份高一些的客人被请到外舍等候,绝大多数都在阍室前乃至门外街上等着,看了许久竟无一人有暂离之意。

“当官真好啊,有收不完的礼!”星纪难得正经片刻,托腮瞅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万分,“你努努力使劲往上爬一爬,到时候你也收礼,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有花不完的钱。”

裴靖白他一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都是人情,收了便得正儿八经给人办事,大事小事办多了容易出事。”

“这天高皇帝……”裴靖一眼瞪过去,星纪赶紧改口,“我是说这海阔天高,都不及你裴晏方的胸怀阔和眼界高!”

裴靖嫌弃地撇了下嘴,“没事赶紧回去吧!”

“明天一定走!”星纪又要了两碟点心,算是允许他继续陪坐的“投名状”。

裴靖瞟了“投名状”一眼,心说,早知如此我便不点这碟了,浪费十多文钱,这破点心贵得跟抢劫似的。

盛邸一直这般热闹着,过午未几,正门那里忽然喧哗起来。

裴靖费力瞅了几眼,才看清有一队骑马的人停在盛邸正门前,看大致衣着,领头之人穿的应是官服,可能是盛瑾安本人,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僮仆和护卫。

她扭头看了眼茶肆的滴漏,又不太确定那人是不是盛瑾安。

京官是卯时正当值、未时正放衙,外官是辰时正当值、戌时正放衙,这才午时七刻,远不到州官的放衙时间,盛瑾安怎么回家了?

但看周围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样子,那人应该是盛瑾安无疑。

内外官司两个时辰一点检,点即不到者,一点笞十,盛瑾安提前放衙三个时辰,按律需笞二十。

裴靖见星纪趴在窗台上抻着脖子瞧,忙攥住其衣领将人薅回来,“生怕人家看不见你是不是?”

星纪指着那边正想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哭声,离得很远,听着有些模糊。

茶肆里的人纷纷涌到窗边,裴靖也跟着瞥了一眼,原来是个女人趴在盛瑾安马前捶地大哭。

一个女人趴在盛氏门口哭?

裴靖放下茶粥,侧目仔细端详许久。

星纪又把脑袋探出去,瞧了半天坐回来,低声问道,“你查他家呀?”

“有情报?”裴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听口气像是知道点什么。

不等星纪开口,一旁围观的茶客先开了口,听其口音不像本地人,看穿着可能是来此做买卖的游商,“这人看着怎么像贾员外的夫人?”

“你没听说,贾员外昨晚上死了,这是跑来讨公道来了!”

“怎么死的?”

一群人蜂拥而至,抢前排听故事。

说话之人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人群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嘘声。

裴靖挑了下眉,看向星纪,“干净吗?”

“比你干净!”星纪不服气地拍了下案。

“多少钱?谁干的?”

“三万,难说,想他死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合伙。”星纪咬了口点心,“盛司马的大舅子是个商人。”

“商人?”裴靖眼底浮上一层疑惑,“据我所知,司马夫人姓虞。”

“妾的哥哥,刚过门没多久,我这算不算给你提供了一个情报?”

“算,但用不上。”

拿这桩事弹劾盛瑾安“官商勾结”不能说不行,只能说没必要,一来两家联姻时间太短,勾结得还不够深,且只是个妾室,说出来无甚意思,二来卖官鬻爵、擅征徭役已足够盛瑾安喝一壶,而勾结商人的罪名可大可小,现在放在里面太过鸡肋。

对付盛瑾安一个人不必将所有牌都亮出来,能省则省,大牌得留着和大人物交手时再用。

她伸手招来一个茶博士,给了那人二十文钱,让其坐下说话,聊聊盛邸和司马街。

无奈茶博士口音太重,双方鸡同鸭讲,勉强听出一两个重点信息——盛邸占地六百亩左右,盛家人在东面围了个院子开酒楼。

六百亩的面积放在大邺和望京算是比较小的坊,昭宁坊都有九百亩,但放在越州城却是相当可观,如此庞大的面积,想必是在自家宅后建了园林。

为控制勋贵肆无忌惮地圈占园宅地,大律规定京城及州、郭下园宅皆需遵循“良口三人以下给一亩,三口加一亩”之例,虽总有人违例行事,但不告不理,一般不会有人拿私宅占地面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弹劾同僚,毕竟绝大多数都违制,谁都不干净。

盛瑾安在城中将私宅改作别业属严重违制,若摆上台面说他必然讨不了好,按“占田过限者,一亩笞十”来看,他能被直接打死。

其次,按当朝大律,官吏不得经商,为官期间自己、家人或亲戚从商者即刻罢官免职。

盛瑾安堂而皇之开酒楼,这条信息可比纳了个商女为妾好使。

裴靖站起来扶着窗口眺望盛邸内部,发现盛邸到处都是把柄——

大凉律及营缮令规定,六品以下堂舍不得过三间五架,厅厦两头门屋不得过一间两架,非常参官不得造轴心舍及施悬鱼、对凤、瓦兽、通栿、乳梁装饰,公私宅第不得造楼阁临视人家。

盛瑾安区区正六品下中州司马,家中不该有的全都有,只她自窗中窥视一隅,已是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层台累榭不可胜数,想来内部定然轮焉奂焉,不同凡响。

至于多层楼阁则更不必说,有几间房她坐在茶肆二楼仰首都望不到顶。

“此人轻易不能抓,但凡抓住他,按大律得往死里治罪。”裴靖哼笑,结账下楼,“走,瞧瞧去。”

星纪想起了宁宴,“这不跟镇星是一路人吗,全身都是小辫子,一抓一个准儿,可人家镇星是皇亲国戚,运气比他好多了。”

“他伯父现在可比皇亲国戚厉害。”

皇亲国戚吹破天也只是皇帝的亲戚,盛元济却是快要爬到皇帝头上去了。

“你说,他不能因为这事儿回家告我一状,让那个盛什么济派人收拾我吧?”星纪有些后怕,惴惴不安地问裴靖。

“害怕了?”裴靖斜睨着他,哂笑,“现在才知道害怕有点晚吧?”

“笑话!老子有什么好怕的!”星纪立即支棱起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十个八个老子根本没在怕的!”

裴靖被这番豪言壮语逗得笑起来,“放心,他收拾你,我收拾他,有我在你怕什么。”

“有裴侍御这番话哥哥便放心了,让哥哥给你做小都没问题……等等,你跟我说这话,太微知道了不能打我吧?”

“打你你且忍着,你不觉得自己欠揍吗?”

裴靖懒得理会这人,自顾自往前走着,打算绕盛邸一圈,看点热闹。

盛瑾安早在众多拥趸的簇拥下进了府,那位伏在他马下哭的贾夫人也已不在原地,正门前静悄悄的,只有肃穆侍卫执刀而立,警惕地打量着每个路过坊街的人。

三人自珍奇市绕到东边,一出市门便瞧见了盛家的酒楼,那叫一个车水马龙,宾客盈门,来往皆是衣着华丽之人,与酒楼的风格气度甚是般配。

再往前走,路过了两个开在坊墙上的侧门。

裴靖请星纪帮她看了一圈,果然不出她所料,除去南向的府邸正门,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坊墙上还开了八个门。

只有三品以上高官才可直接在坊墙开门,盛瑾安独自开府,自然不能蹭盛元济的官品,这又是一违制行为。

这个盛瑾安,如此嚣张狂妄,竟无族兄盛瑾瑜半分稳重。

裴靖咋舌,偷偷在心里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