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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晚上七点,“绿洲”张灯结彩,隆重欢迎新领导。“新区开发管理局”这两年在大搞工程、招商引资、力建港口的同时,也在县政府的支持下逐步扩张,下辖有河海公司、与外商合办的润丰惠丰二公司、新区开发公司、两家□□处、一批分局,如今手又伸到了餐饮业。其他各单位不及它风光,难免生出怨言,可“管理局”一把手秦局长有省政府的高官弟弟眷顾,二把手许局长有大财团兼省政协的姻亲。一个县级机关,水有这么深,的确得天独厚,羡慕不来的。
管理局分成两大块,一块在县城,算是总部,也就是许杰他们上班的处所;一块在新区,好多地方还是不毛之地,算前线。从县城到新区,坐车超过一个半小时,足足一场电影的时间。所以一般有什么活动,只是总部的人参加参加,前线的就不必舟车劳顿了。俗谚有云:“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紧吃”的有三桌,主桌上是秦、许、朱三局长,余、史二主任,工程科、财务科正副科长。另两张桌子是下属,也不按科室,随便乱坐。有心人能够看出,“随便”中有故意,大有文章。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路,从座位的选择上就能略窥一二。
比如许、田、钟,理所当然地紧挨着。郑羽等人也以一个松散的联盟的身份靠在一起。这联盟能长期存在,有赖于孤身独坐的阮建国,好比美、苏、英二战时的合作,有赖于纳粹德国。当然阮建国左右也不是没有人坐,场面上毕竟不能太露骨了。只不过左右同事都把椅子稍稍拉远,吃喝谈笑时也只跟另一边的邻座交流,无形中把他孤立了。
绿洲饭店的经理叫徐诚,三十二三年纪,矮小精悍。几桌酒菜显然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不特别豪奢,却口味怡人,赏心悦目,非常实在。酒酣耳热之际,不免要打开话筒,卡拉OK。按照秦局预定的程序,先由全体年轻人挨个演唱。许杰唱了个《不装饰你的梦》,音响很闷,声音完全出不来,任你有千般技巧也无从施展。他原是卯足了劲儿展示一下才艺的,却没精打采地下来了。钟雨城正在热身,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不答这话,却灰头土脸地向田明辉说:“放宽心吧,话筒太差,所有人唱出来都一样。”说得田、钟二人一起失笑。
果然都一样,钟雨城唱的《片片枫叶情》和田明辉苦练了一天的《新鸳鸯蝴蝶梦》听起来相差无几,而平日钟胜于田何止一筹。田明辉不禁暗自庆幸。
有个同事到主桌敬了一圈领导的酒,回来脸红红地站在许杰后头说:“许局长的酒量又长了。”许杰说:“是你们成天敬酒的成果。”那同事笑道:“我这是触的什么霉头啊,好好跟你说话,看你个晦气脸,欠你钱啊?”许杰笑了,说:“谁敢给你脸色看了。”终究心里不舒服,笑完了又皱眉。那同事研究着他的表情道:“我明白了,你昨天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带了坏心情回来。”田明辉挟了筷虾给他说:“请你吃虾。”那同事笑而不睬,径直向许杰说:“在小田家玩得高兴吧?”许杰诧异:“天哪,你又是从哪儿打听到的?我们单位真是无秘密可言啦!”那同事得意一笑:“你忘了小田家靠近哪?”见许杰发怔,小声提醒,“火葬场……”话音刚落,一个红通通的大虾已经塞进他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钟雨城在旁边帮腔说“好”,田明辉笑着倒了桔子汁给他顺气。那同事一把夺过,“咕咚咕咚”牛饮,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哎你想死啊?”
许杰笑问田明辉:“你们家靠近殡仪馆吗?我去玩了那么多次,你都没提过。”田明辉笑道:“怕你忌讳。你胆子又小,夜里哪还敢留宿呢?”许杰隐约感到他患得患失的不安,非但没介意,反倒有些感动。他拍拍田明辉说:“我才不怕,顶多下回喊钟雨城一块去,三个男人三把火,阳气这么旺,什么鬼敢来送死?”刚才那同事喝了口桔子汁插嘴说:“鬼本来就是死的,怎么还会送死?亏你是吃文字饭的。”不等许杰反驳,田、钟早已联手反击。田明辉话说得尖锐却不会当真冒犯人,钟雨城说得委婉却绵里藏针。许杰笑得直不起腰。
中层干部轮番献艺,除五音不全的,都上台现了一现。史艳红一个人唱了两首,颇有人凑趣儿叫她“再来一首”。史艳红很想顺应民意,但见局长跃跃欲试,自己风头还是不要出得太足,便推说“酒多了,头晕”,袅袅婷婷地下了场。朱局长分管工程,嗓子跟公路一样笔直僵硬,说“就不上去献丑了”。许局长唱的是《晚秋》,味道不大对,可是他嗓音条件好,普通话标准,加上伴奏烘托,此外再加上第一副局长的身份,依然赢得了满堂喝彩。
秦局长在众星捧月中走向话筒,正踌躇满志时,突然发生了个小意外:阮建国醉了。有些人醉了会睡觉,有些人会拦着你款款倾诉,说不完的知心话;阮建国却是拍桌子骂人。由于不是第一次了,大家并不如何吃惊;也由于不是第一次,大家普遍怀疑他是借酒装疯,发泄不满,证据是他从不骂太脏的话,也从不骂许杰、田明辉他们,他骂平时针对他的人,先说某同事“个老好人,和稀泥和了半辈子,人家踩我你也跟着踩”;次是郑羽“你别以为你打我小报告我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用公家电话聊天了?”再是史艳红:“你是副主任,你了不起,是主任也不能这么势利啊!哦,老百姓就该死啊?仗了谁的势这么嚣张!”这就扯到秦局长头上去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秦局长对他也很头痛,写公文要靠他,正式的编制他有,关键他还有一张什么都敢说的嘴,要想法子把他调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