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雨霁风清和,如见少年归(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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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桃娘转过头来,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季清风本有几分怒意,但这一瞬间,却忽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错了。

“桃娘……”季清风刚说出两个字,忽然落了个满怀,身体顿时一僵,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了?”

“想起了一些事情,心境被触动罢了。”桃娘吸着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现在想想,仙也好,凡也罢,我们都是落单的人,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里。”

季清风微微一笑,“我并未怪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正因为你回来了,我才更觉得内疚,以你的身份,何必在意我这一介凡女?”

“活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就只有你还敢凶我两句,若有一日,连一个凶自己的人都没有了,那才是真的悲哀。”

“谁……谁凶你了?”桃娘一嗔,松手转过身来,“谁让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老是想你那什么故人,也不懂得尊重下我。此番姗姗来迟,非要……等我淋湿得差不多才过来,是不是故意的?”

季清风一笑,修长的手指从她头顶抚过,催动法力,顷刻间便化去了她身上的水份。

“我也是刚找到你,若非这桥上就你一人,太过显眼,人海茫茫,我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倒是好手段。”桃娘嘴里挑起一抹笑意,又忽的一惊,扫了眼四周,转回身来,忿忿地看着季清风,“都怨你,那么多人都看着,还也不晓得隐藏下身份!”

“你不是不喜欢我乔装成别人?”

“人多的时候,当然要避讳一下啊!”桃娘叹了口气,“罢了,别人如何想如何说,我也管不了!”

“放心,我施了惑心术,他们看不清。”季清风顿了顿,“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他沉吟片刻,摇身一变,青丝化作白发,青衣变白衣,竟成了一白胡子猥琐老头。

季清风捋了捋须,老神在在,沙哑着声音问道:“你看我……几分像你爷爷?”

“我呸,一点都不像!还占我便宜?”桃娘啐了他一口,伸手将他一缕白髯揪了下来,便在手心化作荧光消失。

“疼……”

“疼什么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障眼法!”

桃娘想到什么,脸中闪过一道狡黠,狐疑地打量着他,“依我看,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吧?”

季清风一滞,吹胡子又瞪眼,“你胡说什么?”

还真是唯妙唯肖,桃娘撇撇嘴,“看着老不正经的!”

“我也不想啊!”季清风摇头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雨渐渐停歇,云开见日,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桃娘抬起头来,只见一座七彩虹桥遥挂天际,于是,她脸中也挑起了一抹笑意。

“好美……”

“是啊,好美,连老天都为你晴了。”季清风小声说着,早已收起了伞,目光只在她脸上,这一瞬间,所有的风景都失了颜色。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

清风徐徐,春意浓浓。

“我们放河灯吧!”

“放河灯?”

桃娘不等他发表意见,扯着他衣服下了石桥,朝着最近的一艘画舫走去。

画舫里有河灯,两人各自买了一盏。

“明灯指路,驱恶辟邪,魂安幽土,小鬼莫欺。爷爷泉下有灵,佑我平安喜乐……”

桃娘捧着河灯默默祈祷了一阵,这才把河灯放入了水中。

“据说河灯可以照亮九幽地府,为迷途的英灵引路……”

烛火摇曳,桃娘眼底闪着亮光,转头向季清风看去,季清风手里端着河灯,有些出神。

桃娘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而你就是为我指路的那盏明灯。

身后有一身穿白衣、面戴白巾女子催促道:“劳烦二位快点,我们还排队等着放河灯呢!”

桃娘听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正在思量,又听另一人道:“是啊,说不定等下又要下雨了。”

“诸位等久。”季清风说着,将手里的河灯远远抛了出去。

却见那河灯遇风就长,落入江中,竟化为了一朵直径足有三丈的巨大荷花。

“我去,这河灯还能这么放?”

“原来是桃酒匠,她身边那人竟是一位仙师!”

有人小声道:“三春会,天泽,莫非他就是……”

“不可能,那是不老仙,穿的也是恒古不变的青衣!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糟老头子?”

“就是,那老头太猥琐了,我刚才被他看了眼,起了身鸡皮疙瘩!”

有后来者不知这是仙术,目瞪口呆,这么大一盏河灯,真是好大的手笔。

只是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后,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桃娘站着季清风身后,紧紧抱着他,说道:“季大哥,我就问了你一句家乡在哪,你告诉我不就行了,可你……也不用飞那么高啊!”

一柄长剑放大了数十倍,两人一同站在剑上,朝着远处飞去。

耳边风声冽冽,脚下是万丈深渊,纵使山川妖娆,景色万般旖旎,桃娘也无心欣赏。

这仙家手段,吓也能吓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来到一片树林,这里是栖霞城边界,而这栖霞城,正是季清风的故乡。

回到地面,桃娘双腿发软,倚着一棵大树,狠狠瞪了季清风一眼,缓了许久才走出山林,来到一处半山腰。

“这就是栖霞城……”桃娘深深吸了口迎面吹来的山风,看着远方的房舍建筑,有些兴奋。

季清风早在御剑时,就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面貌,此时正对着山坡的方向若有所思。

桃娘这才注意到,地上已经摆上了贡品和香纸蜡烛,眼前却没有墓碑一类的标记。

“季大哥,你这是?”

“早在几百年前,这里山就已经坍塌了。”季清风双膝跪地,如一个凡夫俗子那样,深深地拜了三拜,山风吹来,树影婆娑,说不出的荒凉与萧瑟。

“原来如此。”

桃娘没有去打扰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直到季清风来到自己身后,才道:“真羡慕你们这些修仙之人,还能日行千里。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走出卢阳城,看到外面的世界。”

季清风没有说话,坐在了她的身边。

“小时候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西外的云水涧,那个时候有爷爷带我出去采药,辨识百草。那里还有一个山洞,洞里有一湾泉水,泉水顺着石壁落下,爷爷每次采完药都要带一壶泉水回来,可直到爷爷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

“爷爷生前常常告诫,世事无常,人心险恶,非亲非故,非知根知底者不可轻信。爷爷走后,我的病开始恶化了,外人觊觎我手里的酒方,趁机夺取,我便是不得已也要坚强。”

“我没有什么朋友,生病后朋友就更少了,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时常一个人守在院里,靠着桃树,数着花期,等着日落,想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有时候我会想,待到最后一段时日,就出一趟远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可一想到院里那棵伴了我多年的桃树,又有诸多不舍,觉得便是死也要魂归故里,那个把我抛弃又安了我家,叫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山风吹来,长发飘荡,一个人拖着伤病的身体,空守一座院子,身边相伴的,只有一棵桃树。

花谢了又开,花开了又谢,日出,日落……

此情、此景,季清风莫名不是滋味,有心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