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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的阳光最奢侈而短暂。午后时分,天上的云彩忽然间蔽住西斜的灿烂阳光,须臾之间又重新从云层的缝隙里闪耀出来。
院落内众人正在围观比武。
杨义与张龙已经是气喘吁吁,还是斗得难分难解。张龙忽然飞身而起,泰山压顶,以右挙凌空劈下。杨义马步桩,双臂交叉,乘机架住。两个人一时僵持不下,互相用力,一个下压,一个上顶。眼看一炷香即将燃尽,再决不出胜负,就算是平局。
张龙喘着粗气,低声下气地轻声耳语道:“杨兄弟,在下见识了你的武功和人品,若是我等皆败北,颜面何存?”
“众目睽睽,何以相让?每每出招,必先告知,仁至义尽。”
两个人当下相互推开,退出三五步。杨义方位背东面西,正好被瞬间露出云朵的阳光晃了一下。张龙抓住时机,腾空而起,一记飞踹,迎面而来。杨义躲避不及,对方脚底板已到面门,赶紧后仰,最后干脆一个后空翻,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此时此刻,一炷香正好燃尽,香头没入香炉内的沙土。
王班头及时现身,高声喊道:“第二局,顺天府带刀侍卫张龙张护卫胜出;王家客栈义弟杨义杨少侠败北。
要么你就每局结束都宣布结果,要么每局结束都默认即可。一惊一诈,言语之间颇有抬高已方之意。
登时就惹恼了王佐,噌地一下子离座起身,解下青袍,左手凭空一拋,其弟王佑顺手接住。
王佐撸起袖子,喝道:“来人,抬出长枪,与两位官爷较量一下兵器!”
说话间,两位伙计抬出了王佐的亮银红缨长枪,哼吃啍吃就到了眼前。张师爷一看,不好,王佐要违约,说好的第二局结束之后,给张龙赵虎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呀!
张师爷与王班头对视了一下,双双拦住了王佐,说道:“王东家息怒,息怒!适才,我等三人已经是议定的规矩,给两位侍卫一炷香的时辰,稍息片刻,万万不可失信于人啊!”
“啊……,嗯……,确实是如此!”王佐忽然间冷静下来,说道:“多亏两位提醒,在下性急,差点就失约。”
天色渐渐暗淡,冬日慢慢西沉。此时没有人关注杨义,因为大家都围上来问询最后一局如何开展。瞬间觉得人群分成两个派别:一个是官府的捕快衙役们围着张师爷和王班头,在左侧角落里议论纷纷;一个是庄客伙计们簇拥着王佐和王佑,在右侧角落问长道短。各自就着炭火取暖,把李府尹李老爷给冷落在中间,坐了冷板凳。
只有李灵毓李小姐和贴身丫鬟小红,来到杨义身边,轻轻扶起。杨义满面羞愧与无奈,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崇拜者,不好意思地扭头别过脸去,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李小姐和丫鬟小红,帮忙拍打着杨义衣服上的残雪。忽而,李小姐发现自己的偶像嘴角微微沾着一丝血迹,忙扯出素色丝帕擦拭,并恳切关心地问道:“恩公可觉得受伤啦?”小姐说话间,眉宇微凝,眼睛里疑惑不解的神态。这一切,都被坐在太师椅子上静观其变的府尹大人看在眼里,当下心里便明白了爱女的小心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难过什么关呢?
一炷香的时间来不及多考虑,两拨人怂恿着王佐和张师爷及班头,赶紧宣战,看热闹不嫌事大。
后院那边李夫人王氏的丫鬟小青,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在李老爷边上耳语,李老爷脸色苍白,急忙让小青告知小姐。然后,招呼着王佐,说道:“王东家,内人那边有事,本府先行告退,实在抱歉!”
“啊!好,好!李老爷请便。”说着转身过来施礼送行。众人也都躬身施礼。
小姐和小红扶着杨义刚坐下,也瞥见丫鬟小青,神色慌张。小青也对小姐耳语,却被杨义听得一清二楚。李灵毓刚刚转身急欲离去,却被杨义一把捏住酥玉手背,动弹不得。
“恩公哥哥,你……,这是何意?”
“小姐莫慌!夫人此症状,乃伤寒表症。汤药服之,三日即可!”
“啊!哥哥懂得医道之术。”
“在下略知一二,若是确诊,还得师父王双王郎中。”
“那就……,请随我来。”
四人紧紧跟随老爷,转身回后院去了。
片刻后,杨义垂头丧气地独自出来,默默来到纷纷扰扰的人群面前。王佐一眼瞥见,旋即问道:“贤弟,何事如此沮丧?”
“李夫人,伤寒已是重症,怕是得请师父他老人家出马才行。”
“啊!事不宜迟,准备车马,立即送往凤栖岭!比武之事,暂且作罢。”
王佐的吩咐,在所有的庄客伙计看来就如同皇帝老子的圣旨一般,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一众人等,王氏兄弟和衙门管事的,跟随杨义急急火火赶往后院侍奉李夫人上马车。
自此以后,比武之事,在众人之间,不再提及。
沉沉暮色,苍茫大地,一队车马在一串串火把组成的队伍护送下,映照着漫山遍野的雪色,像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缓缓地行进在崎岖不平的山岭道路上。明亮的木星和一轮盈凸月高挂在东南方天空,近距离相伴,十分好看。
王家寨的老管家年近六十,也在护送队伍里,累得气喘吁吁。杨义恰恰看见,下得马来,说道:“老管家,你骑上来吧!”
“不敢,不敢!老朽不敢夺杨少主的坐骑。”
“哪里的话,尊老之道而已,应该,应该呀!”杨义说着,就扶着老管家上了马,他自己牵着僵绳跟上队伍。听得二人谈话之声,前面的马车里面的人掀开窗帘,露出一张俊俏的佳人脸,在星月雪色和众多火把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旋即窗帘又放下,马车继续颠簸着行进。
老管家抬头望见夜空中的景象,惊呼道:“木星合月,天象奇观啊!”
“老人家,此话怎讲?”杨义边走边问道。同时,也抬头望望月空,脚下的雪地咯吱咯吱作响。
“这个嘛……,老朽说不上来,反正是大吉大利的征兆。”
“《周易》系词有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人成运,天地人合者必通达。”跨马而过的许德顺凑过来,补充了一句话。
杨义更是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懂得其中含义,愣头愣脑地问道:“许兄弟,在下听得更是糊涂呀!说道说道吧!”
这句话出自《易经》,意思是指在一切事物中,都有天、地和人的因素影响着它们的发展和变化。如果能够理解和掌握这种天、地、人之间的关系,就能够通达一切事物的本质,并且取得成功。也就是说,只有与天、地、人的规律相符合,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但此时此刻,许德顺的解释却是:“是吉是凶,自有天象地势相对应,人之命运亦有响应。此天人合一之哲理。”
“那是吉兆,还是……?”杨义还是不解,继续追问。
“杨兄,你是问情,问事,还是问道?”许德顺一边抖着缰绳驱使马匹,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
“说道说道,就是你随意呗!我亦不问事,亦不问情,更不问道。你自讲,我自听,略知一二即可。”杨义牵马紧随其后,急欲听讲,却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诗经·陈风·月出》,以明月来喻佳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佼佼者,美人也!”许德顺无不得意地吟诵古文,却连个秀才的名份都没有。接着又说道:“木星,又称为岁星,或者是太岁,太岁星君。俗话说得好: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不小啊!可见太岁就是一个惹不起的主。”
许德顺故意勒住马缰绳,回头借着星月和火把之光看了看杨义,说道:“杨兄,小弟觉得你就是一位惹不起的主!嗯。”
“嗯!那谁是佼佼者呢?”杨义再问。
“喏!喏!”小许哥已经不是店小二了,整个人说话魅力都大步提升。只见他向前进的马车努了努嘴,没有再多言,而是策马向前紧走,追上最前面领队的王佐及许掌柜的。
杨义牵着马匹,驼着老管家,忽然间停顿了一下,笑着摇一摇头,说道:“啍!你个淘气鬼,好像突然间长大了!”然后,又感觉怪怪的,喃喃自语道:“今天的话有点多余了吧!”
前面的马车窗帘又掀开,里面的人又露出俏脸,向东南方向的夜空望着,随后又轻轻放下。
王老管家跨在马背上,悠然自得,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方:麻黄四两去节、杏仁五十个去皮尖、甘草二两、石膏半斤打碎绵囊;右四味,以水七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沬,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一升。
凤栖岭,堂屋旁边的耳房内热气腾腾,一座小小的土炉上熬了中药。
杨义忙活了大半夜,满头大汗,嗅着浓浓的中药味,坐在一个小木扎子上打算歇息片刻,喘口气。
小姐与丫鬟小红也帮忙,累得够呛,也搬了木扎子坐下歇息。
灶台边上,一个小小的铜香炉插上了一炷香,用来计时。
李灵毓小姐瞟了一眼丫鬟小红,说道:“小红,你去捡些干柴,以备添火吧!”
“嗯,是,小姐!这就去。”
小红识趣地起身,挪步向门口走去,侧目而视,瞅见灶台口边上还有成捆的干柴,当下心里便明白小姐的意思。
看着小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堂屋的门又闭上,一股凉气随着寒风卷进来,屋子内顿时形成雾气蒙蒙的状态,显得烟雾缭绕。在昏暗的烛光和灶火映射中,如同仙境。
李小姐顺势一头靠在杨义的肩膀上,轻轻地喃喃细语道:“恩公哥哥,若是今生今世,能如此依着靠着,小女子便知足!”
杨义并不迴避,一动不动地呆着,烛光和火光照在脸上,显得红通通地。他顺手捡起一段干柴,扔进炉膛内,火苗一下子就卷起来,呼呼烧红。
片刻之后,杨义说道:“小姐,以后只喊哥哥即可!莫要再一口一个恩公,让人好难为情啊!”
“哥哥在危难之际,以千钧之力拯救我一家人于生死之间,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莫说言必称恩公,就是以身相许,也心甘情愿。”李小姐仰起俏脸,双眼噙着泪水,态度诚恳的样子,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不!不!小姐不可。在下乃有家室的人,岂敢辱没小姐千金之躯!”杨义言辞虽然谦卑,声音也在发抖,但身子依旧一动不动。接着说道:“王家客栈比武之时,众目睽睽之下,杨某输得心服口服,何以称得上武功高强?出手相救,实为偶然。两位待卫却是上乘功夫。论文采,杨某更是比不上小许哥,天文地理,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何其高明!”
李灵毓摇摇头,虽然是含着泪,却正色说道:“哥哥是在说笑吗?你招招必呼,提点对手,处处相让,临停之时,故露破绽,给张侍卫可乘之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独欺我不知也?”
一连串的话语,说出惊人真相,令杨义无言以对。
“哥哥少年英雄,行伍出身,能读得几本圣贤书?那小许哥十年寒窗,却考不中秀才的功名,何足以道?”
此时此刻的杨义,才正眼看了一下李灵毓小姐,真的是让人敬佩让人怜爱。
“小姐切莫错付了情,误了终身大事,悔恨晚矣。”
“哥哥,从今也莫称小姐,呼作小妹即可!”
此时,丫鬟小红拎着一小捆干柴进门,看见二人相依相偎,故作惊讶道:“哎呀呀!一炷香快燃尽啦!”
二人这才分开,盛上两个小瓷碗药汁,由小姐丫鬟捧着去伺候李夫人了。
昏暗的烛光和炉火映照在杨义的脸上,表情并不复杂,不喜不悲,不怒不嗔。一直待到烛光燃尽,灶火烬冷。
冬至日,凤栖岭,漫漫长夜,寒气逼人。东厢房内忙着治病救人,西厢房里却是忧心如焚。
昏黄的烛光散射着惨淡的光芒,脚下的陶瓷火盆散发着蓝色火焰。王佐端坐茶几左侧椅子上,端起茶碗豪饮了一大口。王佑压着二郎腿坐在右侧椅子上,一只胳膊搁在茶几棱上,慢悠悠地说道:“大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直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王佐噔地一声,把茶碗蹲在茶几上,说道:“老弟,什么时候学得如此文绉绉的。你胸无点墨,我还不清楚。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此时正好看见王老管家抱着一捆干柴,掀开棉门帘子,挤身进来。王佐冲着老管家努努嘴,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弟虽然读书不多,却听得进善言相劝。”
“哼……,啍……,好样的!这个话,我爱听。集思广益,从善如流嘛!”王佐讪笑起来,顿时明白了过来,旋即喊道:“老叔公,别忙活啦!过来坐下,喝杯热茶,解解寒气吧。”
“啊……,当家的,不着急,待老朽加把柴火,把炕头烧得热乎乎的,莫要冻坏二位少东家。”老管家一边添火加柴,一边喋喋不休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付你越是着急上火,我越是慢慢吞吞的样子。
“王佑,拿酒来,把刚才叔父给的老陈酒,搬一坛子过来。再把烧鸡也拿出来,咱爷仨整两口,暖暖身子。”
“唉!好嘞!这就来也。”王佑笑着答应,从侧屋里搬出小坛子酒,又去后厨房端出酒菜,也就是一只烧鸡和两盘花生米。
王老管家一看,正好合自己的心思,也不再推辞。
三人围着小饭桌,盘着腿坐在热炕头上,拉开话匣子。
老管家三杯热酒下肚,开口说道:“天将黑时,我等侍奉李夫人上马车。老朽也进去后院厢房帮忙,瞄了一眼墙壁上,有人题诗。”
“啊!何人如此大胆,敢动我的店面墙壁。”王佐脱口而出,没有多加考虑。
“哎呀呀!这有何大惊小怪的。那李太白杜工部,谁人不题壁上诗?”
“您老人家,是说李府尹,他的诗作。”
“王家客栈,多年以来,住宿了多少达官贵人哟?”
“嗯……,仅此一位而已!其余嘛,不是草莽英豪,就是贩夫走卒。会读书写诗的,未曾听说过。”
“多余的话,就不用老朽说了吧?嗯……!”
“哪……?按说也是好事呀!你二人,一唱一和的,好像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坏就坏在,这李大人,如今是贬谪之人呢!前程渺茫,末路穷途啊!”
“唉呀呀!请神容易送神难呢!如今咱们粘在手上,可如何是好啊?老叔公你看……,要不然您给拿个主意吧!”
“嗯……,当家的,听说过乌台诗案吗?”
“啊!什么案子?何人犯案?”王佐有点慌。
“哎,别慌嘛!宋朝的事儿啦!”
“哎呦,老叔公,你就一下子讲完嘛!来,来,来,先干一杯。”王佑在旁干着急,连连劝酒。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是北宋著名的文字狱之一,也是事涉新旧党争的一大要案。苏轼因不赞成王安石的新法而被贬谪至湖北黄州。该案是时为御史中丞的李定、舒亶等人摘取苏轼《湖州谢上表》中语句和此前所作诗句,以谤讪苏轼而引发的一场文字狱。据《汉书》记载,御史台中有柏树,有数千只的乌鸦聚集其上,所以御史台又称“乌台“,或者“柏台“,这就是“乌台诗案“名称的由来。
王佐听得,呵呵一笑,说道:“老叔公,前朝旧事,与我等何干?咱都是山野乡民,识字不多,朝庭能奈何?多虑了吧!”
“据说此案牵连二十多人,相干不相干的都有。李府尹此时正是贬谪之人,又遭磨难,直须低调行事。偏偏是题诗于壁上,恐怕给小人授以口舌话柄,若是弄上朝廷里去,后果堪忧啊!”
三人对饮,一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中。王佐手把酒杯,慢慢地送到嘴唇边上,迟迟没有饮下。
王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一杯一杯老酒下肚,扯了鸡腿又啃起来。王佐上火了,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哎!大哥,怎么啦!”王佑觉得自己挺委屈。
“我等的屁股都蹲在火炉上边喽!不长脑子是要吃大亏的。”王佐自言自语地说道。
王佑紧接着又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道:“咱们是坐在热炕头上呢!还不是老管家给烧热乎的。”
“哎呦!二少爷,你就少说两句话吧。”老管家对王佑也是了解的,从小看着长大的。
王佑蹭下炕头,抓起挂在墙壁上的披风,抖起裹身系上,说道:“既然如此,我连夜赶回去,铲掉墙皮,一了百了,免得大哥与叔公忧心。”
“慢着!别着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老管家急忙喊住王佑,然后凑到王佐的旁边搭住手耳语了片刻。王佑在地上站不住,抓耳挠腮地转圈子。
突然间,王佐哈哈大笑三声,连连说道:“妙,妙,妙!嗯……,就这么办!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长脸,顿时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灿烂无比。
王佐招呼着王佑,说道:“二弟,附耳过来!”
王佑停住踱来踱去的脚步,愣了一下神,乖巧地将身子靠在王佐边上。王佐窃窃私语半天,就算老管家在旁边,也听不清楚。
但见,王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罢之后,突然间倒吸一口凉气,颤声说道:“啊!这……,那……,这行吗?万一……,兄长,官府,咱可惹不起啊!”
“嘘嘘嘘!小声点,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大事者,守口如瓶。”王佐虽然语气平缓,却是咬着后牙根说出来的。
本章结束,下回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