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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水在十四岁那年做了一件大事。
大的程度只是相对曹小水这样的少年而言。
少年叛逆,阳光却又暴戾,喜怒无常。学习成绩拿不出手,整日被老妈骂来骂去,认错态度端正,改正走了过场,与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熊孩子没啥两样。
书包点缀在肩上,校服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超出常人的身材高大壮实、充满力量。脸上已经有了青春期散发荷尔蒙的副产品——趴在脸上的青春痘。
这件大事来得突然,没有半分征兆。
曹小水沿着林城杀猪巷的小街出了家门。
寒假是一个睡懒觉的好时节,他却难有享受睡懒觉的福分。老妈总是很早起来收拾东西出摊,顺带把曹小水从床上纠扯起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房门关闭戛然而止。每当这个时候,就再也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欲望。
老妈刘小萌,单身无业,美少妇一枚。独资经营一个流动小吃摊,泼辣剽悍,吵架水准一品,动手战力渣渣。
日头渐高,曹小水磨蹭够了,胡乱洗漱,嘴里嚼着一张素锅盔来到街上。
身后传来三轮车碾压石板路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胖婶。
“小水这是才起床嗦?”
胖婶的声音浑厚依旧,如同她宽厚的身板。
“是啊、是啊。”曹小水转过身,看着推车的胖婶。
胖婶是个菜贩子,从林城附近的村里搜罗一些蔬菜进来,到城里贩卖。曹小水看着三轮车上的苦瓜、茄子、青菜,还有一些生姜大蒜,暗自撇嘴。
不卖猪肉的菜贩子,是不敬业的。
“来、来,拿些生姜大蒜给你妈,她用得到。”胖婶一如既往的热情,摸出一块生姜、两头大蒜。
“别!嬢嬢,你还是留到起卖钱吧。”曹小水摆手,快步走进街边孙老头的诊所。
孙老头是个中年人,曹小水暗自揣测他的年龄顶多四十出头,只是面相早熟。
曹小水眯缝着一双红眼,孙老头拿出一支药水给他滴上,顺便唠叨几句,无非要注意个人卫生什么的。曹小水嗯嗯哦哦,胡乱点头,心思早已飞到广场南街的“飞书网吧”里。那里有他喜欢的游戏。
走出诊所,看到杂货店的张瞎子,无精打采的坐在店门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小水嗦,恁个是才起床?”
“起来嘿久了。”
“过来摆会儿龙门阵噻。”
“不摆了,还有事!”
曹小水快步通过张瞎子的店门。心里暗自念叨,开个杂货铺,生意做得要死不活,还好意思邀请我去坐?不知道我很忙的吗?再说了,跟你一个眼神还不如我的瞎子有啥子可摆的?
活该你眼瞎生意撇!
林城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泼洒在身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走出杀猪巷向左转,就是去往广场的道路。街道宽阔了很多,汽车交错、人来人往。曹小水拍掉手里锅盔残渣,看向远处虚掩着门扉的“飞书网吧”,咧嘴一笑,心里想着会不会遇到几个低年级的学生,霸占他们正在激战的游戏,自己过过瘾。
网吧是双开门,隐约听到里面打游戏的声音。曹小水搓搓手,抬脚正准备踹出,网吧大门忽地迎面打开,三个半大少年冲了出来。
“水哥,刚好想去找你!”
说话的是一个个头不高、消瘦的家伙,身后跟着两人,一个瘦长、一个肥胖。
“屁股燃起来了唛咋个,跑逑恁个急?”
曹小水讪讪收回抬起的腿。面前的少年喘了两口,呼出大团白雾散发在寒冷的空气中,“水哥,小炮来报信,说猛子在东城被范三的人堵到起,这会儿可能遭逑了。”
“小炮,啷个回事?”
曹小水看向另一个瘦长的少年。
“猛子在东城跟徐成毛起了,徐成吹哨喊人,来的是他们老大范三。”
“鸡儿嘞,又是范三!”
这个有点棘手!
传闻范三是跟朱二爷混的。朱二爷那可是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做着正当生意,早就脱离了打打杀杀的初级混法。只是听说有些不太好出面的破烂事,才由范三领着人做。擦边球的事少不了,但都属于小打小闹。林城不大,没有什么抵死不休的仇怨,惹了事,有人在中间说和也就过了。猛子是曹小水的小弟,曹小水一群半大屁孩子,都只是在林城北区,也就是北城抖抖威风,一般不会去东城,更不会招惹朱二爷的人。
两边一东一北,北城多是小生意人和下岗职工,人穷底气弱。东城是公务员和大老板的天下,慢慢的就看不起北城这边。平时都在一座城市,东城、北城也分不太清,可在社会上混的人,就讲究个地盘划分,东城认的是朱二爷,可朱二爷不再理江湖事,领头的就是范三;北城的人整日忙着生计,没几个有闲工夫瞎混的,曹小水这帮子半大少年渐渐有了声势,把北城看作了自己的地盘。双方偶尔有人过界,不小心就会被本地的一帮人驱逐甚至殴打。猛子是曹小水小弟中最能打的,每次都冲在最前,东城混混也最恨他。
这次被范三堵住,猛子的下场在意料之中。
“妈的,老子今天就去会会范三!”
曹小水咬牙暗下决心。和范三一直不对付,冲突是迟早的事。四下一看,网吧墙角拐弯处有一堆砖头,随手抓起一块,“走!小炮前头带路,麻将、赵胖子,你两个再去喊几个兄弟伙!”
起头说话的瘦子和没吭声的胖子两人“哎”了一声,转身向北跑去。曹小水跟小炮急匆匆奔着东面,那是林城的东部,城里人习惯叫东城。
东城要比曹小水所处的北城更热闹些,也是林城新规划的一片区域。建成后,市政府和主要行政机关搬迁过来,带动很多商家都在这边落户,北城渐渐就成了老区。
东城步行街,商铺林立。步行街正道每隔几十米都有一条岔路伸向另一个方向,从高空看去,就像是趴在地上的一条虫,两边长出了许多的触角。
曹小水两人走在步行街上,来往的人都时不时打量着,见这两人满脸决绝之色,手里提溜板砖,顿时知道有事要发生。胆小的已经远远躲开,胆大些的跟在后面,想看点热闹。
在一条偏僻的巷道口停下,巷道里正传来打骂声。
“狗日嘞,皮厚还经得打。打腿!打断了丢回去!”
说话声很熟悉,曹小水抽抽鼻子,手里的板砖紧了紧,边走边叫喊:“他妈的都停手!”
听到喊声,打斗声停下,刚才那个熟悉的声音人随声来,“操!我以为哪个恁个牛逼,原来是曹烂眼!”
曹小水红着眼,从眼缝里看向走过来的几个人。
打头的是范三,就是刚才吼着要打断腿的。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大冬天的只穿一件薄薄的皮衣,里面是一件花体恤,露出的脖颈处隐约显出弯曲的纹身。
“正好,你来的正好,早就想收拾你个瓜批了!”
曹小水没搭理范三的叫喊,抬头对巷道里喊道:“猛子,打坏逑了没得?”
“莫的事,水哥。几个瓜批一点劲儿都没得。”
里面传来一个嗡嗡的声音回应道。
“还能打不?”
曹小水又问道。
“能!”
范三瞪起眼,“鸡儿曹烂眼,来了东城你还……”
迎面一块板砖拍了过来。
范三话没说完急忙低头,板砖擦过头顶,带走几缕头发,火辣辣的疼。
曹小水不再废话,直接抡起板砖,照着范三的脑袋拍去!
范三身后的三个人还在发蒙。
这烂货咋不按常理?
不是应该先搭几句,说个场面话,讲不通再动手吗?
范三身边的徐成率先反应过来。趁着曹小水一击不中,失了重心,抡起手里的木棍当头砸下。曹小水跃起,板砖再次挥出,徐成这一棍打在曹小水后背,听着挺响,却不够疼,被曹小水生生硬扛下来。
徐成没来得及闪躲,板砖已经重重的砸在额头上,一缕鲜血顿时从发际间流下,模糊了双眼。
脑袋嗡嗡作响,剧痛瞬间传来,徐成心里已经害怕,丢了手里的木棍,抱住脑袋蹲下,开始嚎叫。
范三站稳脚跟,嘴里高喊“弄死他个狗日的”,腰间抽出一柄西瓜刀,迎着曹小水的板砖扑过来。
曹小水根本不理会那柄呼啸而至的西瓜刀,板砖再次砸向范三的面部。“噗、噗”两声,西瓜刀砍在曹小水的肩头,板砖贴上了范三的脸。
范三“嗷”的一声,瞬间从脸上传来酸辣般的疼痛。眼睛还没睁开,下裆又被狠狠踢了一脚。这一下很致命,范三顿时没了战斗力,虾子一般弯曲着身蹲下。
曹小水身上挨了三刀、打了七八棍,脑门子一股血飚出来,左臂已经抬不起来。
眼神从眯缝着的眼睑中透着凶光,曹小水冷静得可怕,对砍砸在身上的刀棍不躲不闪,只盯着蹲在地上的范三,不断挥动手里的板砖没头没脑的砸。
他不懂“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但知道只要干掉范三,其他人都不足虑。
小炮和巷道里的猛子已经一前一后扑向范三另外两个手下,扭打成一团。
巷道口一阵脚步声,跑过来几个人。来的人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打斗场面,都齐齐停了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出手。
“都住手!住手!”
一个身穿警服的警察伸手拨开巷道口的人群走了进来,里面正在互殴的两波人看到警察纷纷停手,只剩下曹小水还骑在范三身上,手里的板砖已经没了,只攥着拳头在一下、一下没头没脑地砸着。
“老子说了停手,你个瓜批没听见?!”
警察一把抓住曹小水的手腕,顺势一拧,把曹小水按扑在地,拿出腰间的手铐铐了起来。
“又是你个曹烂眼啊,狗日的恁个狠,再打下去就打死逑了!”
警察反铐着曹小水,想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可曹小水身高马大,警察使了半天劲,还是提不动。
“那个谁、谁,过来,帮老子一把!”
警察胡乱指了指几个人,刚到巷口的几个人连忙丢下手里的棍棒,帮着警察把曹小水提溜起来。
范三的弟兄几个围了上来,一边抬起人事不省的范三,一边喊车,吵吵闹闹的不让警察带走曹小水。
猛子和小炮也跟在警察身后,想动手又不敢。
麻将和赵胖子也带了几个人来,都是十三四岁左右的屁孩子,人不大,却一脸的凶相,手里拿着家伙,有棍子、也有板砖。
警察只有一个,却一点都不虚场合,一手抓着曹小水,一手抬起指着周围的人,“啷个?还想动手?都他妈别动!”
说完话,拿出手台喊支援。
过不一会来了一辆警用面包车,上面下来两个人,围在巷口的一群人纷纷靠边贴墙站着,两个警察眼神向这群人看去,每个人都不敢跟他们对视,默默低下头。
“猪大肠,啷个回事?”
“仙人板板的,北城的曹烂眼把范三快弄死逑了。过来帮个忙。”
铐着曹小水的警察招呼后来的两个警察。
两个警察走进巷口,看着地上还躺下的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问道:“这地上躺的,是徐成吧?”
“就是这个烂人。”
猪大肠,也就是最初过来的警察答道。
徐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却卧了个大槽。
怎么我就是烂人?
曹烂眼不比我还烂?
“嘿嘿,真他妈的背时,一大早就开张了。”身材高大的警察取下手上的白手套,一把提起徐成,“别给老子装死了,都起来跟我们走!”
面包车把曹小水、猛子和小炮带上,又叫了120,把范三和徐成送到医院,两辆车一前一后鸣叫着离开。
猪大肠没跟着一起走,看着还没离开的东城和北城的两群人说道:“你们还守这儿搞啥?还想继续干?”
麻将和赵胖子对视一眼,丢下手里的板砖,领着四五个小屁孩转身离去。东城来的约有七八个人,也都没再说啥,狠狠瞪着离去的麻将几人,很不情愿的离开。
“扯卵蛋!”
猪大肠吐口浓痰,暗自骂了一声,晃悠悠独自离开。
范三进了抢救室。
猛子和小炮被当成受害者者,半道上教育了一顿后丢下了车。曹小水一个人被拉到医院,在急诊部坐着,来了个戴口罩的医生,皱着眉啥话也不说,脱了曹小水的衣服,也不打麻药,就拿出鱼钩模样的针线,把曹小水的头发剪掉,脑袋和肩膀上的刀伤缝合起来,完事后潦草的上了些消炎药,药棉包扎好,等在一旁的高个警察问了一句“可以带走不?”
看见医生没点头,高个警察转身出了急诊室,在外面抽烟,顺带接了个电话。
曹小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头和指背都擦破了皮,脸上的血凝固后剩下些血痂,也不知道是范三的还是自己的。在急诊室找了些酒精棉把脸上的血痂擦去,又把手上一起擦干净,外面打完电话的警察正好进来。
“曹小水,今晚你就在医院呆到起,那儿也别去,明天再来带你!别想跑哈,你也跑不脱!”警察指了指曹小水,又给医生低声说了几句,医生开始摇头,后来勉强点了点头,高个警察这才离开。
医生取下口罩,是个三十左右戴眼镜的男子。
“警察说了,你在医院观察一晚上,明天他们带你走。”说完话,医生转身,边走边嘀咕,“这都是他妈锤子事,看病还顺带看犯人!”
曹小水根本没打算跑路。就算想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自己这些年大小斗殴无数次,见血的时候不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暴烈,还是头一遭。
对面是林城没人惹得起的范三。曹小水一直以来心里没底,没有正面跟范三冲突的勇气。要不是因为猛子,曹小水根本不想和范三动手。
想到这里,曹小水看了看门外,门口只有护士和病人的身影时不时的经过,看来也没人监视自己。
曹小水抬了抬胳膊,好像还行,有些隐隐作痛,运转基本正常,就是脑袋有点晕,可能是失血的缘故吧。
这都没啥,不知道范三能不能活过来。当时那会儿,面对据说是林城最能打的范三,自己既然已经动手,那就没道理畏畏缩缩的客气,不干掉范三,等着自己的,要比猛子被堵住后的结果更惨。
那是一块好板砖!
曹小水心里感慨。
范三的名气实在太大,曹小水打小混迹街头巷尾,就听说了他的各种传说。今天不是被逼无奈,无论如何也不会狠下心来动手。
妈的,范三也不是传说中那么能打,自己一块板砖就搞定了他。想到这,心里隐隐透出几丝得意。
板砖在砸下去的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就已经砸烂了。曹小水后来只是手里紧握着板砖的残渣在打。他看到范三在自己的打击下,从最初石头一样坚硬,变得像面团一样柔软,满脸血葫芦的样子真可怜。
手臂微微抬了几抬,想象当时自己的雄姿英发。
天下武功,唯板砖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