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入四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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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风雨人情烈,子奉奈何亲不待?

惊涛拍堤坝,岸边怪柳生。

柳下藏医馆,满眼断肠人。

施雾明推开大门抢入厅内,四下寻找医师踪迹。

不大的医馆内尽是生离死别。

左有夫妇怀抱幼儿洒热泪,右是白发送别黑发断肝肠。

护工走得飞快,学徒行得匆忙。

听得木门咯吱一声响,走出个白袍医师。

两袖浸鲜血,腰包藏金针。

一身救死本领,怀揣菩萨心肠。

“安大娘家五郎?请随在下到偏房去,有要事相商。”

施雾明一刻不敢耽搁,随医师进了一间厢房。

他行了礼,焦急询问道:“先生,家母病情如何?”

医师除去染血的袖套,皱眉回答:“安大娘恶疾累积,不堪重负,如今突发,多处脏器衰竭,生命垂危。”

施雾明跪地求道:“还望先生设法相救,五郎日后必报答大恩!”

只听得一声叹息,那医师说道:“在下给令堂服了‘龟息散’,施金针封闭经脉,将其置于‘冰床’,聊以保全性命。”

“安大娘病情实在危重,人间医术已经是无能为力,非宗门仙法不能救。”

医师又叹了口气,继续说:“五郎,人非草木,我也不愿大娘……你也见了,这医馆人满为患,姑息病房只能供大娘使用两日……最多三日。”

医师拍了拍施雾明的肩膀,扶他起身,“容小可说句肺腑之言,若不能根除病患,似雕塑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还有一事不明,”施雾明含泪问道,“对症药物一直不曾中断,为什么家母病情忽然加重?”

“观令堂血液,有效成分浓度不足标准量五成,倘若你尊了医嘱,”医师面色凝重,“只可能是药里被掺了杂。”

施雾明一时间呆若木鸡,可医师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往他心窝了插了一把刀。

“看令堂的肿瘤发展程度,并非一日之寒。她不可能在此过程中毫无知觉……或许老人家也不想再拖累你。”

刚刚送走一位老主顾,察查扭头便看到雨中走来一个人。

未戴雨笠,任由风吹雨打。

眼神冰冷,不见往日人情。

来者正是施雾明。

不等察查招呼,施雾明便抢到近处。

只见他双手藏在雨衣下,面容漠然。

“五郎兄弟,是要买我丹药吗?”察查疑惑不解,连忙询问。

“不用买了,但我需要更多钱,多到让我娘能把命吊到我取来金丹。”施雾明肉心藏火,语气三分寒意。

“那……要不你去‘四海楼’碰碰运气?”察查问道。

“我且问你。”施雾明上前一步,把察查逼到墙角,断了他的去路。

“你可知你药里掺了假,是不是你亲手所为?”

施雾明并非怒吼,可话语里的杀意让察查脊背发凉。

他慌忙解释:“兄弟,我自打出生就居住在这里,街坊邻居都认识我,怎敢做这种丧良心生意?”

察查掏出钱夹,把那一张张银票展出来,“大娘病重我难辞其咎,我的身家兄弟尽管拿去!”

“可要说这假药,我真是无心,倘若小弟有本事分辨,早去丹宗做个火工,何必在这烂水坑里厮混?”

察查指天赌咒发誓:“我要是那造假害命的畜牲,叫那恶狼活撕了我,拉出来的东西再叫狗吃!”

施雾明暗自揣摩:“早年间买得的药也不曾有假,母亲性命能维持至今也有这察查五分功劳。与其糟坏了人情,不如趁机打听些门路。”

听得施雾明雨衣下面传来一声入鞘的脆响,察查被吓得一激灵。

施雾明依旧冷冷地说道:“察查阿哥自把钱银收好,五郎只懂得出蠢力气,不懂江湖武林那些事,既然‘差事’是阿哥介绍的,烦请陪五郎走一遭。”

那察查自知理亏,哪里敢推脱。

药摊都顾不得收拾,慌忙引路,带着施雾明前去拜会天王。

出了喧闹的集市,过了荒废的衙门。

走了跨河的拱桥,乘了艄公的渡船。

二人来到一座小山脚下,只见:

奇花秀木胜仙山,青石铺路显端庄。

豪车大马常来往,车夫刀客开路平。

天水雨雾锁长空,细枝嫩柳摆拂尘。

山中溪谷淙淙下,池内荷花无穷碧。

“如何?你在这摘星港自记事起也活了几十年,恐怕是第一次来这富人圈。往穷人头上泼的苦雨,打在那亭台楼阁上比弹琴还好听。”

“这地方原来是王侯家祖脉所在,破败后整个一乱坟岗。后来叫轩忠门铲了,建起了这四海楼。”

“经营百年,凡是地方豪杰都来此风云际会,共商大事。”

“这小山岗,也就顺理成章叫了个‘四海山’。”

察查兴致正浓,喋喋不休地谈天说地。

施雾明却无心欣赏,他淡漠地询问道:“那轩忠门武馆在哪里?”

但见察查手指山顶,放眼望去,似有一座城池覆压山顶。

金碧辉煌欺宫宇,气势恢宏胜仙殿。

二人不做耽搁,快步向山顶走去。

一路上,常有玉车奔驰而过,引得察查眼红。

池中似有蛟龙金鳞,看的五郎称奇。

行至山顶,见院墙高耸,雕砌青松屈曲。

门前石虎镇压邪祟,梁上金龙喝退妖魔。

八九个健硕武者镇守门厅,接待宾客、例行检查。

察查慌忙嘱施雾明道:“五郎,凡是利害枪棒,万不可带入‘四海楼’!江湖规矩:门派地盘内,但凡敢持械造次的,无需大会审判,主家当场处置。”

说罢,察查比出手刀在自己颈项上一划。

施雾明闻之不敢大意,到柜台存了自己的小刀。

那坐台的武者看到这简陋的木工刀,又抬眼瞟了一眼施雾明。

只随手把小刀往台下一扔,不见有其他动作。

“敢问大哥,没有存牌或者凭证吗?”施雾明拱手问道。

那武者也不回礼,散漫说道:“你大可放心,你这‘木棍’不会被错认,届时你来取走便是。”

察查见施雾明面露不快,连忙拉着他进了内院,不敢过多纠缠。

内院宽阔平整,洁白卵石铺地,虽暴雨倾盆不见一丁点积水。

排排朱栏挑华灯,高高点缀漫天星。

清溪穿桥过三两蛙鸣,寒玉嵌高拱画龙点睛。

看那琼楼玉宇,宽檐能栖凤,高屋可卧龙。

金漆巨匾似皓月当空,上书“四海楼”。

红灯锦绣如众星捧月,羡煞龙王宫。

那四海楼前。

来往宾客,哪个不是豪情任侠?

迎客送宾,皆是身披白虎团花衲袄的铮铮武生。

施雾明不解,问察查道:“这是武馆?我怎么感觉这里更像是座酒楼。”

那察查得意,笑道:“你当那些武林侠客不用吃穿用度?这些个门派都有一方产业,结党经营,过的那是人上人的快活日子。”

“那武馆呢?”

“这一片地盘大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目之所及都是那轩忠门的产业,武馆肯定就藏在四海楼后面。”

二人又向着四海楼方向走了几步,却见三两乞丐敲着梆子唱道:

“客观过,客观瞧,这传奇演义我来唱于你。”

“八百年前生伪帝,杀龙取道好阴险。”

“龙死触怒了老天爷,不尽洪流从天降。”

“浇得那万顷良田成沼泽,泼得那高山森林作鬼蜮”

“皇帝身死世道坏,中原国土裂四块……”

那呕哑怪调难听得施雾明别过脸去,“写的都什么玩意儿,活该你要饭。”

施雾明紧接着思忖:“这金碧辉煌的庄园竟然容得下乞丐在这里讨钱,看来也不是那万分凶险处。就算寻不到活路,也不至于埋身于此。”

身边尽是锦帽貂裘、前呼后拥的贵公子,二人畏畏缩缩夹在宾客中进了门。

看着富贾腰间垂挂的温润玉牌,察查垂涎三尺。

施雾明却不被富贵所吸引,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角落。

只见:

羽扇轻摇,香炉顶盘绕仙云。

珠帘慢荡,白玉阶陈放金榻。

娇娘五位,好兴致风生谈笑。

不着红装,武衲袄紧裹身腰。

龙精虎猛,健形体欺压儿郎。

何须礼仪,似猎豹优雅闲躺。

施雾明一时看得入迷,忽地一只手挡在眼前。

原来是身边的察查把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脖颈上,小臂正好遮住眼前美景。

“你这厮,看人家作甚,这卧虎藏龙的地界,咱们两只小虫也敢做尴尬人?”察查慌忙凑到施雾明耳边低声说话。

那施雾明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憋了一肚子火,反唇相讥道:“如何看不得,莫非那五个都是堂主的姘头?”

察查吓得赶忙捂住施雾明的嘴,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二人,才放下心来。

他哭丧着脸低声求道:“我的活亲爹,好个没遮拦,你讨死莫带着小弟一起!你可知那五个是明江堂女弟子的教头们,只比堂主身份矮一截!你当她们姐妹几个守在那里是等着吊富家公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镇山虎,就是凛洲的雪原虎闯进来,也要叫剥了皮扔出去!”

这一番话说得施雾明心里愈发痒痒,拔开察查的手还想去看。

察查拗他不过,揪着施雾明衣领连忙过了前堂。

到了正厅,眼前美景更难收。

但见:

祥云迷烟阁,瑞气罩画楼。

含烟藤蔓拂锦旗,带露鲜花迎众宾。

锁江山入千尺画卷,拆龙须织万丈金绫。

五湖侠客举觥筹,四海兄弟结胶漆。

可惜施雾明不在此列,看到同样不在此列的察查抛来眼色,他便乖乖跟着那黑小子钻旁门,进到了一处厢房。

进了厢房,只见十数个破落户分坐两排,一人看书,两人攀谈,大多呆坐着。

二人找了个空坐下,施雾明问道:“察查兄弟,现在又是什么个说法?”

“等就是了。”

等待是漫长的、乏味的、平淡的。

刚刚眼前还是繁花似锦、光怪陆离的热闹美景,此刻换成了清冷的木地板和一帮闲汉。

施雾明感觉自己好像顺着食物链走了一遭,方才在天上,现在又回到了泥土里。

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近在咫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又好像相隔天涯,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叮铃铃”

挂铃声清脆,拉回施雾明心绪。

见一位四旬女医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另一正值豆蔻的女徒弟。

女医师不施粉黛,着墨绿长裙。

一头乌云点银簪,柳眉明目温粉霞。

好似山中一朵端庄莲。

再看那女徒,穿一袭淡青色珍袖裙,目澈如水。

满面桃花常含笑,真是邻家好娇娘。

徒弟捧着一银盘,盘上托着一簇金针。

见那女医师挨个招呼众人,以金针采血,而后藏入一支支玻璃瓶中。

难解其中真意,施雾明只得照做。

那察查只是陪同,便免了这一遭。

女医采完血,领着徒弟原路回去了。

房门关闭,众人又开始等待,施雾明落得个昏昏欲睡。

这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位小哥推门而入,伫立着,四下张望。

好一个青年:

身长八尺,朗目疏眉。

穿一领藏青色绣花战袍,腰系铜狼头武士扎带。

头顶浑青色抓角软头巾,脚踏皂底铜头靴。

身材纤瘦藏怪力,目光如炬照乾坤。

那年前人扫视一阵,终于是把目光锁在了施雾明身上。

他快步走到施雾明跟前,行礼说道:“在下姓肖,双名厌猩,敢问尊兄尊姓大名?”

施雾明霎时抖擞了精神,起身回礼,答道:“小人免贵姓施,双名雾明。”

“雾明兄,”那肖厌猩说道,“烦请随我前去面见堂主,有要事相商。”

他又转身向余下众人说道:“有劳各位专程前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请诸位赏脸在四海楼游玩三五日,食宿全由我门提供。”

那肖厌猩又一摆手,只见五六个武者端着满满一盘银币,挨个给屋内来者双手奉上。

那些个破落户包括察查在内都得了赏钱,又有酒楼玩住,哪个不鼓掌欢喜。

可肖厌猩忽地话锋一转,阴冷地说道:“诸位,今日四海楼所见所闻,烦请烂在肚子里。要是有人恩将仇报……”

他苍啷啷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刀,五指把那刀身折作六段。

那一个个底层平民哪见过这场面,吓得两腿似筛糠,纷纷允诺,被武者扶着陆续离了房间。

眼看无关者只剩察查,那黑厮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嘱施雾明说道:“五郎,我已经对不起大娘了,如今引你入局,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我不求你原谅我,更不敢奢望你报答我,只求兄弟活着回来。”

二人相互告别,那察查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只听大门关上,那肖厌猩招呼道:“雾明兄,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