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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温束抿起唇极力克制着这阵如针扎般的痛楚,强撑着身子缓了好一阵,才忽然抬眼瞥向廊下的白事灯笼,烛火熹微,随风摇曳。
他忽然就想起了崔珏。
“我的字......是玉成......”崔珏是崔皇后族侄,三年前征讨南梁亦随军出征,应的是玄帝密令。
一如三年前漏夜进宫,只为应玄帝死诏的自己。
想起那封旧朝邸报,此刻他的心绪竟分外清明了些。南梁三载鏖战,大军死伤无数,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能体会,更与何人说。
可他终归是幸不辱命,一步一步踩着条血路回到了中州。
陈温束沉下眼睑,透过侍灯的宫人敛眸看向了侍卫们腰间的玄绣织金銮带,还有此刻他们手中正紧握着的覆金箔的雁翎仪刀。
那刀柄上细绘着龙凤暗纹,像是游龙从握着的手心中悄悄探出头来,蛰伏着盘穴而出。端部又坠着条同色绦带,随着来人的走动,便如风铃一般,一步一摇。
于都安醒了醒神。
不过眨眼之间,仪鸾司俱已出刀将陈温束强行逼在了厢房里头。
“陈大人要去何处啊?”于都安懒了懒身子站起来,转身望向厢房外头的侍卫们。
陈温束置若罔闻,俯首紧盯着仪鸾司的侍卫们。
安静了不过一瞬,只听见于都安深叹一声,无奈的朝着厢房中走去。
轻絮的声音如落英般缓缓飘在陈温束的耳畔:“太子妃殿下昨夜薨了,陛下与皇后如今俱在东府,怕是没有心思顾及将军您。将军是要拜谒......”
他抬脚缓缓朝着陈温束踱去,雪迹洇湿了他的靴子,每一步都仿佛如履薄冰。冰冷的寒意如利剑般猛地穿透于都安,仿若置身于山崖之巅,一步之差便是万丈深渊。
他缓了缓声音,神色澄明的蹙了蹙眉,丝毫不在意已然湿透的衣襟和靴袜。“……还是要做旁的,都待明日吧。”
陈温束抿唇不耐的抬眼,透过颈前的刀刃不屑的看向了侍卫后头站着的,一脸淡然的于都安。
雁翎仪刀的金箔闪着金光,如一群暗蛇般紧盯着陈温束的脖颈。
三年前乌台诗案一发,太子被幽禁东府逐渐势微。徐氏更是被坐实了佞臣反贼的身份,教若玉以佞臣之子的名声圜存明宫至今,皆不过是因为于都安的一句“敬告陛下”。
萧瞻的诗固然好,可若是那日于都安未曾上谏,萧瞻的诗便仅仅只是首好诗罢了。断断不会变成刺向东府和明宫的利箭,无端牵累萧璟。
想起废太子萧璟,愤懑如初生的火苗,悄声燃起他心间的朽木。“你有何资格辖固我,于都安?”
对于于都安此人,他向来是鄙夷至极。陈温束看不起他的不择手段,更看不起他的卑躬屈膝。他觉着人事于此,算是白活一场。
故此当于都安带着仪鸾司的侍卫们,不惜执刀相向也要阻拦他时。他看着面前的仪刀,心中想的是却是本该战场卷刃的刀剑,如今却以此役使他妥协。
因此个中是有几分的不屑与嫌恶的,对刀、亦对人。
不过陈温束此人从来不是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鼠辈。他一贯不卑不亢,事人事物皆直言冷对。
仪鸾司的威胁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陈温束抬眼冷视,字字句句如刺骨的冰霜从他的口中析出,直教人骨子里生寒。“我要面圣。你尽可以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条命敢拦我!”
寒风无声的避在廊下,倒是惊扰着飞雪从各处袭来。白事灯笼瑟缩着避之又避,终是不及外头冷冽的呼啸,如破败的风灯般泄在原地。
于都安静静的看着陈温束,他轻启唇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转念又觉着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抬手拂去了侍灯的宫人。
他默声看向了陈温束的肩头渗出的血迹,仿如晨时从薄雾中浸润而出的熹微。抬脚走近几步,甘腥的血气便如迷雾般渐渐笼罩着他,他已然避无可避。
于是悄然伸手按下了侍卫的佩刀,答道:“自然,是奉圣令。”
陈温束怒着双眼不屑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尽他的一切奸邪狡诈与虚伪卑劣。
可他看不尽。
“既是奉圣令,自不会轻易放你离去。”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绣着金龙在天的明黄圣旨,又顺手抽刀置在陈温束的面前,意在言外。
“除非踏着我们这些人的尸体出去,否则,就是皇后娘娘要见您,也是没法子的。”
凭他对陈温束的了解,回宫头一件,定是去东府见人。要见的许是太子,许是若玉,许是旁人。
毕竟当年出征时走的匆忙,许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说,更有许多人没有来得及相见。
他无心拦,自然拦不住。
陈温束不耐的看着横在面前的刀,轻嗤一声,抬手拿起圣旨推开了他。
“圣旨,我应了。”
越过他身后的仪鸾司众人,陈温束漠然地抬眼看向了廊外的重楼,风吹散的雪粒子簌簌而来,隔着幕帘砸在他的面庞上。
“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
寒风咆哮着朝于都安袭来,他微怔着,仿佛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头人。
陈温束的话像风筝似的轻轻荡在他的耳畔,又仿佛巨石般把他刚包扎好的心口,猛地砸成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于都安侧头失神的望向逐渐消失在廊下的人影,寒风再度袭来,迎面撞上了他紧握着的刀口,活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此刻,廊下所有人俱沉寂着缄默不语,仿佛失足跌入万丈深渊。陈温束的话过于直白,如破风的箭矢般戳破他强行伪装的体面,丝毫不留半点情谊。
于都安僵直了双手,垂眸看向左肩的伤口。
他想起上一回见陈温束,已经是很久之前了。那时陈小将军来赴太子殿下的宴,却强要他的佩刀借花献佛。
想到这儿,他蹙眉咬紧了牙关,攥着佩刀朝着左臂刺去。血迹溅出,腥重的血气把他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呼吸猛地一窒,仿佛烟花在他的心口炸开。
“当啷”一声,佩刀掉在了地上。他颤着手捂住了伤口,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溢出,沾湿了他的衣袍。
密密麻麻的痛楚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沿着他的经脉往心口游去。他压抑着唇齿间溢出的细碎痛感,渐渐寻回自己的声音。
“今日之事,全在我奉公不正。若贵人问起,尽可以推于我身,不许说三道四。”
默了不过一息,但听身后齐刷刷一句:“属下愿与大人休戚与共、同甘一体。”
话落,仪鸾司众人皆如于都安一般,执刃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