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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玉走过满堂的挂卷,卷上的笔触已然干涸了,只留存浸润着墨香。
他伸手轻抚朱红色的窗柩,瞧着方方正正的摸样,实则页下已然绽出缝隙来了,隐约还能瞧见修补过的痕迹。
雪簌簌而落,压得白事灯笼上都积着厚厚的一层。檐下已然白茫茫一片,一点也瞧不出先前的斑驳瓦子痕迹,比他来时下的更大了些。
若玉抬头看向窗外已然昏暗的天际,似是薄薄的青瓷一般,从青灰色的胎釉底悄悄漏出些天光来,咻而就被远处的云层遮的严严实实,连那点天光也不曾泄出一点。
他缓缓探出手去,落雪如那张被萧璟撕碎的请帖一般,飘飘然落到他沾满了血迹的手心。
虽然只有一刹的冰凉,那仿佛篆刻刺骨般的疼痛,自掌心传来。
外头又无端起了一阵喧闹,明明灭灭的灯火在不算宽阔的宫道上渐渐显现。陈温束斜倚在窗边缓缓回过神,丝毫不在意落入手心的雪渍,如今已然沾湿了他的半幅袖边。
他抬眼瞥了瞥雪幕中走来的那群人,缓缓收回了窗外的手。
漫天大雪如箭矢般朝着这座宫城袭来,寒风如利刃似的猛的推开了厢房里头将将阖上的窗柩。
玄色袍襟前的流苏坠子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凌乱无迹,互相缠绕,丝毫瞧不出半点从前的摸样。只有额前的发丝如柳枝般柔软,迎风温顺的往那个扣在发顶的束金发簪上靠去,露出一副凌厉的墨色剑眉来。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只有耳畔传来阵阵寒风夹杂着细微的雪粒,呼啸着往他身后奔袭而去。犹如鱼贯而入的跻者,只是悉数都落在了他身前的衣衫上。
着藕色袄裙的宫人蹑手推开了厢房门,指间小心的勾着一个织金的手炉,款款行至居西面的软榻旁,低头跪跽着把手炉细细置在了上方的矮桌上。
屋室内的中梁上高悬着一根藤样的鎏金锁链,下头缀着一个柳叶边粹成的圆状双耳熏香铜炉,一侧的耳式下阙还层林罗列着数个小巧精致的方状镂空,像是居室内被吹开的那半阙朱窗。
余烬夹杂着竹叶清香,似有若无的从那精小铜炉中满溢而出,编织成方状镂空的摸样,悄然随风而去。
宫人弓着身子一手拿起挑香的香箸,俯手往铜炉下的暗色匣子中取了块银屑香炭,仔细的研成香粉。又取了柄狭长的圆灰押,小心捏着顶部的手柄,缓缓将香粉推开抹平后才放回匣里。
她双眼专注凝视着铜炉里的香粉,不时转动着手腕拨弄着香铲,仔细篆成腾云状的式样后,才引了烛火燃起,垂烟袅袅升起,登时便散发出阵阵竹叶清香,犹如沐在晨曦的竹林之间。
事必,静静地阖上炉顶,却是依旧端身跽坐着,又请香拂羽扫后才躬身阖门而去。
居室之中又归于宁静。
犹在懞懞之时,一个瘦骨嶙峋之人伸出一双挂满血痕的手,血痂如蜘蛛结网般密布他的手背,几个深可见刀伤朝外翻开来,深可见骨。
猩红的血迹混杂着雨水从那人的身下溢出,身上的盔甲早已被砍断,东倒西歪的挂在他的肩膀上,勒出一道道血痕来。背上的血迹汩汩而出,纯白中衣被浸染成了血色,衣衫褴褛着。
然而那人却仿若毫无痛觉般,伸手往身旁的尸首上摸去,曲着手指奋力抓着他们的衣衫,锁紧眉头咬紧牙关,执拗着朝他爬来。每爬一步,身下的血迹就流出的更多一些。
“将军——!”
暴雪伴着惊雷,“轰隆”一声猛地炸在了陈温束的耳边,寒风瑟瑟鼓吹着他身穿的那幅玄色绣梨坠边大袖,犹如两盏鼓鼓囊囊的风灯。
适才肩上披着的交层狐裘大氅此刻被风吹到榻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他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他的眸子犹如秋水般澄澈,紧蹙的眉心却为这层澄澈无端添上了一点忧郁,薄薄的唇色淡如水,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紧闭着唇,循着香气定定的看向了身后的香炉。
余烟循着双耳下的方形镂空悄然析出,顺着挂藤的摸样环着那根锁链袅袅升起。
有风袭来时,那精小铜炉微幅摇晃着,余烟也随风弥散而去,再缓缓侵入房中之人的鼻息,徒留一阵子竹叶清香。
他猛地站起了身子,身上的伤口被拉扯着,从白色中衣里渗出点点血迹来。他丝毫不顾这些,赤脚踏过那件大氅,皱眉疾步绕过香炉,伸手推开了厢房门。
一阵风猛地穿透他,往那扇朱红的窗子吹去。
外头的宫人们站在廊下,一个个俱颤颤巍巍的支着身子,用手肘使力撑着,又垫脚倚着廊柱,皴着张脸迎风抻直了手臂,将手中被吹得左右摇晃的白事灯笼往梯子上头趴着的宫人手里递着。
上头的宫人们歪着头取下平日的红灯笼,然后接过白事灯笼高挂在廊下。
此时于都安站在廊下把身上的落雪轻轻拍去,负手往那高挂的灯笼上望了望。回廊外的帘下高高束着几个长长的红缨,被风雪裹挟着在廊下摇来摇去,打眼望去,像是宫人们腰间系的宫绦。
于都安瞥了眼廊外簌簌而下的雪,心中约摸着要过几时才止。他往后轻轻撤了一小步,挨着廊下的木椅缓缓靠了上去。
起初他还双手抱胸端坐,目不斜视的盯着宫人们的活计,有时也眺望一下不远处的东府,到底也瞧不出什么,于是专注的看着上头侍灯的宫人。
不过半柱香,他便斜倚着漆红的栏杆曲手枕腮,双目失神的望向外头往来的提灯宫娥。
他想起适才在东府侍灯时,在殿外候着的那个刑部侍郎张大人,他的手里还端着个暗口都承盘,只是无端觉着有些莫名,甚至还有些疑惑。
张霁是已故太子妃的生父,太子妃昨夜殒身,他不在张府为太子妃守灵,千里迢迢跑来东府见太子殿下做什么,报丧么。
着一身墨色锦衣的是仪鸾司侍卫,他们如柱子一般笔直的站在廊外,落雪一层层缀在他们的衣衫上,很快便消融进去,濡湿了他们的锦衣。
寒风一吹,俱冻得瑟瑟发抖。可他们依旧紧握着腰后的佩刀,鹰般锋利的双眼冷冷的望向这些宫人。
仪鸾司是东府擢礼仪教化之所,事有福祸皆系于此。昨夜乃玄帝萧玄喜获嫡孙、废太子萧璟幸获皇储之时,实在是大幸事。
或是因皇储养在了她宫中的缘故,崔皇后竟连夜起了札子,欲为已故张氏追个“恭颐皇太子妃殿下”的谥号。
此事自然不成,左不过是因着废太子萧璟的缘故。直到今辰时,玄帝才终于松口,允了宫中可为张氏挂幡诵经。
崔皇后连夜传召东府卫率于都安听训,于是他包扎完箭伤才踏出太医署的大门,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中宫。
依崔皇后之言,是要以皇太子妃的名义讣告天下,万民同悲。
“轻一些,别扰了陈大人养伤。”于都安伸手指了指梯子上头的宫人,蹙眉轻声吩咐。
寒风乍起,猛地吹起他的衣摆,有一丝不安在他心中缓缓生起。
话音未落,陈温束就已然踏出了厢房。他微垂着头,被吹乱的碎发挡在他的额前,让人瞧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不过大抵不是太好。
侍灯的宫人们立时皆如鸡子般沉默着低下了头,丝毫不敢冒犯厢中的贵人。
仪鸾司侍卫察觉到厢中的动静,一个个俱握紧了佩刀,凝神往陈温束那处走去。
侍卫们从于都安面前走过时,带起的一阵寒风穿过廊下的白事灯笼,抚过垂长的红缨,便朝着他扑面而来。
他将歇了不过半柱香,冷意令他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那股子不安缓缓从他心底里攒起,像是条吐信的游蛇一般紧紧盯着他。
他缓缓睁开了眼,隔着那些白事灯笼望向了廊下的那人。
灯笼迎风轻轻晃了晃,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倒是帘下挂着的白幡,扬起些细碎的声如同石子被投入水中,清清浅浅的划过陈温束的耳畔,漾起层层涟漪。
猎猎寒风如旌旗般穿透他,有一瞬间的怔滞裹挟着冷意猛地袭上他的伤口。他紧紧捂着肩上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痛楚,脚步虚浮的晃了晃身子,几乎无法稳稳地站定在廊下。
衣袂翻飞而起,碎雪胡乱的穿过帘子,绕过垂身作揖的宫人,如薄雾般悄悄往他身后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