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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恶他不清不白的身份,他瞧不起他随意给出的承诺。
“可是殿下,可惜您就是生在帝王家的。”若玉谌视着垂头丧气的萧璟,愤懑而不甘道:“三年前臣不值得被收买,三年后的如今,臣依旧没有价值。”
您大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三年前不肯弃掉的人,三年后仍旧在强留,没有意义。
这些话太过残忍,他看着萧璟,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有的时候,若玉不得不承认:玄帝那般的人,才是真正适合做帝王的人。
三年前可以为了那个位置,诬陷若玉一个清正君子为利纵火。三年后的此时此刻可以毒杀太子,而迫使若玉入东府承罪,以此粉饰太平。
帝王心术,大抵于此。
可萧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根骨似柳枝,堪折直需折。他的清名似柳叶,翻飞未肯下。他悲悯一切痛楚、怜惜一切遗憾,有些优柔寡断、又有些泥古不化。
臣没有价值。
萧璟轻碾着这句话,忽然紧蹙眉头,抬手拂过挂卷,疾步走到若玉身边,伸手拿过那张请帖撕了个粉碎。
看着匆匆落下的请帖纸碎,轻飘飘的就落在那一地散落的宣纸上,他竟然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不是的若玉。”他抬头望着若玉苦笑着,眸中竟蓄着汪清泉。
想起三年前东府的那场大火,他艰涩开口道:“不是你的错,一切都应当止在我身。不该做这个储君、不该强留你、更不该让陈温束往南梁征讨的,应当是我。”
“没有价值的,也应当是我。”话尽于此,眼泪终溃堤,沿着他有些削痩的面庞缓缓滑下。他无望的跌坐在阶上,泪眼朦胧的看被风轻轻吹走的碎纸,一如他的人生。
这些年,萧璟虽独自宥于东府,可却也费尽心思查到了三年前甚至是更早之前的事情。那些本该消弭于尘世、堙灭于时光里的事实,如今俱在他的心中,如虫蚁一般撕咬着、折磨着他。
那封前朝邸报,是中州的命脉,是当朝皇权的倾覆与坍塌。
也是萧璟的自白书。
他想起三年前突然离世的皇祖母,想起全族失踪的阜州沈氏,想起被所谓反贼灭口的兰陵徐氏,甚至想起了那个忽然走水的东府。
他想不明白,凭什么高位者犯的错,偏要无辜之人平白蒙冤。凭什么旁人尚有敲钟呈状之权,若玉却叩阍无路、上告无门。
颠倒是非、纵曲枉直、欺公罔法,如今的王廷怎会如此!
一口猩红鲜血猝不及防的喷出,猛地溅在了高悬于庭的挂卷上头,渐渐浸透出一道道血痕来,显出些笔墨斑驳的痕迹,缓缓同那些墨色笔触相融。
阶前的青石板也未曾幸免于难,冗长的纸卷悄然滚落到阶下,在风声的推波助澜下,翻飞而起,渍染了满地的血迹。
浅色的衣摆随意的堆叠在阶上,亦染上了点点血色,似是开的极盛的海棠花的摸样。
他的脸色顿时煞白,毫无半点血色。
若玉满眼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怔在原地。此刻犹如泰山压顶,有双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肺,瞬间连呼吸都被褫夺。
他抬手触及眉上的温热血渍,定睛看着,仿佛周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弭殆尽,五感之中只能感受到手指间触及到的温热。
他下意识的瞥向了那尊小觚,瓷白的能泛出天光的颜色来。适才张大人持着那口都承盘正与他擦肩而过,他瞧得很清楚,那壶酒至今未曾开封。
想到这儿,他三步并作两步,提着衣摆捞起了那尊小觚,跪扶着毫无气色的萧璟急切道:“那壶酒未曾启封,殿下您没有喝不是吗?!”
话音将落,小觚便从他的指尖沿着阶梯滚落,一路停在了那朱色墨迹上。
若玉颤着手指,难以置信的缓缓抚上萧璟嘴边的血渍。还有源源不断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溢出,沾湿了萧璟衣襟前的流苏坠子。
若玉连忙扯着衣袖要将萧璟嘴边的鲜血逝去,可是却是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净似的,连带着他的衣袖上、衣衫上也俱是太子殿下的血迹。
他感觉到太子的气息正在逐渐逝去,扯着嗓子大喊,挂卷随风扬起,整个殿中都回荡着若玉的声音:“来人啊!请太医……”
萧璟轻轻扯住若玉的衣袖,声如游丝般道:“不必了,不会有人来的。”
说罢,像是安慰若玉似的,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若玉,我原是有很多话要说与你听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竟不知从何开始说起了。”
“对不起若玉,对不起。”他双眼深深注视着若玉,看着他有些无措的摸样,想要阻止他的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去,却又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若玉垂首望向萧璟身上已然被血迹浸透了的衣襟,惘然想起来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昨日重现。
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那时的他不顾一切也要往火场里冲,可是见到的却只有萧瞻的尸首。
一样的心如刀绞却茫然无措,此刻的他颤抖着手抚向萧璟的脸,眼睁睁的看着萧璟逐渐惨白的脸,竟不知到底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
犹如剥皮剖骨,锥心之恸。
一如彼时,一如此刻。
“若玉,我不该生在帝王家的,我……我就是不知道到底该归罪于谁,所以只能归罪己身。你知道么?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煎熬与挣扎中渡过,我博览的圣贤书、明晓的君子道,一直都在否定我的存在。”
萧璟白着一张脸,泪眼朦胧的望着若玉,字字泣血。“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说到最后,萧璟缓缓阖上了眼帘,隐有昏死之兆。
“……出宫去吧,若玉……”
万籁归于沉寂,耳边只有挂卷翻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若玉的耳中。
他垂首愣愣的看向手上的血迹,还是温热的,可是怀中的人却已没了气息。
风吹起他二人的衣袂,若玉侧首看向地上,挂卷随风掀起的碎纸屑,此刻正自由自在的翻滚着往殿外去。
他忽然想起了在明月楼里的那首《垓下歌》,原是太子所不喜的,可是太子殿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东府了,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曲了。
他又想起了周宁仪在东府前说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今日里就要被玄帝赐死,连太子自己都已了然于心。
可没有一个人肯阻止,没有一个人肯开口。
他平静的接受自己的死去的,而他们也平静地看着他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