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亢龙有悔(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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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南域,非去不可吗?”城墙下,宫紫扶着宫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是啊,念灵火葬之日,从灰烬里找到的铜片那天你也看到了。”假衣捏着手中的铜片,“这是爷爷的字,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留在念灵腹部中的。”她低头,手中铜片上清晰写着“灵蛇”二字。

“我查过典籍,二十年前,灵蛇军被惊鹤军取代,其覆灭之时,与我出生大致相符。这关乎我的身世,我必须需要去趟南域,起码,这也算一个线索。”宫紫宫青相视一眼,知道挽留已经没有必要了。

“唉,这么一比,恐怕又要很久才能再见面。”宫紫重重拍了拍假衣的肩膀,“不过临行前,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她暗示宫青。

“喏,这是听说你要走,我和姐姐一起给你编的平安符,一路平安。”

宫青把一串平安符塞在假衣手中,金丝红线串起的平安符。一半走针穿线紧密,一半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看宫紫一脸窘样,想也知道是都是谁织的。

“哎呀呀,这么宝贵的东西,跟着我风吹日晒,可真是遭罪啊。”假衣笑着,还是把平安符系在腰上,“天要黑了,外城出城的路不好走,我先走了。”她转身道别。

“呵呵,带我一个,怎么样。”一个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三人回头,杜无忧左手执扇,右肩挎一个行囊,向他们走来。

“杜无忧!”三女齐齐惊叫起来。

“怎么,很意外吗?”杜无忧故作一脸疑惑,反倒叫她们三个不好开口了。

“等等等等,你是说,你要跟着假衣一起去南域?”宫紫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单纯想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杜无忧开扇,一摇一摇,“毕竟在高墙之下待久了,很难不让人产生想要逃出去的冲动,我在京城已经无所事事够久了。”

“可是,你的百闻阁……”

“百闻阁,我已经托一个朋友代为管理了,以后若是有难办的事,你们也可以寻他。”杜无忧说完又凑到假衣面前,“同行一路,多个照应,如何?”

“看你这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吧?你都猜到我不可能拒绝了。”假衣对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态度表示不满。

“那就当假衣姑娘同意了。”杜无忧挥手向宫青公子道别,“再见。”

“再见了,假衣,杜无忧。”

数日后,劫府。

劫往非拆开手中的信,泛黄的信纸,被红蜡封严严实实。

拆开信封,只有一行小字,没有署名。劫往非正色。

“劫大人徐焦此行,恐凶多吉少,但徐焦亦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徐焦家贫,无以报知遇之恩,更不能表,于宫青小姐,于四察之歉意,唯有家传飘雪剑法,以表吾心。”

劫往非将合上的信再展开,又读一遍。

他手一抖,信纸落在他的脚边。他缓缓弯腰,用两个指头夹了起来,一点一点塞回信封里。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同送来的书,封面上,《飘雪剑谱》四字已经模糊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我明白了。”

劫往非把信夹进一沓信纸中,摆在书柜深处。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推门。

正堂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劫夫人和一个老仆正不断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自那日上朝回来,劫府的三餐一改往日的清淡。各种各样的鸡鸭鱼肉全部上了劫府的桌。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下过厨的劫夫人,又重新操起刀,收拾起了她的厨艺。虽说一时失手,一刀劈开案板的事例也是屡见不鲜。

受这么重的伤,不该多补一补吗?劫夫人总是对他们念叨着。

“往非,正好正好,饭熟了,你先坐下,阿财,你去盯一眼鸡汤。”劫夫人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那两个孩子呢?”劫往非入座,这些天来处理城外聚天寨的破事,已经让他来不及关注他们了。

“阿青一回来就回屋歇着了,她身子还有些虚,我劝过她别每天在城里跑了,她也没听进去,你回头也来也劝劝她。”劫夫人坐在劫往非身边,挽着他的臂膀。

“宫紫这孩子又去喝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这个孩子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也不管劫往非有没有在听。

“那就给她留一份吧。”劫往非随口答道。

“哎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劫夫人站起身,“算了,我去添一道凉菜,往非你去喊阿青吃饭。”劫夫人钻进后厨。

出乎意料,宫紫今天回来的格外早,手上还拎了两壶酒。

“呦,开饭了!那我回来的正好正好。”宫紫迈入正堂,三步两步凑在桌前,把酒提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宫青身边。

“先去洗手。”劫往非瞥了她一眼,宫紫笑嘻嘻地又站起来。

四人围一桌,哪怕仍有些空余,也不会觉得冷清。餐桌上自然还是劫夫人和宫青聊的最火热。奇人异事,坊间传闻,百姓家常,包罗万象。

宫紫着急地往嘴里扒拉饭,时不时会应和上两句,但往往一开口就会遭到劫往非一顿训斥。劫往非则话少了很多,只是时不时往自己碗里斟一些酒,再聊上一些应时的话。

“师娘,您别夹了,再夹我就吃不下去了。”宫紫看着碗里的菜越堆越高,赶忙叫停。

“师娘,你也吃些吧,这么多菜都没见你怎么动。”宫青顺势夹起一片肉,盖在劫夫人碗上。

“你师娘我一天到晚待在劫府,也不怎么走动,哪能吃得下这些呢?”劫夫人笑着,筷子只是往两人碗里一个劲地夹。

两个人连忙把求助的眼神望向劫往非。

“咳咳,你师娘说的对,你们两个多吃一点,这些菜……交给你们了。”劫往非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忙起身,把碗中酒一饮而尽,想脱身。

“师傅日夜操劳,也应该多吃些才对,是吧师娘。”宫青见劫往非准备开溜,抢先一步开口。

“对对对!师傅比咱们更辛苦,师傅,这只猪蹄您吃吧。”宫紫反应过来,连忙把碗里一只猪蹄让渡到劫往非碗里。

不止如此劫夫人的目光也开始向他看了过来。

“往非,你伤得最重,你也应该多吃一点,来人!给劫大人添饭。”劫夫人笑眼盈盈。

宫紫宫青见劫往非发黑的脸,都藏在桌底下偷偷笑,两个小脑袋碰在一起,揉了揉,又各自弹开。

“你们……”劫往非哭笑不得,想转移话题,“我把百闻阁的藏书托人送运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

“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往非,尝尝这个。”劫夫人又给他夹了一块肉,转头“阿青阿紫也别干看着,菜都要凉了。”

这次,是三个人苦着脸。

整理书果然是借口,吃完饭,劫往非就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常坐的院亭底下喝酒,劫夫人则回房间休息了,宫青和宫紫理所应当承担起了替他们师傅整理书柜的义务。

他们说是师徒,其实劫往非并没有教他们什么不为人知的绝学功法,相反,他们从他身上学到的只是一些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东西。

宫紫也曾好奇问过他,可得到的只是一句“基础不牢,再去练。”

于是,在他为数不多的三个弟子中,只有宫青向劫夫人从了剑,其余两人都各自走向了野路子。而劫往非,从始至终只给他们一人一本貌似从地摊上淘来的《基础套路全本》,就再没提点过他们了。不过,他还是对她们每天的基本功格外用心。

马步,犁头桩,弓步,插步,梅花桩,木人阵……

宫紫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一屁股坐在书堆上,顺手扒拉开一本书。

“哇,这么多的书,杜无忧那家伙真的全看过吗?能看完吗?我数都数不完。”

“所以啊,快点起来吧,这里这才整理了一半不到。”宫青踩着凳子,正在书架上填着一本书。

“对了,后天是不是发俸禄了?”宫紫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姐?你该不会又想借钱了吧?”宫青满脸鄙夷道,“不给!你上个月还欠我四两呢。”

“哎呀,我要是有你辅察那么高的俸禄,我也不找你借了吗?”

“你要是把平时偷摸喝酒,偷懒的坏毛病都改了,师傅也不会一直不给你升。”宫青一勾手,“姐,把你脚下那本书递过来一下。”

“哪个?这本?”宫紫捡起了一本书,晃了晃,扔给宫青。

书,飞了出去,可距离与力度却有些差强人意,不仅宫青够了个空,还把原本书柜上的几本书给砸了下来。

“唉。”宫青无奈摇了摇头,跳下凳子,一本一本收拾起来,可忽然,她的手滞在了半空。

“怎么了?宫青?”宫紫凑了上去,原本宫青要捡起的书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名字,一个早该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

外城,宫思缄。

“怎么会?宫紫拾起书,翻到封面,“这是杜无忧的日记,是我刚才扔的那本。”她翻回刚才那页,时间也是十年前,与娘出世的时间吻合。宫紫的心沉了下去。

宫紫一页一页翻着,嘴唇逐渐颤抖。

利用尸傀死后散发物使人狂暴嗜血特性,在其周围散布,感染其周边人,甚至感染其自身……

为避免留下线索,抽调走周边四察守备……

其二女离家未归,甚至还有守株待兔,斩尽杀绝……越来越像师傅的手笔了……

不过师傅似乎并未对其女下杀手,反而将其女带回了劫府……有意思。

将以上分析呈予师傅,师傅并未否认,但也没有得到他的解释,看来还另有隐情。

末尾,杜无忧又添了一行小字:宫青宫紫被留在劫府,虽不知师傅用意,但定是和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此事仍是疑点重重,尚待查证。

宫紫颤抖着放下书,心好似火烧火燎地疼,无名怒火充斥着她的胸膛。

宫青盯着书上的一个又一个字,脸色煞白。我一定要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紫咬牙,摔门而出。

宫紫冲入凉亭,呼吸粗重。

劫往非缓缓放下手中的酒盅,皱眉,才要张口就被宫紫打断。

“师傅,我问你,十年前,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宫紫嘴角抽动着,话都在打颤,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劫往非,眼珠固着在眼眶中央一动不动。

“你……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谁和你说的?”劫往非的脸沉了下去,他的脸眼神,明明在逃。

他的话,已然前言不搭后语,只因宫紫的一句话,他慌了。

“是你是你杀了她,对吧,是你设计,不留痕迹的杀了她,是你!”宫紫逐渐失语,声音却越来越高亢,她一把揪住劫往非的衣襟。

回忆,撕扯着他们。

“没错,就是我。”劫往非重新恢复起了往日的镇定,冷冷答道,令人心寒。他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愧疚,哪怕有一丝也好啊……

宫紫得到了让她死心的答案。

“为什么?”宫紫将脸缓缓向劫往非贴近,“为什么?我们,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只是普通人……”

……

每日寅时,出门砍柴……

卯时,叫宫青起床,下田干农活,太阳马上就升起来了……

午时,要挑水。齐腰高的水桶,挑满一缸要七大桶半,剩下半桶倒进锅里,给娘熬药……

申时,上雪藏山。山里的野物很多,可惜什么也追不上。必须要带着满满一筐野菜回家,不然就没有力气找老大夫炼药了……

……

“我们……我们明明只是普通人,娘,她活着又有什么错?又有什么错?”宫紫摇晃着他的衣襟,一遍又一遍问着。

劫往非却仿佛一个死人一般,没有回应。

“因为,她活着就是一种错,她的存在破坏了平衡,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你满意了吗?”

“你说什么?”宫紫手一顿,再次与劫往非对峙。

“你们本不该知道真相的”劫往非一掌拨开宫紫双手,借势捉住宫紫手腕。他眼中的疑惑,愤然落在劫往非眼里,毫无用处。

他一推,宫紫被推出亭外。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下我们?为什么要收养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习武,给予我们希望?为什么不让我们就这样死在那里?”她仿佛有满腔的怒火,说出的话却又那么无力苍白。

“它不该被第三个人知道。”劫往非向宫紫俯冲而来,宫紫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身影,“它本该被我带进坟墓里。”

他再次提住宫紫手腕,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而你,还不配知道。”劫往非虎口发力,猛的一甩,竟是将宫紫生生扔了出去,生生撞断了一根齐腰粗的柱子。宫紫在地上划出数丈的血痕才停了下来。

快,让人无法防备的迅疾,在劫往非面前,她又与蝼蚁有何区别?

我果然,还不够强。宫紫望着飘然落在自己身边的高大身影。

“愤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劫往非缓缓低头,这句话他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明白的。

“不,并非一文不值,它只是在找一个燎原的机会。”宫紫与劫往非,四目相对。

他在上,她在下,可在这一刻,他并没有觉得他是一个胜者。

“我会打败你,然后,问个清楚。”宫紫一点一点,站起身,“总有一天。”

金旺飞眼中闪过几道异样神色。

“走吧,你不会有那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