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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紫睁开眼,已是傍黑。
床头柜上的烛光摇曳,火苗跳动着,在清冷的夜里,给予人一丝暖意。
她坐起身子,手臂上还有未痊愈的伤口隐隐又有些痛。
“我……回来了?”宫紫拨了拨贴在额头上的碎发,怔怔地看着铜镜的自己。
发生了什么?宫紫有些迷茫。仿佛上一秒,她还在聚太寨的井下,然后……然后,竟什么也记不得了。
胃中忽地一阵翻腾,好不容易才强压下。
“当然是回来了。”杜无忧倚在门口,戏谑道,“啧,偷喝聚天寨主岚吟藏酒。宫青啊宫紫,你叫我还说什么好呢?”
宫紫想起了什么。
“我……我……”
“哈哈,罢了,下回留些心。”杜无忧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门外,依稀各自听到号角声。
“外面怎么了?”
“怎么说呢,聚天寨出了一些变故,自顾不暇。”杜无忧轻描淡写道,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当然,红衣教自然压了上来,四察预先撤兵,想在城外决战,仅此而已。”
“怎么会……”宫紫喃喃着,犹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慌忙问,“宫青呢?她在哪?”
“她太小,不该知道这些,我哄着她在偏屋里睡了。”杜无忧顺手将一把刀拍在案上,“听你妹妹说,你会用刀,你的妹妹,就交给你保护了。”他转身走出门外。
“那你呢?”宫紫脱口而出。
“我?我不过一介书生,一登这东城之上凑个热闹罢了。”杜无忧微微一笑,消失在宫紫视野。
宫紫仰头,一轮圆月正藏在云中。
今夜,注定无眠。
京城内城,东门之上。
“持续保持警戒!通知其余三门,莫要大意,将皇城内四察一并叫来!”劫往非一身乌甲。他身侧的令兵得令,他似地跑远了。
这一战,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所幸有杜无忧报信,四察提前放弃营地,否则......
“要来了,做好准备!”
一阵琴音,恰在此刻,飘然而至。琴音朴实而舒缓、却仿佛有一种凄清藏于其中,不由生出一丝寂寥。
“来者何人?”年轻的副四察长徐焦,下意识抽剑,警惕。
琴有声而人不语,只是在哀诉着。柔肠百转的情调,在这片血与铁的战场上,更衬出肃杀。
“平沙落雁。你,还是来了。”劫往非转身,俯视身后的内城。
不远的一座塔上,劫夫人岚颂,一身素衣,抚琴。塔顶的灯光,映在劫夫人柔美的脸上。她垂着头,头发随风舞动,仿佛她已沉浸在这琴音中。
一曲终了,她抬起头,四目相对……
“这里不是……”他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人,红……红衣教来了!一个巡吏神色慌张道。
地平线上,黑影掇动。密密麻麻的尸傀,拖着残败的身躯。以不可名状的姿态向京城迈进。无数赶尸人,藏于其中,暗暗操纵律令。
决战之期,将至!
琴音再一次陡转,宛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
“十面埋伏,无路可退。”劫往非手中,赤霄缓缓出鞘。
快要进入弓箭射程范围了。
所有人好似被无名之手扼住心脏。那手,在弦音音中越捏越紧,几乎窒息。
“弓箭手!”劫往非大喝一声。
没有令兵传音,所有弓箭手在此刻齐齐发出含于指尖的箭矢。
“吼!”一声怒吼,原本行动迟缓的尸傀,猛地咆哮着,冲入箭雨中。
宛如被风暴席卷一般,一时间尸傀搏命一般的冲锋被冲散,在骤雨中,如节节倒下的稻草。
龟裂的大地上流淌着乌黑的血液。
“瞄准藏在尸傀里面的红衣教!”劫往非下令,“擂鼓!”
隆隆鼓声,密集如雨点一般,窸窸窣窣的琴音藏于其间。
这场战斗远远没有结束,每当有一只尸傀在哀嚎中倒下,就会有更多只尸傀踏碎它的尸体,继续向前冲着,它们是无穷无尽的吗?
恐惧,弥漫在心头。
“我……我不打了!我家里还有老母,还有两个孩子!”一名弓箭手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扔下手中的弓,想要向内城跳下去。
一柄赤红的剑,挟着尖锐的破空声,杀至!赤霄,贯穿了他的喉咙。他呜咽着跪倒在地上。
“坚守阵地,胆敢违命者,杀无赦!”
劫往非一抹剑上的血痕。
死亡,恐惧笼罩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
它们流淌过了干涸的护城河,仰视着高墙上的人类。
“它们应该上不来吧?”仍有些人抱有一丝侥幸。
“不……看!它们……它们竟然……”
一只又一只尸傀,伏在城墙角。身后的尸傀踩着它们的肩膀,一级又一级,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攀升着。
“乖乖,这城墙足有五十米。”徐焦暗咽了一口唾沫。
“盾卫,顶上去!弓箭手,卸弓至后方待命,准备接敌!”劫往非身形向后退去。不敢怠慢,一排身强力壮的卫吏,持盾架了上去。
“突刺手盾后待命!”
劫往非稳而有力的声音依旧坚毅。
待命的突刺手,执长枪,藏在盾后,伺机待发。
“刺!”
他们大声喝道,手中长枪递出獠牙一般,咬向飞扑上城墙的尸傀。
银白色的盾牌上夹杂层层血痕。
“记住你们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你们不能退半步!”徐焦跃下城楼,在城墙上穿梭着,鼓舞军士。
琴声再转,忽而激昂,又忽而慷慨,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爬上来了!”有人惊呼着。
一只尸傀踩着城墙之上,向脚下的盾卫扑了过去。那盾卫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乌黑色的光芒划过,尸傀直接被腰折,落在地上。
杜无忧收扇,神色凝重。
“弓箭手,落木!巡捕二察,随我接敌!”劫往非领一队人,处理扑上来的尸傀。
越来越多的尸傀爬上了城墙。
“结四方阵!保持距离!”
城墙上陷入一片混乱,他的声音,淹没在尸潮之中。
“该死!”劫往非怒骂一声。
“师傅,我和徐将军各领一路,开道。”杜无忧一扇击退面前尸傀,请缨。
“万分小心。”
“诸位巡吏,随我来!给弓箭手开辟空间!”杜无忧回头,铁骨扇护在身前。
不过数息,四察的防线已经彻底崩溃,满目皆是灰黑色的尸傀。
“不要!不要!”一个卫吏被尸傀扑倒,连挣扎也不曾有,被生生撕裂。
他身后的卫吏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四五只尸傀向他扑来。恐惧,让他甚至拿不稳手中的枪。
一只手将他一把拉起,躲过一劫,是他的护司。
“抓稳手里的枪!”护司没有低头,扛起手中的盾。
尸傀扑空,转身抓向他的盾,一只尸傀向侧一绕,咬向护司的侧方。
呲!一只枪提前刺穿了它的头颅,护吏手中的长枪犹在颤抖。
“干得好!”护司咬牙,将几只尸鬼抽飞。
更多的尸傀被吸引而来。
他们走不掉,只能被不断逼退。
“护司大人,你怕死吗?”护吏轻声道问道。
“没时间说这些!”护司一步步向后退着,被逼到了城墙边,无路可走。他举盾一晃,却仿佛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一只利爪,切断了他的右臂,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险些摔下城墙。护吏护在他面前,手里的长枪看起来是那么无力。
“怕……但我更怕他们伤害我的儿子,他才三岁……”
他温柔的望向京城的一个角落,尸傀爬上了他们的肩头,下一刻,他们就会被撕得粉碎。
“可惜,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