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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林子里的那条白沙小道，人群互相拥挤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踏着急促的脚步，那辆板车就被推在后面，见到板车上用了一大块破布紧紧盖着，看着车上拖着这样的沉甸，有人就悄声地说道。
“给咱这么多油使啊？”
“欸，只能说那帮娘儿们贪得多。”
“有谁看见牛熊那两兄弟了吗？”
“嘘！都他娘小声点！火把，火把都举高点。”
“我家……”
“别吵—”
几支火把在这黑林子里显得格外的亮眼，可火光下除了各色的人脸，却没照见其他的。火光之外在各式的树林中听见飕飕的怪响，众人都许是山里的风在吹，可黑林里的动静随着众人的走动，就愈发止不住的骚动，等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觉到在火光之外的黑暗里，的的确确正有着些什么能动弹的东西同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路，而且不会少，人群手里的火把断断续续已经换上了好几遍，众人都嘀咕着这撒着白沙的小道怎会这么长呢，像是走不到头一样。
“谁……谁去把那车里的火给拿出来。”
“等等，你们还真敢使？到时候再叫咱们来还，这招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先是给来得多，到时要还回得更多……”
“你他娘是眼瞎！再不把黑油烧起来，咱们就都得给别个喂肚子了。刘三去，把车里的油先拿些，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啊？”
众人停下都回头来看向拖着的那辆板车，随着火光的跳动，众人也都互相紧凑起来。
“就说那些老神仙不会使这些好东西，拿布包得这么严实，这油不透气就会坏的，真就……”
……
等几人揭开了箱子上的破布打开一看，见着板车上拖着的一直都不是什么黑油，但人们也很快明白过来一件事，在河滩上被拉走的那几人，今后怕是回不来了，或者是不能再活着回来了。
板车上摆着几个软塌塌还在流血的死人，随着尸体的暴露，那林子里深处的动静变得愈加焦躁不安，那好几十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火光下的人们，见着人群似是愣在那里不动弹了，几双红眼闪烁着就焦急地想要前去看看，可奈何那火把燃烧出来的气味实在让它们难以接近，简直腥臭无比。
稍一会看见人群留下那辆板车向着路的前方又开始走起来，可刚是走几步人群就都互相揪扯着跑起来，黑林子里也成片成片地骚动着，数不清的猩红眼睛在黑暗中跳跃着，待奔到板车前，就只在一片漆黑中听见，吭哧吭哧撕扯、吞咽的动静，不知有多少都挤在这里，似是都能在黑暗中看见有它们的影子，数不清有多少腿脚，也看不明白是哪些的爪牙，看着就像一整头巨大的妖兽，匍匐在夜里撕咬自己的血肉。
因它们实在是太多，单有那么几只被挤开在外，它们低头晃到离去的人声响，于是便顺着小道去追赶那些将要逃掉的人们，待混着汗水的鼻子里再次闻见活人的气息时，人群中的那几只火把早已熄灭，人们只得摸着黑在林子里跑，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在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中惊起，那团埋在尸体上的黑影立马就听见，都一瞬齐抬起头，那新鲜的血液很快就被它们吸进鼻子里，这让它们稍停顿沉醉了一会，即刻乱哄哄焦躁的脚步声也跟着往人群奔去。一时间林子不再只是若有若无的鸟鸣声，人们各式痛苦的叫喊在林子更是叫的大声且惨烈，待天边渐露出白净的朝阳，几张苍白惶恐的面孔从林子里探出，出了林子仍是慌张地要逃，手脚上都沾上了林子里的烂泥，连耳后也是血与泥，从林里奔出来的只那么两三人，随后里面就安静下来不再有多余的声响，望是不能再见有更多的人出来了。
湖面上如是蛋黄得朝阳从群山缝中洒下来，粼粼的水面上莹光闪闪映照着天空，岸上几个驼背的老人蹲在烧尽的火堆旁，在里面翻找着白色的骨头，挑在一边的布袋里，待挑拣得差不多，一行人拥簇着下到湖水里，将布袋倾数倒在其中的一只黑色舟船里，让刚烧熟的骨头与船板中早已让雨水打湿成块的骨灰混在了一起。随后老人们坐上轿车钻进黑林子里，要回去城里，至此这次祭典算是结束了。
过后的小沟城又变得灰溜溜，不再见有艳丽的烛光，但几乎所有生活在城中的人心里似是长出了新的什么。臻清园的昼夜里仍是灯火通明，只是有一件，也爷的屋门前多了些弓腰谈话的医生，屋里满都是药材被煮烂的味道，也爷蹲在一个大浴盆中，有人拿着一团包着拧成紫黑的药材的锦绸擦拭着他那枯瘪的皮肤，在那皮肉上长着细小浓黄的血疮，似是蟾背上那样的疮。
而同样有些许变化的是穆禾，在这几天中如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于他的改变穆氏只能是沉默不语，而穆梓再想同往日般与其打闹，穆禾就不再为其所动，像是极忧愁般，拿一双忧愁的眼神来看穆梓，穆梓说他的脑子同头发都让人给剃没了。多次来都是这样，这就让穆梓有些不明白了，不知道在穆禾心里是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再不能像从前，虽是还在同一间屋里，却亦要相隔甚远了，这让穆梓发了脾气，有些愤怒，又莫名感到恐惧。
“娘，哥他还没起床呢。”
巳时穆梓跑来，穆氏脚蹬搭在一排排药柜的木梯上，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隔了一会说道。
“你先别去扰他，睡醒了自然就起来了。”
穆梓不解。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去叫他起来？”
穆氏转回头去，在高高的木梯上回答，这声音传在房梁上一荡一荡地让穆梓听不清。
“让他睡吧，我也管不了他。”
“我去叫。”
穆梓嘟起嘴，转身便跑开，穆氏在高梯上不言，继续在药柜里翻找着。穆梓跑着来到穆禾的房前，先是站在门前大叫。
“娘要你快起床去见她！不然就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