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仙大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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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一团猩红的火舌肆意舔食着头上无尽的黑夜,一群人互相拥挤而看不清身子围在篝火旁,映红的脸在黑暗中跳跃着显得格外分明,之中有人绕着火焰奔跑,像是追逐,又像是在庆贺。一齐人唱着莫名的歌曲,在寂寥的夜晚里也算得是热闹,人群在火光中看得兴起,也有人没在群山的阴影中看出了别样的滋味。

“没人去叫吗?”

“叫过了,带有两孩子,婆婆妈妈的就瞎忙。”

——

在漆黑的街上一只摇晃的灯笼,照出一个女人消瘦的脸,两个孩子紧随在身旁,忽地女孩跌倒在地,女人提着灯笼转身将女孩扶起,男孩的脸随着火光的消失陷入黑暗。幸好女孩的衣服没有摔坏,被搀起后就紧紧抓牢了母亲的手,三人继续走着直到看见围成一片的人群和燃烧的篝火,女人和孩子进到人群中,庆幸好戏才刚刚开始。

有穿着戏袍的几人在火堆边围成一个圈,单有两人相隔站在火焰两旁,见其中一人扯下衣服,裸露出遍体金黄的上身,另一位扭着脸上骇人的脸谱,两人相视对望,脸谱就开始追赶起金人,两人在火焰边不停的穿梭,看戏的人随着开始高声唱起歌,骇人脸谱的眼睛更加的锐利,火堆里的火焰也正烧得旺,其他的戏人更是卖力的一边唱一边疾步绕着跑,双脚塌在地上似是敲鼓,那人左右摇晃起脑袋张嘴呼喘,双脚站定望着面前高出头去的火焰,另一边的金人挑逗似的甩动自己的双臂,这时有人悄悄伸手往火堆中抛了什么,顿时火焰烧得高出两三楼去,瞬间所有人都亮红了脸。而就在此时从黑暗中走来了几个光头的少年,面上都很是严肃,人群中有人看见都急得避开,随着高耸的火舌呼的一声消失,几位少年又重新消失在黑暗中,待强烈的火光消去,见着金黄上身的人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根长杆,头上绑着一颗满是铃铛的大球,双手抓住奋力挥得叮当响,外围忽地有人大喊。

“神仙老爷出来了!”

所有人瞪圆了眼睛看过层层的后脑勺往后张望,接着有人叫道。

“哪的事!是那些孩子。”

人群沸腾起来相互询问,里面的人没听清就往后来问,知竟是大院里的神仙老爷们也要来看戏,一下就怔住,挤开了人群就要回去。那边有人来说没看见院门打开,众人滔滔讲着应该要看得再明白些,这时已有大半人低着头挤出了人群,其他人看见也跟着要离开,等到有人确信地回来,先还簇拥的人群走的已寥寥无几,只剩得几个人伸脖子在张望。等人来告诉可以放下心,有几人还要再看,而蹦跳的戏子们,匆匆地已脱下戏袍,金黄的粉末也被几巴掌擦去,无法戏是演不了了,刚刚的篝火猛地燃烧过后,现在几乎也将要燃到头了,剩下的人也都只好转身走开,黑夜又笼罩上来,单只看见地上埋在灰堆里微弱的炭火。

这城名唤作崖沟城,关于这地方人们相传着有这么个故事,说是在很久以前山下有一乙人,在无事中趴到一座山上,往山的那面看时,奇异的见到一座无比雄伟的大城,乙人就下山到那城中去,遇见了一位白须神仙,神仙带着他在那城中游玩,在太阳将要落山时,神仙赠予乙人很多的黄金并送他回家去。回到家后乙人带回的黄金引得众人眼红,最后乙人决定带着他们再回到那座黄金城里去。

“多的是,几辈子都取不完的。”

过后乙人便带着众人走入黑林子,回到地方时就见到群山间只有一面巨大的湖,不见了乙人所讲的那座黄金城,众人很是失望,在回去后因有贼人惦记乙人得来的黄金,在一日的夜晚,几人来到乙人家中要夺取黄金,而乙人已经早早地抱着黄金逃进了林子,贼人紧追不舍,逃亡中乙人再见到那位白须神仙,跪下便叩拜祈求为其解围。待贼人追来,白须神仙一挥手中拂尘,贼人就都消失不见,后神仙带着乙人回家去,乙人用黄金在当地建起了一座大园,来供奉那位神仙。

现如今那座大院在主街尽头用高墙围着,大街另一头通向山下的枯树林子,林子里交错的枝丫挡着,让人根本摸不清自己在哪。而就在此时此刻一群人快步奔跑进林子中,手上都晃着冷白的光,似是月亮打在几把尖刀上,动静惹得林里的几只鸟扑腾飞起,等再落下,林子里已安静了,不再见有亮白的光,也没闻见有人的动静。一只不明的鸮惊得飞起,又扰出其它鸟乱叫,在它们之下一个浑身是泥的孩子在地上爬,身下摩擦掉了泥地上的枯枝烂叶,流下的一道长长血痕在慢慢凝结。

在另一边一间昏暗的屋里,一个少年笔直站在房中央,在他面前床榻上的阴影里半卧着一个人,房间里都是刺鼻的药味。

“小小年纪就挺行的,听他们说,是你动的刀子?”

“是”

“哎呀呀,可是了不起,要来见我是干什么?”

“我爹他是怎么死的……”

陷在阴影里的脸微微歪动了一下。

“这事是得问我,不然也没人知道,知道的都不会舍得说,更何况是你。”

少年瞪起眼。

“你应该是知道规矩的,你年纪还太小,但看着你愿意拿刀子做事,我就只这一次。”

那人在阴影里正了正身子。

“原先该住在园里的是你父亲,而不是那蒙太太,要说就是出事的那天前……”

……

窗外开始蒙蒙亮,仆从将少年带出了屋外,他的脸色已经苍白,而眼神却是极犀利看着晨间发青的砖路。

黎明白净的阳光透过间隙的门缝照在荷氏的脸上,她眯着眼想要睁开却觉得眼里似是有人撒了沙,只得把眼睛揉得通红,透过门缝向冷色又混着新升暖阳的街道看,外面空空的不见有人,荷氏从木椅上站起,浑身的骨头像是一架老旧的推磨吱吱作响,她在门前坐了一夜,也等了一夜。一手扶着木椅直起了腰,一手擦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挪开椅子走上楼,转身轻轻地推开一扇门,老旧的门轴似是被惊醒了美梦,发出了叽叽噶噶的怨声,荷氏立马停住手,眨着眼探出头向里看去,房里床上熟睡的穆梓并没被惊醒。荷英轻提过门边才小声地打开了门,轻轻地走近,看了眼孩子熟睡的脸庞,缓缓坐到一边靠着合上了眼,身下的被褥窸窣作响。

“娘~”

蒙在被里的穆梓似是听见自己在说话,又觉得没出声,眼睛一时睁开一时又困倦地合上,心里又清楚刚刚看得真切,穆梓一把揭起被子坐了起来。

“娘。”

荷氏见到穆梓坐起,忙扭过身拉起被褥盖到穆梓头上。

“起这么早要干什么?白天可不许睡。”

穆梓紧贴母亲顺着她的身子又躺到床上,恍惚间看见母亲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坐了起来。

“娘,哥回来了吗?”

荷氏没作答,哄着要穆梓再睡,就下了楼,穆梓摇摇晃晃倒在床上又睡着了。等到穆梓醒来时,太阳已从山脊升了上来,缩在被里的穆梓想要叫喊母亲,却让外面的交谈声吸引住,母亲是在和谁说话?穆梓从被里探出脸,见到太阳透过窗洒进一道暖阳在床前,穆梓一把掀开被子光脚踩到光影中跑开,还没来得及下楼就慌张地叫唤起来

“娘!”

赵阿婆端着茶碟从楼梯口闪过,穆梓下了楼听到有人在客房里叫喊。

“英,你家娃醒了!”

穆梓想要出去看看,赵阿婆过来见着穆梓光脚踩在地上,一掌过去拍在穆梓的肩上,叫她去把鞋穿上,穆梓只得咚咚踩着楼梯又上去,赵阿婆进屋给空杯倒上泡好的茶,一位比荷氏较大些的女人等在外间的客房里,跷着腿坐在椅上,人们尊叫她嫘娘,这时听见街上有人在怪嚷着什么,模糊地只听见一两句什么死人了,嫘娘急得叫唤荷氏。

“英,你快来听听!”

荷氏提着一只木箱走来。

“怎得?”

“你说你家大的还没回来嘛?”

荷氏点头,嫘娘过来让其放下木箱,牵着荷氏的手出了门到街面上来,原先在街上怪嚷的人已经不见了,边上有一位推着贩车的老人正要离开,嫘娘和荷氏小步过去叫住让其停下。

“刚叫的是什么?”

“好像在林子那边死了人了,还是个孩子……”

“是男孩?是女孩?!”

“额……都是血,说不清。”

穆梓在楼上收拾好衣服鞋子下来,见着母亲冲似的从外面快步走来,嫘娘在后面跟着。

“先急不得,也没说就是,保不准是猫儿狗儿的。”

“娘。”

嫘娘过来轻轻拍了拍穆梓的头。

“要是急的,先问问她蒙老太太,一晚上不回家只能在那。”

荷英听见觉得很是,立马叫唤穆梓进到里屋去,在厨里满都是腾腾的净白蒸雾,穆梓在里面挥手驱散着白雾,母亲端来满满一碗粥放在桌上。

“等稍凉些就吃,在家就别乱跑。”

绵绵的蒸雾让穆梓看不清母亲的脸,只见到母亲似是穿上一件白净的薄纱长裙在里面跳舞,旋起一圈圈好看的涡。荷氏自己盛上半碗来,忍着烫喝下一口就焦急出去了。

“阿婆!我得换身衣服!”

好几次穆梓想拿起桌上的碗,却烫得她耐不住缩回手,最后穆梓裹起了袖子才不稳当地端起走出来,见着母亲掸着身上不常穿的亮色衣裙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赵阿婆,荷氏对着穆梓又嘱咐道。

“吃完不要跑出去。”

荷氏转过头对着赵阿婆。

“吃完就叫跟着去把前天送来的几块布裁出来。”

赵阿婆答应,荷氏提起刚刚的木箱走到嫘娘身边,穆梓在后跟着问道。

“哥呢?”

嫘娘回头笑着。

“你娘现在就去找呢,在家听阿婆的话。”

荷氏将身上的衣服弄的撑展,两人一块走出大门,穆梓急忙迈起小步跟出了门,到外面却见母亲和嫘娘在街上站着不动,两人都齐齐地看向街的一方,从那边走来了黑压压一片人,迈着急促的步子在青砖上踏的齐刷刷响,那都是神仙大园里的人,奔在最前面带头的一个,人们管他叫窝佬,此时脸上黑里透着红,看样子是跑得很着急。乌压压的一行人很快走来,原站着不动的两个女人都争着往回跑,穆梓顾不得碗里的粥也跟着焦急地往屋里缩,等三人都进了屋即刻听见外面似是走过了一群野牛,听着声音应是渐渐远了,嫘娘止不住地转起眼珠。

“这是要干什么?”

嫘娘探出脑袋到门外去张望,确是走远了,回身一屁股坐到椅上,锁起眉头就不肯再放下,见到嘴唇在动,却不见有声,突然双掌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呀!要乱啊!”

穆梓被惊得一颤,抖出碗里的热粥撒到嫘娘腿上。

“这孩子!”

荷氏要过去擦,可嫘娘起身在腿上只随手一拂,迈步就要出门。

“这是真胆大乱来,我得回去。”

说完嫘娘一步跨出槛外,站住又回身过来对荷氏说。

“英子跟你说,你看这帮人出来,保不准是死地里面的,你别瞎操心,那么大孩子会到那林子去?我回去好好替你问问,昂,别乱想。”

荷英答应着是,嫘娘话一说完便急忙出了门,刚走上街,见到有四人抬着轿从那边疾步跑来,到嫘娘面前低头站住。

“爷叫快些回去,说那佬汉……”

嫘娘一摆手坐进轿里,四人抬起快步离开。看着人走远,荷氏催促穆梓到里屋坐下吃去,自己走上了楼,解下腰上的系带,下来时已换回了原先的衣裙,到里间屋同穆梓坐下。见到穆梓碗里已没了热气,伸手拿过到锅里又添上热乎的,放回桌上使得穆梓嘟起嘴不停地吹,而荷氏自己时端起时又放下,心中是免不了地在担忧。

穆梓对着粥吹了好几口,慢慢地才把唇挨近,只吃上一口肚里顿时滚烫起来,烫得穆梓红了眼眶。

“娘,烫嘴。”

荷氏拿过碗凑到嘴前大口地吹,碗里的粥被吹起了一个小涡,看着像是活了,穆梓烫得鼻子里流了涕,忙得起身要到屋外去。荷氏用唇轻轻触到碗边上,嗯这下是凉了,于是抬头去叫唤穆梓,叫上一声却没有回应,荷氏刚要起身,却听见赵阿婆在外面喊道。

“禾子哥回来了!”

荷氏急忙站起走出来,赵阿婆和穆梓站在大门处看,果真是穆禾正从街道那边踉跄着走来,他的脑袋上似是畜生啃过一般被剃光了头,荷氏第一眼竟没认出,等走近了才看清,荷氏到穆禾跟前伸手去摸那脑袋,刺得还扎手。

“这谁给剃的?”

穆禾低头不说话,任由母亲像翻看一只满是补丁的鞋,等荷氏看得真切了又大声道。

“谁给剃的!”

穆禾仍是闭嘴,荷英越看越是着急,心中刚落下的石头,此时又堵上了心头,荷氏扬起手扇了穆禾一巴掌,站在旁边的穆梓猛地回身撤到屋里,而穆禾却愣愣地站着,不敢抬眼看母亲。

“你是学的什么!一晚上不回家,还……先进来!”

荷氏一把揪起穆禾的耳朵拖进了门,穆禾疼得无法。

“娘!我错了。”

“谁给剃的!”

“我自己……”

“跪下!”

看着穆禾光秃秃的脑袋,荷氏气愤地一屁股坐到椅上。

“你现在是要干什么!学里也不好好念书。”

荷氏看见穆禾的眼圈黑成了一片,又心疼起来,凑近到穆禾面前很轻声地问。

“是蒙太太让剃的?”

穆禾抬起眼摇头。

“本是婆婆叫我去,见到的却是也大爷爷。娘,也大爷爷说会给我在园里寻个好事做,到时候就能领钱。”

荷氏凑近来。

“你蒙太太有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见。”

荷氏不再作声。

“臻清园”建在崖沟城的最东边,由高墙围着,站在外面只能看见园里高大楼院峻峭的楼尖高耸在山影中,他们说这就是以前乙人供奉那位山神仙而建的庙院,现在里面已经又修了不少楼房,想是要离这位能带来黄金和好运的神仙近些,后来里面住不下了,便有人建起高墙挡住外面的人进来肆意糟蹋,现在这崖沟城里的事也都是由这臻清园里的人说了算。

这时见到外墙的猩红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从中走出一位被人搀扶着的白须老人,几人簇拥着出门下了台阶,后抬出一顶空轿跟着,几人都没有说话,但看着似乎都很是兴奋。

城外的林子里,此时格外的热闹,枯烂的枝叶被人们踩踏进泥土里,似乎林子里到处都是人,随着一声人的叫唤。

“找着了!”

林子里的骚动一下停住,再过一会里面的人就都陆续地出来。窝佬黝黑的胡子上沾了好些的泥和树皮末,像是在地上栽了一跟头,见他双手托在怀里,抱着的正是他老年得来的儿子,两手折曲的在头上盘着,已经僵硬的动弹不了,连流出的血也干枯的正像树皮一样一块一块的在脱落,自始至终窝佬都是极疼爱这孩子的,现在看着孩子这般扭曲的模样,简直心疼坏了。

窝佬一群人从林子里出来,那从园里簇拥出来的几人及那顶空轿从街那头迎面走来,这边人看见都站住,只有窝佬像是瘸了脚一步一步走过去,见中间的白须老人一脸笑容推开搀扶的手。

“找着了就好。”

窝佬看着他,轻轻地点头又摇头,把怀里的孩子颠了一颠又继续走。

“找着了总比烂在外面的好。”

其他人站住低下头齐声喊道。

“也爷!”

也爷搀住旁边人的手怪笑着坐上了轿,神态松容地离开,见着车轿从众人中间走过绕进了一条巷子,站住的众人才又追上一瘸一拐往前走远的窝佬。

“哎哟!天呐!你猜死的是谁?”

嫘娘扶在门上,一手拍响大腿,荷氏走来。

“听说是园里的不是?”

“你知道?”

“也没搞清楚是谁。”

嫘娘走近来到荷氏面前,低下脸悄声说。

“死的是那窝佬的儿子。”

“啊?”

“可不是。”

荷氏一边摇头,一边又走了回里屋。

“阿婆,你先把这箱给嫘娘抬出去看看。”

嫘娘在外面从椅子上站起急忙叫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

荷氏把手里的木箱递去,嫘娘接过低头将木箱打开,里面都是晒干歪歪曲曲的药材。

“都是极好的,其它的在里间放着。”

“知道,等下叫他们自己来取,我闻这味就不耐烦了。”

“也大老爷最近怎么样?这些药都有效?”

“有效的话,今儿就不用大老远跑出来了,我看是没效,哎,人老了就是这样的。”

“又是去找南药泡澡。”

“就瞎折腾。”

说完嫘娘冲着荷氏一努嘴说得回去伺候了,荷氏也不便再多说,送出了嫘娘,刚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人来抬走木箱,待他们都走后,荷英从药房走进院子里来到穆禾房门前。

“穆禾!”

穆禾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床上抬起头,何氏走了进来

“这两天和妹妹都不许往外跑,在家把前些落下的书好好地读读,也要记得教妹妹学字,知道吗。”

“知道。”

荷氏走近。

“换身衣服,看你蒙太太去。”

“我不去。”

“这不是好玩的。”

荷氏出去叫来赵阿婆。

“把吊上的那几副南药取来些。”

后嘱咐了别的什么,回来见穆禾又倒在了床上,便过去要硬生拉起穆禾,可穆禾却执意不愿随母亲同去,无法荷氏只好自己一个人出了门。过后穆禾继续卧倒在床上,时而能睡着,时而又醒来,窗外的天什么时候已经黑了,穆禾都不知道,只觉着头很是昏沉,像要掉到床底下去。闭着眼似是看见了什么,是一片漆黑伸着长指甲的怪林子,恍恍惚惚中见到一把比月亮还要亮眼的光,一抽一闪的,拿到手里就止不住地往下坠,晃亮了他的眼睛,才见是一把凉丝丝的尖刀握在手心,一时林子里有好些看不清颜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起,再看手里晃眼的已是红艳艳的了。

荷氏在街上往那园里走去,将快要走近时见到一旁的“断正府”里热闹得挤满了人,无意中听见了是几个衙役在众人面前棒打犯人。这“断正府”就建在臻清园大门街前,里面的人多是城里的,由现任知府窝佬向园内汇报每季度的城中的状况及执行臻清园内那些老先生们的执意,从断正府往下就是崖沟城里各个区的区士,他们便是从人群中挑出来的,也是崖沟城权势人数最多的。

荷氏因着急要进园里去,也没去听断正府里究竟在热闹些什么,荷氏来到臻清园院门前,侍从见面都行了礼,后由一女婢带着荷氏往蒙太的住所去。从外看这臻清园,属实是看不出多的名堂,而现在进来往里面走去,就见着一栋栋高大的尖角高楼,从上看俊楼叠影重重,阳光打下来,顶上的瓦片被照出青蓝或墨绿的颜色来,在地上走时看见白墙红梁的各样楼房,恍惚地似是身在一片彩色岩石的林子里走。

一会荷氏跟着女婢来到蒙太的戏场前,这戏场是专供园里的人看戏,说是以前乙人专给一个漂亮女子特别修建的,要是没有邀帖所有人都是不能轻易进来的,现在在里面料理小戏子和戏场的就是蒙太,也就是荷氏的婆婆,可惜的是蒙太的儿子在前几年里就死了,也是自从蒙太没了儿子后,荷氏在蒙太这里一直不受待见,像是荷氏做错了什么一样,蒙太自己带走了孙子,也就是穆禾,后荷氏带着穆梓接济在娘家,可祸不单行,不多久荷氏娘家出了大事,就在荷氏此时最困难的时候,园里那边看着蒙太的关系,让荷氏在专给园内提供药材的一间药仓里过活,也任了暂管理药仓的职务,后来荷氏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园里的穆禾因时常惦记着母亲和妹妹,便从蒙太那里出来到药仓里同母亲和妹妹过活,这又使得蒙太对荷氏更加的不如意,可蒙太已不好再多做什么。

“帮传话,说是荷娘子进来了。”

女婢走上前对门人说道,荷氏在后自己站出来说。

“是为蒙太孙子穆禾来的,本是要带他来……”

站在门前的侍从弯下腰,欠身说道

“蒙太说她已经都知道了,让请荷娘子先回去吧。”

荷氏站着点头,只得抽身离开,沿着原路出了园门到外面,那断正府外围绕的众人都走了,可里面叫嚷的声音还仍有。

就在荷氏走掉后,园中戏场里最深的一间屋子内,弯腰的仆从们正从桌上撤走碗筷,两个丫头搀着蒙太缓缓走进隔间。

“已经叫她走了。”

一侍从欠身进来弯腰在门口站住,蒙太不作声,从几上拿起一杯茶送到嘴边漱完口问道。

“窝佬那边怎样?”

那侍从把头一点。

“好像说今晚就得把他儿子的事给办完,那边也已经开始忙活,刚断正府里送来信就是为这事。”

蒙太只冷笑一声。

“再有是说已经抓住了杀人的凶手,正在他府里打着呢……”

蒙太挥手。

“行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