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窝儿葬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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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群山间蒙上了一层厚实的迷雾,太阳像是提前落下了山,厚雾将整座城都裹在其中,一切都暗沉了。此时臻清园里处处挂上了灯笼,园内也处处都是往各处行走的人,见有一队人提着木桶从院里走出,绕过几道走廊,又穿过几堵矮墙拱门,走上一会,走出路旁的几株大树,见到面前出现一座高塔。天上都是阴沉得不见有光,这高塔在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却又嶙峋得见到了它的每一片房瓦,几人高举起手里的灯笼进到塔内,一会都慌慌张张互相紧凑着出来,提来的木桶此时都沉甸地拖在手上,走起路来都是摇晃的,模样比先前来时要匆忙不少。

跟着她们又回到院里,四处高挂的灯笼,并没有把眼前的事物照得明白,空气里到处都是浓厚的青烟,在灯光下,似是好些人的影子飘到了空中,鼻子里满是刺鼻的火药味,远处还有一两个竹炮在响,在堂屋里端正地摆放着一具黑漆棺材,棺材前点着好些的燃香,一股股的青烟就从这里飘出,这让挂在高处的灯笼很难照亮底下的。

“都齐了吗?”

在离着摆放棺材的殿房几条走廊远的一间屋里,几张红背木椅上坐着几位白须稀发的老人,笑着在谈论什么,而在对门外的一间屋内几个婆子及几个丫鬟正围在嫘娘身边。

“厨子那还差了四头牛,采办的还没送来,说是已经赶急了。搭棚的油布料子拿出来时,看到有破出了口子,现已叫人拿去补了。各人的火头柴把,还在赶急包布浇油,听太太的已经加上外班的十几个媳妇来,赶着再要半个时辰就能做齐了。还有要温的酒,上半年还剩余的有一二十箱,再从酒窖里拿些就凑够这次的了,看太太意下如何。”

“那些老爷先生的酒是万不能拿不新鲜的,先从酒窖里拿出他们的份来,其他的再从剩出来的里头取。王三欠着咱们十只羊到现在还没结,厨子那边要是催得急,叫人出去到王三家现取几只补上。油布去年,我就说是已经是糟了的,依我就不要再补了,拿库房的钥匙再拿出新的来,回来后叫她们把旧的挑出好的裁出来。”

众人答应着是。

“哦对了,黑油还要再取些,多装上一车来,你们现在就去。”

丫头和婆子听着便都散开忙活去了,见有一小丫头匆忙跑来。

“要开始了,嫘娘子要去看嘛?”

“不稀罕的,有什么看头。”

几个丫头和婆子都退出到堂屋那处去,见到此时的园里,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着,昏暗地照出几杆白棋,旗下灰茫茫站着好些人,都望着屋里的棺材看,天空更是暗淡。两个穿着一蓝一绿袍子的道士各自站在棺材两旁,手中舞着一根飘着几条白布条的棍,那白布条似是有人在吹一般肆意飞舞,等两人停下手里的木棍,一同走到棺材前,像是失了力气垂下了脑袋来对着门外鞠出一躬。期间耳边全是铜锣鼓敲,在敲打声中,两位道士半张开嘴唱起了像是歌儿又像是诗词的曲,把手中的木棍在空中一圈大一圈小的旋着,后二人又分开各自沿着棺材轻一脚重一步地走到后面来,在后面的墙上高挂着旧黄的纸,画的满是些向下眯眼俯视的长须神仙们。

待一蓝一绿的俩人站定,也爷一边抖弄着身上的黑黄袍,一边很是倦怠地走到俩人中间来站住,见其一甩手上的袖子,对着纸上的神仙们鞠上一躬,抬起来就大声叫唱了几句,后在身下的蒲团上跪下,一蓝一绿在两旁也同着跪下磕头,在此时拿着铜锣皮鼓的人便一齐更用力地敲起来,院门外的人点上爆竹,一时噼里啪啦,咚锵当锵响成一片,仿佛有人牵着一群脖上挂着铃铛的水牛在乱踏。飘起的浓烟越过围墙盖到人们头上,挂起的灯笼蒙在烟雾中像是一只只睁开闪光的大眼在往下来看,地上的人们眯起了眼睛任由嘈杂和昏暗将他们裹在其中。

也爷每跪拜一次,就会冲着神仙叫唱几句,身旁俩人一同跟着,窝佬匍匐在他们身后一旁不动,面下藏着一双似乎随时都能溅射出刀光的眼睛。也爷与二位道士很是恭敬地磕完了头,从蒲团上站起,随后窝佬也跟着把头抬起,眼睛变得很是疲惫一般眯成了缝。近旁有人拿过一把燃着的香,窝佬接过弓着腰送到也爷身前来,也爷捏过三支,俩道士低头也各自接过,捏住香摆正,对着头上的神仙们恭敬地又鞠下三躬来,后将燃香在炉灰里插上,锣鼓声也一时安静了,远处的一两声鞭炮在依次地响着。

在锣鼓几人前早站着一个侍从双手捧着一柄拂尘,此时送到也爷身前,也爷接过转身面向大门,左右蓝绿两人跟着,见也爷手一挥将那千百银丝搭在肘怀里,不知从哪刮来了风,将停浮在院里的青烟吹散,身边俩人立马就作着唱腔大喊道。

“合~棺唉~”

紧接着敲锣打鼓的声响炸开,女人在边上开始昏天黑地地嚎哭,也爷跨出一脚悬起,张嘴大唱一句天地,俩道士跟着一同走到前面来,站住后也爷一人在混声中大唱,叫的什么子孙长,子孙短,手中的拂尘一横一甩几乎晃花了人的眼睛。等他停住,一蓝一绿便接着一唱一合对着窝佬吼叫,窝佬就带着几个大张着嘴痛哭的妇人过来扑到棺材上,板盖挪开了一条够两三人的手臂进出的缝。窝佬的儿子在里面直挺挺地躺着,几位妇人看见了里面苍白的脸,哀嚎声竟压过了锣鼓的声响,其他人听见也不自觉地擦起眼泪,窝佬一手撑着,另一手伸进棺内抚摸着儿子的脸庞,一连串眼泪从脸上流下来。

“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几个露着粗壮臂膊的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也爷一边耍着拂尘一边仍是天地子孙地唱着,走到这一边劝说不要哭,又走到这边劝解要珍重,后在棺材正前方站住,那一蓝一绿同声叫着什么天有情地施恩,那些赤膊就走上前来,妇人们立即闭了声退到人群中默默抽泣,窝佬也松开手退到一边。四双大手抓牢了棺材盖,见其闷声一响,棺材板被抬起转向一边稳稳放下,有一矮个子急忙提来白胶,拿着刷子在棺板沿边利索地刷上,赤膊的四人着急地互相吆喝又抓牢棺材板,抬起稳稳地盖了回去,有人拖着两条粗绳过来,分别在棺材头尾绑上系紧。

窝佬端来一碗酒给也爷递了过来,也爷左右甩了甩拂尘将碗轻轻捏起,送到嘴边后一口全吐在棺板上,再捏着碗把手向旁一支,窝佬眯眼欠身过去把碗又给接住,然后也爷似是能看见棺板上积攒的灰一样,举起拂尘绕着棺材走,时不时在上面扫点几下,那一蓝一绿跟在后面大吼着嗓子把天啊地啊一堆话又全喊了一遍,后三人在棺材后的长须神仙面前站住,也爷双手捧着拂尘鞠下一躬,再又跪了下来,其余人也跪下,磕完三个头后也爷站起离开,有侍从跟着替他脱下长袍。待也爷走后其余人才缓缓站起,一时围观的人走了大半,只剩那两个蓝绿道士在低语念诵着,还有留下的都本是无所谓闲暇的人。

在那一间屋里正坐着几位老人,蒙太也在其中,见几人都不在意外面怎样的嘈杂,只是相互笑着高谈阔论。此时也爷从门外走进来,众人见到都从座椅起身来迎接,也爷问道。

“都妥了?”

其中一老人眯起眼,笑着来应答。

“前面的人都是妥的,行程要用到的,蒙大太太早是一并都已安排齐全了。”

也爷不作声,另一老人又来说。

“自从蒙太太到园里后,办的事都是极稳妥,没人能比的。”

“自是。”

也爷捻须笑道,在椅子上坐下,其他人也纷纷落座,又都开始互相谈笑起来。过了一会窝佬从那边赶来,有一人影从后面追上。

“老爷……”

“稍后说。”

窝佬打断不让再说,自己大步走开,也进到屋里与众人拱手相见。

“今天可真是麻烦诸位了。”

“哪里的话。”

窝佬抓过一杯茶托到也爷面前。

“也爷!唱久了,喝茶润润。”

“可是得好好孝敬一下也老大老爷,你最近也是不像话。”

“就是嘛,听说你在自己府里边闹了好一阵,可真是不给咱们这些老东西赏脸。”

众位老人纷纷来指责,窝佬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晚辈也是迷了心智,自后定是要一一都改了的,斗胆还祈望各位老先生能多多教诲。”

也爷坐在椅上不作声,旁边一个老人站了起来。

“你可是要改?自你上来后就一直与那些狗屁区士天天搅混,有哪一天听过咱们这些老东西的话,可好?好容易求来的儿子早早地就折了,你要是真有听过咱们的话,能是这样的吗?也只当是老天爷还在看着你。”

窝佬捧起茶杯忙着把头又低下些说道。

“娃儿他要死是有福的,还得求神仙宽恕些,要爷您把……”

没等说完,也爷咧开嘴笑着站起来将窝佬从地上扶起,接过茶杯轻轻放到桌上笑道。

“生死都是自有的命数,就不要太纠结了。”

窝佬站起不停地点头称是,也爷没有坐回去,抖了抖衣袖接着又说道。

“可今天就忙着把自己儿子的事办完了,是不是太着急了啊?竟晚辈都着急成这样了,那咱们这些老东西们不得替晚辈把好时辰赶上?”

说完不等回答,也爷大步地就离开了,其他人只得都默默一齐跟上。

后窝佬独自一人从屋内走出,进到一条长廊时,一个人影从一旁闪了出来,窝佬微微向后歪过脸悄声问道。

“大虫?”

“哎,是。”

“怎么?”

“人已经提前上路了,还抹了药,这次是必死的。”

窝佬转身过来。

“爷,您放心,就是神仙这次也得死了。哦,贤李那边还等着您回话。”

窝佬微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安。

来到园门前,黝黑的棺材已经被人抬到近门口放下,两根剥下皮的长木桩穿过粗绳将棺材夹在中间,园中能见到的所有人此时都披上了漆黑的衣袍,乌压压的挤在园中似是天上乌黑的积云着落到了地上,独有几双有力的粗臂在人群中裸露着,他们蹬大的眼睛在棺材边上站得笔直,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也爷穿好了黄袍从人群里走出站到了棺材前大喊了声起,那几位壮汉蹲下弓起了如熊背的身子,将黄白的木杆扛上了肩头,齐吆喝一声抬起了棺材,也爷抬起脚甩开了腿上的长衫,向大门大跨步走去,四周的人急往的后退不敢妄动,几位同也爷一样年老的老人依次地在其后跟上,再是赤裸粗臂抬着的棺材,后又是搭篷的器材用车在后面拖着,最后一个接一个跟上的就是无所谓闲暇的众人,看上去似是一条盘踞成团的大蛇由高墙上的大门慢慢地伸出了脑袋。

天空上更加的漆黑,园里的灯笼随之亮眼,也不见有人走动,而在臻清园往里的一片死湖边上,一座怪异的高塔中似是还有隐隐的动静,进到高塔内极宽阔,在最里面高高摆着一座看不明白的巨物,一块积满扬尘的厚布盖住,走近了看更觉得高大,好像里面藏着一座大山。在它的脚下放着有一口几乎有人那么高的大缸,在里面淌着一层沉静的光,那便就是黑油了,忽地在四周的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骚动,见到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伸到那口大缸中,搅碎了里面的沉静,缩回时见到其上手提着一只满满当当的桶,在后就是窸窸窣窣人跑开的声音,想应是什么人。待巨大的缸中再次恢复了沉静,透过顶上那层满是灰尘的布,看见里面似是一尊奇怪的人像,浑身都裂着弯弯曲曲的缝,像是在一片火海里烧过,样子实在怪异骇人,庆幸有人拿布盖着。

“可是取得了?”

“哎呀,多的是,几辈子都取不完的。”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