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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鉴这么快便找上门了?
裴靖微微诧异一瞬,随即婉拒了见面要求,让博士回报说她和冬晚出门看房子去了。
博士应声而去,冬晚不解其意,“人家不来你盼着来,人家来了你又不肯见,当心错失良机。”
“我们会有机会见面的,这次见不到,还会有下次,我要做的不是迎合,而是等愿者上钩。”裴靖说着剜了冬晚一眼,“还钱!”
“找天市要去吧,我没空!”冬晚摇着小扇子趾高气昂地出了门,她要和燕赵雪去逛街,哪有时间讨论这些“细枝末节”。
裴靖好气,一时竟想反水,她的钱都飞了,立不立后跟她有几文钱关系!
日光弹指过,天际平明时。
清晨有些冷,裴靖穿着裘衣在院子里射箭,灰白驳杂的长发散落在肩背上,若是只看背影,约会有不少人猜测她已年逾花甲。
冬晚坐在屋檐下煎药,不时抬头瞄两眼,警告裴靖动作小心些,胆敢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她便在药里下毒。
越说裴靖越要朝她比划,故意吓唬她。
冬晚立马掏出个小瓶子作势要往锅里倒,谁知手一抖果真滴了两滴进去,药汤立马腾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裴靖怕这气味有毒,捂着口鼻上楼躲了起来,冬晚气得在楼下跳脚,嚷着要裴靖赔她药材。
此时天色尚早,云际灰蒙蒙的,宴会在下午,再早也无需这个时辰便动身,裴靖重新躺回床上,想再歇几刻钟。
不料她刚阖眼便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敲门,她赶忙坐起来理顺衣裳和头发,“请进。”
燕赵雪推开一隙,站在门口往屋内看了眼,这才开门而入,“宫里来了个人,自称姓孙,来接你进宫。”
燕赵雪的话令裴靖瞬间失去和善的表情和愉快的心情,她想不通文御这么早召她进宫做什么,这几日并未发生要紧事,去了也没话说。
她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朝食还没吃呢。”
燕赵雪偷偷怼了她一下,瞟了眼外头,示意她说话当心些。
可惜这句话说得太大声,外头已经听见了,“郎君,朝食已备。陛下玉音,人无信不立。”
“听见没,人无信不立。”燕赵雪压低声线重复了一遍,言外之意便是不乐意去也得去,答应好的事情怎能食言。
“又没说不去……”裴靖嘀嘀咕咕,由着燕赵雪摆弄衣裳头发,揣着上坟一般的沉重心情随孙荣洲进了宫。
她到时文御尚未下朝,孙荣洲将她扔在天权殿书阁,先上了茶粥和点心,说朝食很快便到,而后抛下她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书阁是紧贴在正殿背后的小房间,入口无门,与正殿隔着一条可供两人并肩而行的窄廊,窄廊尽头是描龙绘凤的墙壁,墙前坐着一尊半人多高的鎏金缠枝花云龙纹香炉。
阁内长约七八步,宽不过四五步,一面垂帘,三面书架贴墙而立,架上摆满了麻绳紧扎的竹简,乃是标准的皇家书籍制式,端看个别竹简和麻绳陈旧程度便知已有不少年头。
裴靖捧着茶粥来回溜达了一圈,垂涎欲滴却不敢触碰,只敢抻长脖颈瞅两眼过过瘾,皇家书籍碰坏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只能看不能摸着实令人难受,她转了两圈,寻了个角落席地而坐,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案上摇摇晃晃的灯苗发呆,眼不见为净。
四下无人,静谧无声,安宁得像是隔绝人世的另一方天地,阁外香炉里的轻烟穿过瓷色帘幔飘进来,似草叶断面沁出的新鲜汁液的气味,渐渐冲淡了周身环绕的药汁苦香。
时易影移,殿门微微一响,脚步如猫爪点地,又轻又慢,像是怕吓到谁。
裴靖立刻起身到一旁,垂首躬身,叉手以迎。
脚步停在帘外廊上,左右踱了两回,终是止于门口,赤红的袍角隔着帘幔透出来,金色的龙纹有些泛白。
“臣……”
“不必如此。”
一条腿尚未弯下,话茬即被打断,对方隐隐有些无可奈何,细听甚至能听出融在口中的一缕太息。
“你总是与我如此生疏,我本以为我们之间不止有君臣情谊,应当还有一些特别的存在。”
说话的间隙,脚步已至眼前。
栩栩如生的金龙扑面而来,圆睁的双目紧盯着前方,修长白皙的手指抬在手臂下,暗含劲道,须臾间,周身气氛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压迫感。
裴靖越发低下头,“陛下,礼不可废。”
“礼仪永远是最好的借口,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讨厌的人拒于千里之外。”手指一下松开,带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垂在身侧,声音渐行渐远,“也是,我不如凉国侯勇猛无畏,亦不如太微文采斐然,更不如晏方文武兼备,我不过是个柔弱无能、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罢了,若非命好,哪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让人站在那里看笑话……”
他这是在点我吗?
裴靖赶忙稽首告罪,“臣罪该万死,但臣绝无此意!陛下文韬武略绝非臣等可望项背……”
“待我果真是和待外人一样的凉薄态度,甫一开口便恨不得说尽天下浮艳虚伪的辞藻,以掩盖内心的厌烦。”叹气声中夹杂着一缕疲惫与难过,袍服在案脚堆出褶皱,龙首也失去了神气,恹恹地趴在案上,像一条蜿蜒曲折的金色溪流,“也许我一开始便选错了,一时疏忽落得今日这般不堪的境地,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我依旧无法讨人喜欢……”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我吗?
裴靖趴在地上,内心一片茫然,完全想不通文御演这一出意欲何为,一大早把她召进宫便是为了骂她两句?
看她不说话,那人陡然生起气来,声音气得微微发颤,“你就这般厌弃我,不愿正眼看我吗?难道是我相貌太丑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抬起头跟我说话很难吗?”
裴靖不知怎么想的,非但没有抬头,反而压得更低,“陛下龙章凤姿,霞……”
她这流水账似的动作和明显不走心的言辞惹得那人越发生气,“啪”地拍了下书案,声音一下高了八度,“一直低着头是想人头落地吗,还不赶紧滚过来说话!”
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裴靖无语且无奈,乖乖走过去,打算在书案右前方入座,谁知那软座被人一脚踢开,一路滑到了阁外廊上。
她看看书案后两个并排的软座,又看看被踢出去的那个,想入座却不敢,想去捡更不敢,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活似个被吓得拢紧翅膀的鹌鹑。
“你永远不知道,也不会去想如何做才能让我感到开心,”文御又叹了口气,看上去心事重重,“或许你是知道的,但并不在意,甚至你在刻意逃避。”
心事被人一语揭穿,裴靖是有些窘迫不假,但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错的,难道勤勤恳恳地完成交代的任务还不足以令这人感到开心吗?
她被文御拉到案后入座,趁其不备,她将软座踢到案边,一正一侧,拉开了明显距离,然而将将落座,一股大力将座和人一并扯了回去,好悬没把她闪到地上。
面对文御愠怒的神色,她讪讪地笑了下,不敢多言。
“先说正事,私事我们慢慢谈。”文御说着展开一卷上表,“年前,李氏叛军退据曹州,并于州境南端依河建城,负隅顽抗,伊南星至今无有寸进,昨日再次上表请粮,我不欲与之,想令五郎携兵北上以求速战速决,卿以为如何?”
裴靖思忖良久,摇了摇头,“陛下,凉国侯官职声望皆高于伊使君,令其北上恐有换将之嫌,伊使君未有大错,却遭阵前换将,只怕会招惹猜忌,使人心浮动。况且,即便换将,也难保事半功倍,军中门阀士族子弟众多,相连成片,伊使君调动尚且支绌,何况凉国侯。”
“扬州粮仓我另有大用,与之等同浪费!”文御撑着额头,看上去甚是为难,“戎贼又现南下之意,先帝之事已无需继续隐瞒。”
“陛下,听闻李少阳其人尚存几分家国情怀,不妨化而用之。”
“狡狗反贼,何敢用之!他那位叔父李启芳亦非善类,军中声望远胜其侄,观其言行举止,逆心甚于盛氏,绝不可留!”
文御所言不假,可即便如此,令宁宴北上仍非良计,南士定然不会同意,朝堂失势加之部众不协,结果多半要重蹈覆辙,落得和去年一样的结局。
“硕鼠不除,家国不安。”文御喃喃道,“真的好难啊……”
裴靖立表忠心,“臣自当竭尽全力。”
文御毫不掩饰地白她一眼,“你少跟我说这些官话。”
“臣所言真心实意。”裴靖属实冤枉,她入仕便是为此,有何撒谎的必要?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无聊的空话。”
“臣明白。”其实不太明白,但先答应下来肯定没错。
“你不明白,你若是明白……”文御蓦地抬眼看着裴靖,眼中情绪沉沉,满是急切,像是迫切寻求一个答案,可嗫嚅几番,终是不甘心地移开了眼,“定不会如此。”
裴靖实在无辜,她若能猜中文御在想什么,何至于总是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