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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病赶在廿九这天，终于好了七七｜八八。
今日是施国使臣进城的日子，原本没甚要出门的意思，不过一想到桑弥尔……回过神来时，早已换好了衣裳，索性就扣上纱笠，从后门出去了，身后跟着三两双眼睛，被穆远成一一放倒。
大抵天公作美，远天似有金白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接二连三地有爆竹轰鸣响彻整个腾玉城，天上依旧落着簌簌白雪，伴着艳红炮屑，一红一白，叫人心生喜悦。
施国使臣从南城门进城，纵然是冷，城门依旧围堵着一群人，踮脚巴巴打望，以赵天莫为首，御林军身着红衣黑甲，手持梨花□□，如两面铜墙铁壁将两边的百姓分隔，开出一条雪白大道来。
寻了个茶楼好位子，从三楼打看下去，一览无余。
“七姑娘，这有甚么好看的，年年都这样，别说亲自来瞧了，问都不问。”穆远成斜斜看过城门，满脸不耐烦。他生得高大伟岸，明明过了而立，一双儿女都能满地撒欢打酱油，偏得还跟个孩子似的。
“有上心的就不一样了。”我意有所指，“明儿咱们可是进宫的人，不能一个都不认识。”
“进宫？”
我捏起一块点心打向他，他连忙接住，一口全塞嘴里，末了又灌了杯茶狠狠咽下，睁大眼不满哼哼：“您这是作甚？”
穆远成与穆远良乃一胎双生的兄弟，但性子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心思缜密叫人放心得很，一个就是成天舞枪弄棍的武夫，双耳不闻窗外事，单纯得令人发指。也不知阿爹为何就让他做了府上的武总管……
一瞥他眼里十分茫然以及对宫中不加掩饰的厌恶恼怒，我自知解释太多也没用，只得威胁道：“进宫就是进宫，哪那么多废话。明儿跟着我就是，管好你的手脚，否则下回不带你了。”
“噢……”他拉下脸来，下一瞬，忽然杀气横生，死死瞪着楼下，我顺着他看去。
但见围隔的空地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身着红白相间的官服，腰佩长剑，在雪地里异常扎眼。
徐之免怎会出现在这？就算再怎么看中施国使臣，交给赵天莫也绰绰有余。
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我，或说，直视穆远成。毕竟这杀气实在太过浓烈。
当年徐之免杀死的三将领里，除了我叔叔，还有穆远成的爹，另一个则是啸风营德高望重的老元帅，与祖父乃生死之交。
“克制些，迟早给你要了他的命。”
他喉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古铜俊脸憋得通红。
远远的，能感受到徐之免一丝轻蔑冷笑。
一声哗然，带着极度的惊讶，接着欢喜兴奋，又有诸如不可置信的吸气叹息。围观百姓纷纷探出甚至，这状况似乎突如其来，御林军险些没拦住。
来了——
我不由自主握紧茶杯，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城门。
这等待极其漫长，仿若世间一切静止，人、雪、光、爆竹和刀剑。
桑弥尔……
不……
为首的人腰杆挺直，端坐在尘泥染过的白马之上，一身赭色军袍，暗黑冷甲，头戴军盔，天边云层忽然散开，露出一道金光，斜打在他天生柔和的眉骨鼻梁上，反射眼里极为锐利的冷光。
继而他身后，是重兵环绕的棺椁。
我慢慢落下茶杯，微烫的茶水飞溅到手背。
“二……二公子啊……他怎么……不是还有五六天行程么……”穆远成磕磕巴巴指着城门之人。
按照正常进程，穆朗最快也在初五六回来，况且会山之险，本来得拖延的，看来他是撇下大皇子，自己快马加鞭抄近道赶回来了。
死死咬住牙关，一言不发出了包间。
“七姑娘？”穆远成跟在身后。
“回府。”
“不……不去接二公子么？”
“去府上接。”
怎么也没想到，本该迎来的是施国使臣，忽然就变成了穆朗，原来徐之免就是接到消息，才赶来的。
一回到府上，立马让穆远良带人拆了府上乱七八糟的窗花灯笼，甚么鞭炮彩纸的通通丢进仓库。
“怎么？”听到我这指令，娘亲皱眉。
我摆正脸色，看进她眼里：“二哥回来了，带着阿爹的遗体。”
“哐啷——”碗碎杯裂，王氏站在我身后，汤汁溅洒上她裙角。
提了提气，继续道：“正在南城门跟徐之免对上，不过想来也没甚么话，应该快到……”
“大夫人二夫人七姑娘，二公子到街口了。”我话音未落，穆远良立马上前通报。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看来没给徐之免甚么好脸色。
思及他方才的神色，周身结了层冰霜，与记忆里那个愣子爱笑的人不一样，他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能把人逗疯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可能会为了躲避责罚，闯进姑娘的闺房。
如今，他翻出性子里最为沉稳的那一面。
我拢了拢娘亲的衣裳，与王氏道：“大娘，我去唤玉儿吧。”
“嗯。”王氏恍惚点点头。
穆玉这几天一直躲着我，要么不出门，要么就绕道而行。
来到她的门房，我轻轻叩门：“玉儿。”
听到里边一阵慌乱的捣鼓。
“二哥回来了，带着阿爹。”说罢，拢手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她缓缓开门，眼里布满血丝，神色憔悴。
忽然觉得，我是不该说出来的，应把这些事压在心底，她对我有愧疚，骂也骂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那天脑袋发昏涨疼，没想太多，只有蛰伏许久的冷意与失望充斥身心，压制不住愤怒，说出些两败俱伤的话。
“你……风寒好些了？”她喏喏不敢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