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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悟，你为一朝臣子，又为州牧，本应造福一方，你却身怀重宝秘而不宣，欺上瞒下，胆大妄为，简直死不足惜，莫要做无用挣扎！”
“方贼子，今日这步田地，与你平日行事蛮横无理不无关系，我与诸位同道携手送你上路，你也不算枉死！”
“贼人，你欺男霸女，强取豪夺，鞭策宇内肆意妄为，屠戮我族，今日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方魔头，乖乖束手就擒，你的罪孽早已滔天，你的压迫令天下修士苦不堪言，在你死后，神格本原会交由启明司研究保管，也算你为人族做的一桩好事。”
......
青年身着将帅飞虎袍，浴血下肩头上的两颗虎头更显狰狞，重伤之躯里藏着一双冷眸，目光扫视下，群雄惧退，唯有一人巍然不动，静静的相对而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今日的结局他早有意料，也可以说他早有这样的觉悟！走在修仙的道路上，通往强大的路途中，没有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走在这条路也许看不到尽头，望不到未来，前进的道路上一片漆黑，即使如此，他的选择仍旧毫无犹豫。
风从手指间缝隙滑去，吹走鲜红的沙粒，流在地上形成一大滩血水。
土黄色的仙气围绕在身侧，大半化作天地的养料。此刻，方悟已是泄气的皮球，死亡是注定的败局。
“山河始皇，我可都是按照你的指示行事，可还记得你曾四面受敌，与现在是何其的相似，是谁奔走驰援，救你水火之中！”
青年的咆哮，似困兽无能的反击，戚戚然。
“可笑，可恨！一百三十年里功与名，四方辗转尽一生，可叹浮萍，坎坷多舛，临死方悟人为己......”
默了片刻，他盯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放声大笑，目光却如彻骨的寒刀，刮的人不敢直视。
纵死，他也不会让这群宵小好过。
在惊呼声中，天地一阵晃动，产生的空间波澜连绵不绝，众仙师脸色大变。
大地产生一道道天哲，一块块土地如碎片般脱落，土崩瓦解于深渊之中，无人知晓地底有什么，通向何处。
来不及退走的仙师掉入其中，再无所踪，尖叫、痛哭、恐慌，一时都忘记此行的初衷。
“老魔，你在做什么！”
“这不是他以往的手段，必定得自逆天机缘！”
望着一道道大地裂痕仍在蔓延，张开的大口吞掉一个又一个同伴，所有人面色惨白，观望者不再停留哄然退散。
这简直是灾难！很难想象，出自一人之手。
面对如此险境，在方悟的几里之外，浮空站立的八位仙师面色凝重，他们都有媲美方悟的战力，然而此刻方悟的临死反扑，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渐渐的，他们觉察不妙。
以方悟为中心释放的土道规则，形成的大地裂缝仍在扩大。
躲在十里之外的智士，瞳孔猛缩，掐完手决算计，很快他满脸不可置信，心中大骇，又验算几遍。
“不好！他想陆沉一洲！”
“什么！方悟果然是个魔头，他居然想让一洲生命为他陪葬！”
“魔心难改，绝不可让他继续下去。”
“山河始皇，快快出手！快快出手！！！”
“锵！”
拨剑声中滚动雷霆炸响，轰鸣声中万千剑气游荡，如哗啦啦的大河流水，齐齐冲涮而去，任何事物都在这一剑下溃不成军。
溅起的余波将周遭的大山拦腰斩断，地上独留深不见底的剑痕，空间壁垒隐隐有崩塌的迹象，众人无一不惊，又退数十里依旧不放心，忙施展了各式各样的防御神通，绿的、红的层出不穷，天幕被照耀的万紫千红。
剑流激昂，青年一如大河里顽固的石头，两两撞的天地昏暗，噼啪作响，震的人耳脑发昏，但所有人依旧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剑流中心，生怕错过每一个画面，在苦苦熬过一个钟头，不知谁会心一笑。
......
啊......
男子惊坐而起，懵懂的看向四周，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简单的房间布局，一床、一茶桌、一板凳。
震惊片刻，在沉默中爆发。
“我没死！”少年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喔咳咳......”
房间内传出稚嫩的回响。
感知到嗓音的变化，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双手，这、这、这双手。
当即起身，与床头比划一下，对着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一遍，干瘦，羸弱，一个个虚弱的词语从脑海里闪过，镜子里青涩的模样。
活了八百年的方悟醒悟过来。
“我重生了！”
一丝惶恐不安笼罩在心头，正在此时，全部记忆似潮水般涌来，一幕幕画面毫无顺序的塞入脑海，仿佛一只大手突然遏制住少年的呼吸，灵魂在海量的记忆碎片中不断挣扎，祈求能喘上一口气。
少年冷汗直流，脸容狰狞。
“我，我是谁！”三世为人的记忆全都浮现。
那颗蓝色的水星，修行的世界，重生前的一幕幕，一颗颗记忆气泡相互交融，又产生新的泡沫，真真假假，混乱不堪。
是襁褓里的婴孩？还是垂垂朽木的老人？又或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此刻的处境极度危险，若是意识混乱被冲散，世界上便不再有方悟，而是多了个痴傻儿。
“啊！”嘶吼声中，少年一拳击碎了身前的镜子，玻璃渣刺破拳肉，扎入骨骼，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少年的头脑得到一丝清明，地上碎片折射出的样貌，让灵魂在漆黑的夜幕中找到光亮，保全本我，灵魂有了立足之地，再不断向外探索。
终于！少年大口，大口喘息，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甘以及兴奋。
“山河锦，山河锦！是你动的手！一出手你不留余地，可真是心狠手辣。”前世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痛感还在脑海中隐隐作祟。
少年不是无智之人，咆哮一通后就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前世种种。
画面停留在那一刻，也是能让少年流露出惋惜之情，久久不能自拔。
吞气灵脉！这种传言中神秘的存在，遥不可知的无上传承。仅仅是简单与他修成的仙土气相配合，发动地崩，还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哪怕如此，依旧坑杀无数仙师，有着沉没一洲的趋势，威力恐怖绝伦。
“可惜这记杀招来的太过匆忙，假想多有瑕疵，诸多布置谋快从简，若是再给我十年，天下谁人能敌，说不定成仙不再是梦，不过我已重生...”少年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突然，砰！砰砰砰！
“死东西，还不滚出来！！！”
尖酸的语调里裹挟着高破音，房门被拍打的吱呀作响，恐怕房屋的主人再慢上一步不做回应，屋外之人可能就破门而入。
听到粗俗不堪的言语，方悟脸色难看只停留一瞬便恢复如初，将身份转变带来的心境波动掐灭。
“伯母？今日唤侄儿可是有事？”
门开的陡然，长相颇似农家老妇一个踉跄，顺嘴咒骂。
“晦气玩意儿，你是要摔死我吗，没爹没妈的东西......”
痛骂了一会儿，妇女诧异的止住嘴，平日里谈及他那该死的父母，可不会一点动静没有，今儿倒是出奇的安静。
瞥过去的一眼正对上那深潭的双眸，尖叫出声。
“死东西！你克死你父母，还想克死我不成？”抬手打了过去。
啪！巴掌重重落在少年的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像是烙铁。
“呵！重生，一切从头开始，这段记忆依旧令人深刻呢。”
这位‘可爱可敬’的伯母方氏，自父母一去不回之后，在村里留下的值钱东西被他们用各种理由搬空，想到前世，作为刚穿越而来的大好青年，自然秉持反抗到底的原则，誓死不屈的信念贯彻到底。
得到了什么？一身淤青，变本加厉的欺压！
若是放在自己修仙的那段时光，他自有一万种手段让眼前之人化为齑粉，可现在的他刚重生，没有仙气，也无充沛的时间布置手段，就连大多数所需的寻常材料都无法获取。
更加悲催的是，他是一个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方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是一位活了八百年的魔头，同样，他目前是一个弱者，八百年的生涯，早已磨灭了少年意气，也打醒活在蓝星温床里的自己。
在这个世界，弱小者的愤怒，连屁都不是！暂时的卑躬屈膝，他毫不在意。
他一反常态，面对方氏，低下曾经自诩可贵而高傲的头颅，表现出顺从。
“听话”的信号释放。
方氏看在眼中，眉梢挑动，顿觉此时的少年顺眼不少。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舒畅。
那口子曾告诫自己适时适度，狗急能跳墙，初听还觉有理，如今看来都是个笑话，饿他一个月不给口粮，现在啥理认不清？反抗？一个小屁孩能掀起什么浪？
方氏内心洋洋得意，不过也懂得一根棒子一颗糖，脸上变幻出长辈的慈祥，尽量调整语气道。
“小方啊，你知道伯母的脾气暴，照顾着一大家子人，你得多体谅体谅，你表弟方晨又不争气......你可还记得你父母死后是谁立的衣冠冢？”
方氏刻意的做作，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方悟却很明白她的心理。
对于一个屁大的孩子，无异于感情牌最具杀伤力，而且欺压孤儿的名头也不好听。
回忆前世，方氏家一开始采取的怀柔策略，长达一年将长辈身份扮演的尽职尽责，在确定父母双亡，同时在方悟身上的收获寥寥无几，让他们一家捞不到什么好处，时间一长，入不敷出，方悟又不识好歹，这才露出豺狼面目。
说到底，还是身为穿越者的这层身份，让他有可笑的底气不惧一切、自以为是，造成的结果便是，给自命不凡的小子体会人生第一课，这一击，将骨子里透着的清高气傲打的粉碎，把那张不屑在人情世故上碾转的脸按在泥垢里摩擦。
让他有了几分清醒，在一个雨夜里，他蜷缩在床角，呼啸的冷风吹破窗纸，炸响的雷电照耀，得以看清泥浆蔓延过门堪。
一夜凄凉。
是啊，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重回今生，方悟算计时间，这正是关系进一步恶劣的时间点，方悟目前可没能力脱离村子独自生存，方氏在打感情牌，正合方悟意图。
至于前车之鉴，前世的自己与方氏爆发口角，后又率先动手挠破方氏一层皮，成功被打的奄奄一息，还是其他村民寻来，变相卖了手头房屋田亩，才得以苟活。
方悟心如明镜，也留意到方氏在说话时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于是他将计就计，先是沉默低头，似只触怒的小兽，在方氏谈及父母衣冠冢时，全身一颤，将一个无父无母少年的无助演绎的恰到好处。
方氏见此，心中了然，眼神中夹杂着欣喜，为接下来的事增添一把火。
“小方，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伯母会害你？有些话虽然重了点，不也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你好？你父母走的早，这些年是我亲眼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因为我始终坚信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家人。”
方悟从眼角挤出一滴泪。
“伯母，多年来是我任性了...”
方氏的面容顿时柔和。
“好孩子，三年一度的祭祀仙礼即将开始，哪怕你父母不在，也有我和你大伯在，你也得去参加，去找你弟方晨，将身上衣服换一换，一起吃个饭！”
“伯母，我...我可以。”方悟强装着镇定，眼神却抑制不住的激动。
方氏轻而易举将那缕藏拙的激动捕捉，内心鄙夷。
到底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屁孩，施舍一点家的温馨，这会儿就高兴的不知天南地北，这样也好，他父母留下的宝贝藏的紧，以前他死活不肯说，不断的施压终于让这头倔驴看清现实。
不过也知道现在彼此的关系还僵的很，得徐徐图之，想到那份家产迟早落到手中，方氏暗自得意，表面却不动声色，柔声道。
“当然。”
最后盯了眼屋内的陈设才转身离去。
直至方氏的背影不在，方悟才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平静的捏住衣角，将上面的泥灰弹掉，嘴里呢喃道。
“前世自己并未参加祭祀仙礼，成了石村里最特殊的凡人，庸庸碌碌活了几年，也是日后修仙底子比其他人单薄所在，不知道今生我去参加，未来会有怎样的变化。”
一个微小变化能影响事物的发展，体现在修仙上，一步慢、步步慢。
十七岁，也不算错过修行的大好时机。
望着高悬在天的明日，在沉吟中发出一阵爽朗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