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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韩雪堤突然煞有介事地比了个手势。
七窈立即紧张起来，压低声音：“怎么了？”
“吵到我了。”韩雪堤笑眯眯地回答。
“你！”七窈走近，双手猛地拍在桌上，挡住他的笔：“你在做什么？”
韩雪堤：“我在写传奇。”
七窈眼睛一亮：“什么传奇？”
韩雪堤思索片刻，信口诌来：“嗯……开元十四年、尚书左仆射府、卫三娘深夜游园传。”
七窈气得鼓起腮帮子：“你又骗我？”
雪堤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其实我正在写行卷。好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七窈躲开他的手，指着桌上摊开的书问：“那这个又是什么？”
雪堤回答：“是诗经。”
“这就是诗经？”七窈夺过来看，不一会儿，忽然兴奋地叫起来：“这个这个我会念，这个字和‘七窈’的‘窈’一模一样，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不对？”她高兴地看向韩雪堤，期望得到表扬。
韩雪堤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七窈真厉害，已经可以出师了。”
“我还能念，你听着！”七窈满足一笑，继续研究起书里的字来，手指在泛黄的书页划拨，读一个就往下划一个，“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月光从窗外静静地挥泻了进来，落在面前的小小身影之上。小人儿只披了一件单缣，头上双髻随着读书的节奏一颤一颤，煞是可爱。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副认真的表情亦不禁引人莞尔。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卫七窈停下，陷入思索：“奇怪，这句话，好像今日七雁和律哥哥也念过。这是什么意思？”
韩雪堤一下哑口，琢磨着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这个年纪的卫七窈听得懂，同时又避开谈及男女之事的尴尬。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七窈就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睛，敏捷地从方凳上跳下：“算了，我不想听了，我要回去了。”
“恭送小三娘。”韩雪堤笑着松了口气。
卫七窈走到门边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道：“你、你也早点回去吧。”
韩雪堤“哦”了一声：“三娘子还会关心人？”
七窈脸一红，气得做了个鬼脸儿：“懒得理你！”然后“唰”地一下跑开了。
留下韩雪堤哭笑不得：“这丫头……若是每个人都能如她这般无忧，便好了。”
开元十四年巧月朔日，天气晴好，大慈恩寺内香烟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热闹的人群外，三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立于庭侧青檀树下，眼睛直盯着大雄宝殿门口看。
“咳咳……大姊，姚娘子她，真的会来吗？”眼下他们已经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卫青律快被院中的香火呛得受不了了。
“怎么，你这就等不起了？是谁当初死皮赖脸，非要缠着我要与人家结识来着？总之你放心，我打听到的消息绝对不会错。姚娘子家三哥近日身染重疾，她今日便会来这大慈恩寺，为他哥哥烧香祈福。”卫七雁顿了顿，转向身后道，“倒是你——卫七窈，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卫家老幺瘪着嘴，装可怜：“二姊姊每日只顾着看书写字，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七雁你别赶我走。”
卫七雁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来都来了。但是——一会儿不准给我们添乱，听懂了吗？”
“遵命！”卫七窈立刻挺直了腰杆，笑嘻嘻的。
“她好像……来了！”忽然，卫青律出声，揽着身后姐妹一起躲到树干后。
“在哪儿？”七雁忍不住探出脑袋，轻声问。
卫青律抬手指了指，自己却不敢看：“在那儿……”
姚如昔今日依旧穿了一件素色衣裙，头戴一顶帷帽，身上未着任何佩饰，气质却格外端庄秀雅。她身后还跟了位年幼的使女，腕上挎着一篮香烛，紧随其后。
“她的脸全被帷帽遮住了，真亏你能认得出来。”卫七雁不禁感叹。
卫青律没有接话，倒是七窈开了口：“律哥哥，你的脸好红哦。”
七雁“扑哧”一笑：“好了，她进宝殿了，我们快跟上。”
姚如昔一脸虔诚地跪坐在释迦牟尼佛像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轻声念道：“姚家小女子如昔，谨以一片赤诚，望得佛祖庇佑。诚能使姚家三郎逢凶化吉，疾症治愈，小女愿斋戒半年，每日沐浴净身，诚心礼佛。诚使家兄度过此劫，小女愿折寿三载，早日侍奉佛前。求佛祖庇护姚家上下，男女老少，余生皆平安顺遂，无生风波。”
“娘子当真是心地善良，如此虔心，却句句只为家人所托。”
姚如昔睁眼，看着面前缓缓从佛像后走出的年轻男子，道：“郎君见笑了，奴并非心地善良，只是己身身无所求罢了。”
卫青律道：“我看娘子并非身无所求，只是娘子心中所愿，不便与外人细说吧。”
姚如昔一愣：“郎君知奴心中所愿？”
卫青律一笑，背身走到宝殿门口，望着天际，“不错，娘子天生丽质，蕙质兰心，知书达理，通情达意，如此佳人，却茕茕孑立，身边难道不正缺个如意郎君？”
卫青律转身，低头行了个礼：“只是不知，某是否有这个资格？”
姚如昔面庞含羞，起身娇声道：“敢问郎君姓名？”
“某姓卫名青律，不才为尚书左仆射卫家大郎，年方二八，京城人士。”
——然而以上，仅为卫七雁的幻想。
“怎么样，我这个计划不错吧？彬彬有礼，又落落大方，保证让姚娘子对你一见倾心，自此不忘！”卫七雁对自己的计划明显十分自信。
可卫青律却扒着大殿深处的支撑柱，面有迟疑：“好是好，只是……”
“别那么多只是了，大姊我相处过的郎君，比你吃过的饼都多！现在的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我可比你这个一见女人就害羞的家伙清楚多了！废话少说，快按我说的去做！”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卫七雁毫不留情地一手将二弟从大木柱后推了出去！
卫青律猛地刹住脚，只见姚如昔正闭眼跪在蒲团上，身后的小使女也在闭眼祷告，好在都未发现他。卫青律紧张地回过头张望，自家大姊正朝着他挤眉弄眼，一副“你不上就宰了你”的狰狞表情。
卫青律害怕地深吸了口气，正欲上前开口，却忽然被一名从哪里窜出来的僧人迅速拉至一旁！
“这位施主难道不知道，在其他施主礼佛时从其面前穿过，是大大不敬吗！”
那僧人怒目圆瞪，形如寺庙入口处踩住小鬼的四大金刚。
青律吓得直结巴：“不、不是的、其实我、是她们……”他转头向好姊妹求助，却发现木柱后早已没了卫七雁和卫七窈的人影，顿时欲哭无泪。
那两个人，竟然关键时候弃他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