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慈恩感遇(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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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中央朱雀门街西侧安业坊,坐落着京兆尹张去奢的宅邸。这张去奢正是卫七雁好友张去盈的第三兄,同时也是当今圣人的姨表兄弟。

张家兄弟的母亲是已故燕国夫人窦淑,正是当今圣人生母昭成皇后的二姊。昔日昭成皇后遇害后,是燕国夫人将圣人养育成人,其关系可谓亲如母子。张家凭借着燕国夫人的身份,一家五子中四子皆恩领要职,满门显贵。

唯一还未领有官职的第五子张去盈,便趁着自己年轻得闲,三天两头地在各家显贵的宴席中游走。卫七雁打趣他尽顾着吃别人家的酒了,小心别人背后说他吃白食,张去盈便借兄长的宅地筹办了今日这“七月流火席”,美其名曰入秋了,帮京中的娘子郎君们去去暑气。

卫七妍本就不喜人多,不愿来,卫七窈听说只是男女对坐聊天,也觉得没趣。最终卫家就只有七雁和青律二人前来。

谁料这张去盈请来的人里,属平日里与他和七雁玩在一起的小郎君最多,其中卫青律熟悉的就没有几个。而那些本就不认识的娘子们,一见青律对着她们畏手畏脚、满脸窘迫的闷葫芦样,个个都不愿意与他多谈了。最终卫青律只能独自一人寻了个安静的凉亭,百无聊赖地发呆。

忽然,一个好听的女声将卫青律神游的思绪拉回现实。

“不知小女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卫郎君同坐呢?”

卫青律看清来人,苦笑:“大姊,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卫七雁毫不客气地坐下:“你还是老样子,一位娘子也没有搭上话?”

卫青律当即反驳:“哪里?我只是觉得这场合太无趣,不屑而已。”

七雁笑着说:“我看你啊,反正又是一见着娘子们就结结巴巴、声如蚊蚋了吧?”

“大姊!”卫青律倏地站起,“我先回去了!”

“大家快来,卫娘子在这儿!”

他气哄哄地刚走出亭外,便被一群蜂拥而至的年轻男子毫不留情地挤到旁边草丛里,摔了个五体朝天!

“气、气死我了……”卫青律十分狼狈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旁边却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青律循声望去,看见旁侧站着一名穿着素雅的小娘子。

接触到他的目光,她似乎也觉得举止失礼,急忙转身离去。匆忙之间,却于袖间飘出一张丝帕,缓缓落下。

“娘子,你的手……”卫青律连忙捡起,呼喊。

那娘子回过头来。只见一张素白如玉的面上,眼如桃花似笑非笑,眉如远山氤氲朦胧,眉间一点翠钿更添清新脱俗。发挽惊鸿髻,唇点粉色彩,上穿对襟襦,下着浅兰裳,臂挂披帛,腰佩熏球,形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娘子又是粲然一笑,宛若繁星骤出,将青律都看呆了。

半晌,待卫青律从惊怔中回过神来,那女子早已不知了去向。

翌日,卫宅午饭时,众人围坐。

“唉……”卫青律望着手中的丝帕,已不知是第几声长叹了。

“律哥哥怎么不吃饭了?难道生病了?”卫七窈一边扒着碗里的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七雁笑着说:“你律哥哥他啊还真是犯病了,不过犯的可不是一般的病,而是相思病!”

七窈不解:“相思病是什么?”

七妍将青律盘里的蟹钳夹到七窈碗里:“七窈乖,我们离他们远一点。”

七窈一见了食物,便顿时将他事抛于脑后了。

卫七雁吃罢,将箸一横,轻叹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青律一个激灵,险些将筷子撞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的?”

七雁笑:“哦?这个家里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青律紧张:“那你有何见教?”

七雁呵呵一笑:“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位娘子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是否婚配,家住何处,亲眷几人,爱憎喜恶都是何物?”

青律惊讶:“这些你都知道?”

七雁似乎胸有成竹:“非但如此,我还与她有些交情,哪怕帮你和她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说着,她面露迟疑之色。

卫青律犹豫一番,最后正襟危坐,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二弟真是冰雪聪明!”七雁笑道,“要我相助很容易,只需这个月乞巧晒书会之时……”

“好,一言为定!”不等她说完,卫青律便斩钉截铁。

“爽快。”卫七雁微微一笑,终于转入正题:“那娘子姓姚名如昔,乃是已故姚相公家最小的女儿,年方二九,未许婚嫁,家住平康坊西北,家中除了年事已高的老夫人外,还有两位兄长在世,但都外放做了官,只留下老母幼女独守京中。”

夏秋之交,天气转凉。夜里虽然无风,但还是有丝丝凉意趁人不备,钻入衣袖中来。

寂寂人定初,卫七窈又一次背着花犁偷偷爬下床,溜出了房间。

“嘻嘻,笨花犁,我才不要睡觉呢,我要去抓蛐蛐玩。”

蹑手蹑脚经过书房时,七窈看见房里竟然还亮着灯,一个人影映照在窗上。

小丫头冥思苦想了片刻,断定道:“一定是律哥哥,一定是他贪玩没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我去吓吓他。”

她鬼鬼祟祟地贴到书房窗下,冲着打开的窗户缝,偷偷往里一瞧。

没想到房里的人竟然是韩雪堤,他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桌旁,提笔专心写着什么。

“嘁,怎么是这个家伙?这么晚了还留在我家,真烦人。”

七窈努了努嘴,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窗下的竹枝盆景,竹枝沙沙一响,落下几片枯叶。

“糟了!”七窈转身就逃,可没跑出几步,屋内并未传出韩雪堤的声音。她回头去看,又等了半晌,书房的门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怎么这大魔头好像没有要折磨她的意思?

按理说韩雪堤不来招惹她绝对是一件好事,但卫三娘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重新回到了书房窗外,要往里面看个究竟。

灯火通明下,韩雪堤全神贯注地运笔,看起来外界的一切都打扰不了他丝毫。

竟然真的没发现她?卫七窈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气。

下一秒,她便一脚踹开书房的门,直截了当地问道:“喂,这么晚了你还在我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