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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光者揉着眼睛,讪笑道:“圣恩,你这个胆小鬼是从哪里听说的?”
圣恩拍了拍沐光者的肩膀,慢慢走到他的身后,话语中逐渐带上了戏谑的口吻:
“相信你明白,忠诚是最不可靠的信仰。即使是最虔诚的士兵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嘴巴...总有机会从他们的废话中找到有价值的信息。而且老鬼自从见过圣灵之后,再也没有管理过任何事务,他的命令都是由圣痕的副官发出的。所以你不需要再担心了。再说,你也清楚,最糟糕的结局就是我们这些可怜虫被那个朝晟人杀掉,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与其把秘密埋藏起来,让它们随着你这个老家伙一起下葬,不如满足我的好奇心。说不定,作为一个善于异想天开的年轻人,我能想出一些求生的办法,让我们多活几年。”
沐光者听到他的话,脸上的阴霾渐渐消散:“你想知道吗?可以。听好了,圣灵的亲卫透过秘密渠道告诉我,这三年来老鬼征集了不少愚蠢的信徒,带他们去了圣都北方废弃的镇子。
哦,他还把博萨、朝晟、瑟兰和格威兰的俘虏送到那里。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自己去弄清楚吧。”
“谢了,”圣恩把一封信扔给沐光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圣堂。在大门关闭之前,他坏笑着提醒沐光者千万别对那封信咬牙切齿,“对了,竞技场没有品尝到鲜血,没有裁定出胜负的话,即使持有圣器的圣痕也不能离开。而圣痕的副官,姆哈卡已经离开圣都,跟着帝皇的利刃去了博萨边境。圣环殿的守卫几乎没有剩下多少人,他们应该都随着圣灵一起离开了。至于圣者...嘿,他还在瑟兰与那些长耳朵们僵持着。相信我,圣环殿里已经没有多少守卫了。你说,如果我是你,被老鬼欺负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有勇气去玩一把呢?嘿嘿嘿,最亲密的朋友,用行动来回答我吧。”
门缓缓关闭,晨光被挡在外面,使得空荡的圣堂变得昏暗起来。在黑暗的寂静中,沐光者的鼻息沉重,心跳如鼓,他捂着心口,感受着血液涌动至全身的感觉。他低声自语道:
“老鬼,你耻辱的统治早该结束了。我会给你最好的礼物,让你在帝国覆灭之前就滚回伪帝的怀抱吧!你借着我的影响力控制军队,借着我的关系得到大元帅的宝座。你许下了那么多承诺,却从来没有信誉去兑现。你还复兴了他妈的帝国荣耀,让多少特罗伦人陷入泥潭。你以为我会忘记吗?你以为我会原谅吗?
错了...我只会给你最痛苦的死亡。”
竖立在圣都中央的圣环殿里,连卫兵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这座巨大的建筑变得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以及烛火跳动时微弱的隆隆声。帝国的统治者大元帅仍然闭目垂首坐在圆桌前的宝座上,仿佛透过黑暗的地板望着圣环殿下的竞技场,望着那个同样静如雕像的圣痕。
早些日子,在圣都北方的无人之地,围住荒废工厂的铁丝网被剪开,士兵们抬出一具具尸体,扔进已挖好的大坑。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圣灵能在堆高的尸坑瞧见各种面孔。他走到坑沿蹲下,盯着一些梁人、金精灵和木精灵的脸,从惨白的面容中看见幸福。
“埋。”
圣灵在电筒的昏光中起身后退:“帝皇的血确实有无尽的伟力。你们莫要怪我,而今活在恐惧中的我远不如死去的你们幸福。在恐惧中活着,在绝望中活着,在可笑责任的鞭笞中苟且于阴影,肩扛不能解脱的重担了却余生……倒不如赏赐我帝皇的血,在飘往虚无的幸福中去死吧。”
一位带眼镜的中年人赶忙走出尽穿白衣的人群,讨好般靠过来询问意见:“元帅,真要销毁全部实验的记录?”
“烧。”圣灵没有理会对方的话,从衣袋掏出打火机。他想起未发动圣战的帝国、大元帅授勋的荣耀,以及从圣徒那里拿到这精美物件的情景,解脱般一笑,“可惜已不能回去。”
待士兵把燃油淋满工厂,圣灵扔出点燃的打火机,背对着冲天火光,给士兵们作好交代,亲自驾车离开。面对那群惊呼的白衣人,士兵们倾泻着炮弹,然后把散碎的血肉铲进火焰,焚烧一切。
很快,圣灵在镇里唯一有光的别墅前停车,推开门看见客厅亮着的吊灯。他挂好军帽和大衣,轻轻绕到沙发后,慈祥地注视着抱着布娃娃睡着的小女孩。他摸了摸那张酣睡的小脸蛋,捋过漂亮的棕卷发,笑得很暖。
“回来了?”楼梯上的青年轻声问道,透着冷漠。
“嗯。”圣灵扭过头,目送青年的脸消失在扶手后。
睁开惺忪睡眼的小女孩高兴又不安地立在沙发上,抱住圣灵的脖子,用柔软的棕发蹭他的脸:“爸爸……”
“乖,我的小公主,太晚了,去睡吧。”小心地抱起女儿后,圣灵走进她的卧室将她托上床,给她盖好被褥又关上灯,轻声道了晚安。
漆黑的房间里,女孩走在通往梦乡的路上,对黑白的薄雾轻声说道,她觉得自从三年前爸爸回家后,哥哥的态度就变得奇怪了。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蔑视,甚至有些冰冷,再也没有以前对爸爸的敬爱和崇拜。女孩感到很奇怪,回家应该是最幸运的事情,为什么哥哥总是嘲笑爸爸,说爸爸还不如死了好呢?
女孩觉得这太过分了,在她的记忆中,哥哥明明是最尊敬爸爸的人。她记得在学校时,每次考试的成绩,哥哥都会先给爸爸看。加入军队的时候,哥哥还喝得醉醺醺地去乱发电报,说他不再是孩子,而是能让爸爸骄傲的战士。但是三年前,自从爸爸从博萨回家后,哥哥就总是像今天这样冷淡。
她最清楚的记忆是负伤的哥哥呵斥去病房看望爸爸的行为,甚至还说爸爸是懦夫。但女孩也记得,爸爸离开后,哥哥又在病房里独自抹眼泪。
她想问问梦,为什么哥哥会这样,但又听不到任何回声。她只能向帝皇祈祷,希望哥哥不再对爸爸生气,希望一切回到以前……希望一切回到以前……
从前的梦境啊。
听到女儿熟睡的呼吸声,圣灵点燃壁炉,拿出一本小册子,看着上面的记录:“这有什么用呢?大元帅啊,你看看吧,那些学者们是多么努力,耗费了多少心思,结果却都是一样无用。”
他不曾留恋地瞥了几眼册子,将之扔进温暖的壁炉,对着火焰说道:
“葛瑞昂,我真诚地感谢你。通过你送来的恐惧,我才明白重振帝国荣光的热情是多么可笑的愚蠢。现在我清楚了,这些话术只是没有意义的欺骗。击败朝晟又有什么意义?杀光像你们这样的异种又有什么意义?夺取帝皇的血又有什么意义?用帝皇的血送那些俘虏、异种甚至是我的同胞去死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帝皇真的还在世上,祂也不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多看我们一眼……”
是的,可惜圣灵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圣灵看着沉睡的孩子们,默默地与他们告别,拨通电话与他最信任的下属交代事情,然后驾车前往圣都。圣灵进入黑夜中的圣殿,从大元帅的手中接过圣典,驾车驶向北方,去往靠近格威兰的边境地带。
在帝国的暗流涌动之际,他们最担心、最恐惧的人却在沉睡中,静静地躺在充满灰雾的教室里。灰雾中,只有阿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身影清晰可见,讲台后的人不断变换着面孔,周围的人脸上冒出灰雾,窗外更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无法逃避,只能埋头听,用耳朵去倾听,听那嘈杂的声音……
听、听、听……一直听下去,没有尽头,永无止境,只是听,只是听……只是折磨。现在,阿竹觉得已经够了,不想再听下去了——够了。
他抬起头,朝天睁开眼睛,看到月光下,落叶在飘舞,鸟儿在轻鸣。他抬起手穿过落叶,指向那冷冽的月亮,突然间,阿竹忘记了灰雾中的一切。
这是在做梦吗?比黑夜更深的梦境,是要告诉无知的孩子们什么道理呢?
“你是赵无秋,你是朝晟人,梁人。”
谁在说话?是网,他们又在用网和阿竹交流。
阿竹记得网,他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却回忆不起过去的事情,只能从头开始回忆:“是的,我是赵无秋……我是朝晟人……梁人……我是赵无秋……我是朝晟人……梁人……”
阿竹不停地重复着单调的话语,追逐着月光,踩过落叶,穿过灌木,绕过树丛,低头看着倒映着玉轮的寒潭,伸手探入水中,荡开水面上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容:“这是我吗?我不再是孩子了……我长大了……我长大了……”
“当然会长大,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十年……对,十年,第十年。”
“第十年,战争的第十年。”
“第十年?我知道……不对,我早就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该死!好痛啊!”
喊出几乎要被抹去的记忆后,阿竹突然陷入黑暗之中,虽然看到一丝光芒,却无法触及。有东西阻挡着他,有东西阻隔着他,试图用痛苦将他的清醒击退,迫使他离开自己的身体,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痛……痛……该死!你是谁?”明明失去了身体,明明没有感觉,但虚无的痛仍然刺痛着阿竹的心灵,钻进指甲间,在皮肤下游走,“爸爸、妈妈、娜姐……救救我……救救我……”
他喊了很久,依旧毫无用处。
他明白没有人能听得见……
没有人能帮助他,没有人能拯救他。
他想要苏醒,他必须苏醒,他明白自己必须醒来,否则只能走向死亡,只能陷入昏睡。于是,阿竹痛斥自己的软弱和无能,发疯般地宣泄,他咒骂自己的名字,咒骂赵无秋,咒骂自己是个废物,咒骂自己怕疼,咒骂自己如果怕疼,就去疼死。
如果不想去死,就让这具肉体听见,听见他的呼唤,听见他的命令——别再睡觉,快醒过来。
痛苦如刀,切割身体,切割心灵,将思维切成丝。阿竹勉强挣脱这痛苦,终于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离远方的身体只有一步之遥。然而,痛苦又聚集成刀墙,阻挡着他触碰自己的身体,无尽的碎裂和重组之后,意识变得模糊,记忆再次飘散,阿竹终于爆发出一声呐喊:“我去你妈的!身体,过来吧!你他妈的过来啊!”
他睁开眼睛,狂吼着冲出去,气流夸张地撞向士兵和医生,将他们撞到墙上。因此,当迦罗娜赶来时,只看到被撞穿的病房,她的脸色不可避免地变得冷白。她不想猜测元老打算做什么,她只是告诉元老,如果阿竹有恙,没人能收场。
此时,阿竹已站在家乡的云层之上。往下看,绿松村已经变得陌生,盖起了新的木屋和砖房,不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新铺的水泥盖过了破旧的道路,人们走过,道路两旁有许多孩子在田梗间奔跑,打闹玩乐。
阿竹感到惊讶,因为这平和的美景与他记忆中大不相同。他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他确切地知道已经有十年了,但他为什么会沉睡十年?是谁?是谁让他沉睡?
他心中已有答案。
他没有心情听网的解释,阿竹的目光四处乱射,找到了熟悉的方位,家门前苍翠的竹林。落地后,阿竹只看到三栋新房压在曾经的地基上,无论是家还是废墟,都早已不在这里。
竹林里的孩童们发出叽喳的稚嫩低语,叫他回头。他们盯着他脸上的疤痕,他摸了摸疤痕,试着笑,试着露出以前能带动孩子们去捣乱的笑容。然而,狰狞的疤痕让笑容变得诡异,吓得孩童们跑回家,躲在大人们的怀里偷偷瞅他。
“该、该死…”阿竹捏起疤痕的韧皮,忍痛跌撞进竹林。阿竹隐约记得,这伤疤不是那天的棕皮留下的,而是另有其人。但到底是谁,阿竹不知道,网也不说。阿竹愤怒了,与网直言不讳,但网只是应付,不停地应付,应付着无尽的愤怒,“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他砍我的伤口…是谁,是不是你们?别骗我…你们这帮王八蛋,别他妈再骗我——”
音波震响,落叶激扬,竹竿漫天飞舞,在空中粉碎为残渣,继续荡漾。他咬紧牙关,对网喊道,对天地喊道:“去你妈的!别再骗我!我他妈的说过,别再骗我啊!”
咒骂声回荡,碰撞并炸裂。村民们忙抱着吓哭的孩子进屋,透过窗户盯着竹林中的碎裂作绿旋风,害怕得颤抖,却无法移开视线。
而这旋风燃起了火,把绿叶变成炽热的红。这炽热的火则卷成圆球,携他转上高空,帮他忘掉那人在网里唠叨的废话谎话。
“再他妈的废话,你们就给我去死吧!”
怒号之后,引火的叶与竹屑凝向旋风中央。在残渣烧为焦灰后,本应熄灭的火反而更亮,是肉眼无法直视的亮。凝聚在他手中的是旭日,是炽目的火球。不对,那不是火球,已是光球。
不止竹林前的人家,绿松村的居民乃至百公里内不盲的东西,都已被光球照耀到。若不是更夺目的金芒将光球包围,相信他们的眼睛早已被闪瞎。
光球从手中飞出,把云震得散烂,达到视线不及的高空,释放无穷的光。紧随光的是热,连空气也爆炸的热。热引发的冲击自天而下,连锁的爆破笼罩共和国西北、覆盖博萨全境。假如它们降临地表,被波及的生命定会在惊喜中蒸发。
而在这“惊喜”袭来前,天空展开千公里的金芒,隔绝热的毁灭。只是一个眨眼,恐怖的金芒与热量都消散一空,蓝天依旧万里无云。
刚刚的奇迹,仿佛从未存在。
他哼出气,哼出怒气,额头青筋凸显,拳攥至发颤,更对着不存在的网大吼,要网看着,要网知道,再敢骗他,他就杀了网的爹,杀了网的娘,杀光网的全家。
“明白。”
网明白了。
得到回复,胸膛高低起伏,深吸入几口气,眉间的怒色渐平,隐入天际。
今日,凡有眼的活物都见证永生难忘的奇景。炫目的光穿透无边金芒,点亮遥远的天际,跟着,连绵不绝的雨一直下,持续好多天。博萨人与林海的木灵,将之视为帝皇的奇迹。
但阿竹清楚,这是躲在网后的骗子逼他干的一桩烂事。
直到他在血泪里看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