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自忆儿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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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夜已深了,还请早些歇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官,恭敬地伏在了一位老妇人的脚下,柔声劝慰道。

长乐宫,慈元殿套间儿里的佛龛前,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虔诚地祝祷着什么,手里的念珠儿正不停转动着,昭显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听到女官的话语,她缓缓睁开了清明的双眼,缓和了声气道:“蘅香,你自去睡罢!哀家觉少,这时候还睡不着!”

蘅香担忧地再劝:“太皇太后,如今虽立春了,夜里却仍有凉意。地上这么冷,只有一个蒲团垫着,您怎么吃得消呢?万一腿疾再犯......”老妇人年岁已大,已近七旬,确实不适合再这么跪着了,也难怪蘅香会这么担心。

老妇人这才听劝,就着蘅香的搀扶缓缓起身。

“把灯再挑亮些,哀家不习惯黑暗的!”老妇人吩咐道。蘅香应是,自拔了簪子去挑亮灯芯,灯花忽地爆开了,这声响将蘅香吓了一跳。老妇人思量起和孙儿谋划的一件大事,陡觉不祥,面上虽仍是一派古井无波,心里却似又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夜夜北风寒,绿减愁添。凭风借力上青天。此去鹏程高处往,不负朱颜。上下几千年,武氏为先。豪杰自古爱江山。愿效金乌光万丈,照遍人间。”望着明暗跳跃的烛火,老妇人不禁忆起了那年在沈宅时随手作的一阙《浪淘沙》,那时自己只以为是反诗,骇惧不已,匆匆背过人去烧了。谁能想到一语成谶,那时所写的尽皆应验了呢?

这个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岐的一代奇女子、历经四朝的懿慈德显太皇太后。也是青史有名的孝圣懿慈哲徽翊成德显庆仁佐天辅圣高皇后,史称“孝圣高皇后”。

纵然褒贬不一,她却实实在在是为数不多的掌权太后。她出身卑微,是大理州皇商沈氏庶女;她生于孝武二十九年,保和六年被选为女史入宫,这年她才十六岁;保和七年承宠,始封正三品夫人,获世宗皇帝亲赐封号“庆”,居长信宫寿殷殿,越格成一宫主位,其时并无夫人位上徽号的先例;保和九年有孕晋庆嫔,同年小产;保和十二年生皇四子魏王椮,晋妃位,世宗皇帝大赦天下;保和十五年再诞一女,是为皇三女宣华公主榆;保和二十年,宣华公主和魏王先后病殁,庆妃屡屡言语无状,竟至疯癫,终触怒世宗皇帝,废去妃位,移出长信宫幽禁于新月小筑;保和二十一年,以皇贵妃位复宠,其时皇后之下唯有四妃最尊,世宗皇帝始设“皇贵妃”位,意即“贵于四妃”,并改寿殷殿为仪鸾殿;保和二十二年生皇七子秦王橡,即穆宗昭烈帝;保和二十九年,世宗保和帝上官彻崩逝于乾元宫仪元殿,世宗长子、孝毅高皇后乔氏之子晋王柏继位,次年改元建康,是为哀宗;同年,孝文高皇后、慈恩太后、世宗继皇后司马氏上中宫笺表于哀宗,褫夺庆皇贵妃封号,贬为太妃,并贬秦王为临川王,发配雷州半岛;建康三年,哀宗病重不治,因哀宗独子斒于建康元年早亡,无有后嗣,众臣迎沈太妃母子回京,由南海郡王上官徽一路护送;其时,唯有世宗七子临川王橡和世宗八子周王桢可以继立为皇帝,“立长”之说最盛,再加上周王养母令纯昭惠全太妃唐氏上书谦辞,临川王得以为嗣,建康三年秋称帝,次年改元昭烈,史称穆宗。

因穆宗皇帝登基时年幼,懿慈太后遂临朝称制、垂帘听政,其时,政令皆岀长乐宫而不必过问穆宗皇帝。又因奉恩上将军毛斯会护持穆宗登基,且掌握兵权,难免权柄外移,穆宗皇帝整日殊不乐。懿慈太后重用舅父毛斯会,终使外戚酿成大祸。昭烈七年,懿慈太后联合燕王上官律并一干忠臣良将,计诛毛斯会于长乐宫,权柄再回长乐宫,史称“庚申之变”。懿慈太后亲下懿旨,加封燕王上官律为一字并肩王,又称摄政王,总管朝政,还迫令穆宗口称“皇父”。燕王薨,懿慈太后被穆宗皇帝幽禁于长乐宫,无旨不得出。穆宗亲近顺懿宣太妃陈氏,更屡为陈氏上徽号,逐步加封为顺懿宽株皇贵太妃、顺懿太后,居宁寿宫寿康殿,与懿慈太后并尊。陈氏和毛牧之里外联合,共同把持朝政。据《梁岐皇帝起居注·穆宗篇》记载,穆宗继皇后萧氏更口称陈氏为母,早晚侍奉十分勤勉。

昭烈十二年,懿慈太后密令燕王上官律遗孀钟氏联络宗室亲贵,谋划了“乙丑之变”,驱逐陈氏并其女惠原长公主出梁岐,斩陈氏九族于贞顺门外,更诛杀毛氏全族。其时,钟王妃更亲撰了《乞饭赋》和《春晖辞》,历陈穆宗罪状。懿慈太后遂顺应民意,废穆宗帝位,改立穆宗原配庄氏所出长子斓为皇帝,改元兴业,史称高宗。穆宗为太上皇,幽禁颐宁行宫。并废萧氏之子上官斏储君位,一同幽禁于颐宁行宫,同年,上官斏死,史称晦太子。兴业三年,穆宗病逝,太皇太后还政于高宗,一切政务由南海郡王上官徽统领辅政大臣辅佐,她归隐于长乐宫,无要事不出。

这位孝圣高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本书中的女主角沈清菡,或许,她更愿意承认自己是柳珍珍。柳珍珍的晋位是传奇,扶子继位是传奇,废帝杀孙是传奇,和燕王上官律的隐晦关系是传奇,跌宕起伏的一生最传奇。

兴业九年,年仅十三岁的高宗迎娶定远上将军任国安之女任闲月为皇后,同时册立数位亲贵的近支女眷为妃嫔。上官徽和众辅政大臣归还权力,自此,朝堂就是上官斓的一言堂。

后宫中的争斗,就像日晷上移动的阴影,周而复始。

此时,已经是兴业十四年的早春了,早在兴业十二年,柳珍珍就命敬事房做好了绿头牌。又亲择了吉日,令帝后圆房。

未央宫皇后任闲月宫寒,经数位千金圣手验证,皇后绝无生育能力。那么,谁先产下男丁,这个孩子就极为可能被册为太子。此时,长信宫静妃陆茵慧和宁秀宫念嫔颜霜媞同时有了月余身孕。

后宫里人都知道,柳珍珍和上官斓更看重长信宫静妃的胎。自她有孕,柳珍珍就亲下懿旨,将建康年间被改回寿殷殿之名的主殿复名为仪鸾殿。上官斓也大加赏赐,并在征得祖母柳珍珍同意后,改陆茵慧封号为“庆”,以为安胎。反之,对待念嫔有孕就态度平平,不过按例赏赐。

这区别之大,缘于陆茵慧和颜霜媞的出身不同。陆茵慧乃开国谋臣卫远侯陆良嫡裔,其曾祖乃仁宗孝武帝时的帝师、内阁首辅陆南陆鹏振,“鹏振”二字还是太宗天佑帝亲自取的字;其祖父陆文英陆效祖是世宗保和帝时的内阁首辅,一度加封太子少保、太子太保,辅佐哀宗建康帝、穆宗昭烈帝、高宗兴业帝登基,历经五朝,兴业十年因老迈致仕,但其门生故旧遍布天下;陆茵慧伯父陆九莘陆致远去年刚进内阁,虽非首辅、次辅,但因其正值壮年,前途更不可限量,他还兼任吏部尚书,人称陆相。陆茵慧有两个姑母也嫁入皇室,长为南海郡王上官徽王妃陆晴娟陆沅畹,幼为穆宗贞孝容妃陆婉儿陆沅畈。陆家世代忠良,三代为相,若非陆茵慧父母双亡,上官斓的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可就难说了。而颜霜媞却仅是南海郡驻军中一位普通将军的女儿。

翌日三月初三,正是柳珍珍生辰,历来皇后生辰也叫千秋节,上官斓本欲大办。因非整生日,又值上官徽久病,柳珍珍不欲大办,只在御花园的天地同寿设宴小庆一番,一应官客不要,只请几位老太妃并相熟的王妃诰命们小聚一回。上官斓又请示,欲命皇后任闲月携众妃嫔作陪,柳珍珍叮嘱了几句不许张扬,这才答允了。

天地同寿早就被六局的女官们并光禄寺众臣鲜艳装饰一新,升平署的歌舞伎们也盛妆丽服候在不远处的枫桥小筑,乐师们也早早奏起了丝竹管乐之庆典音乐,御花园中处处喜气洋洋。

柳珍珍扶了蘅香的手,款款走在十里连波桥上,因见了风吹动竹海蔚为壮观,陡生怀念之意,于是向众宫娥内侍吩咐道:“哀家想去龙啸凤吟和染翠阁看看,蘅香随侍就好,你们不必跟过来了!”柳珍珍威重令行,无人敢违逆,众人点头应是。

龙啸凤吟就是那片竹海,穿过去,就是令世宗上官彻念念不忘的昀安宫。梁岐后宫是在前朝天下第一园的原址上修建而成,御花园是园中园,素有“一步一景,移步移景”之美誉。

柳珍珍站在十里连波桥上,看着不远处的染翠阁,忆起旧日缱绻,心头一暖。她颇有耐心地向蘅香这个新入宫的女史亲自介绍道:“你知道吗?咱们脚下这座十里连波桥,是用汉白玉所砌,所有雕花图案、桥身设计都是鲁班后人鲁元亲自主理。桥下这条水声潺潺的御河,流域向北流经之处,不远的地方有座千秋阁,那是哀家曾经当过差的地方。千秋阁往北是石林,那里除了千奇百怪的石头外,还有碑林,镌刻着无数大家的墨宝,哀家年轻时最喜欢那里了。再往北是松柏长青园,两侧分别是永巷和鲤跃居,一处天堂一处地狱,哀家都去过、还呆过不少时日。永巷很长,一进去就是慎刑司,是审问犯了错的宫妃奴婢的地方。再往里,就是去锦宫,那是所有妃嫔的噩梦。最里头,是暴室,哀家差点儿死在那儿!暴室附近曾有座别致的新月小筑,那里住过哀家的一位故人和哀家,两场大火,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活了。御河往南呀,是朝华宫,一个屋子里住过的四个人,都被世宗皇帝临幸过。只有两个有了名分,一个就是哀家,另一个,哀家曾视她为手足,那么相信她,我们俩一见如故遂结为金兰姐妹。可惜,只有一个人能活!我们都想活!吓着你了?”看着蘅香倏忽变白的俏脸,柳珍珍止住话头,和蔼笑着试探。

蘅香连称不敢,她很清楚,面前这个人即使再和颜悦色,也是杀伐果断的太皇太后。而蘅香之母在她外祖母腹中时就因罪藉没入宫,蘅香是其母侍奉征战胜利归来的将士后所生,本依律在暴室服役,是眼前的人将她救了出来。蘅香的母亲本姓薛,正是那个活不得的人的后代,也是眼前的人将她九族全部诛灭,还逼她和其余薛氏后人做了军妓。

薛幼仪,世宗时麟趾宫睦嫔,后被废为庶人。她死后,是柳珍珍亲自看着人将她挫骨扬灰的。蘅香不知道,结义姐妹怎么会到那样的地步,又是怎样的噬骨之恨才令柳珍珍这样念念不忘?为柳珍珍守过夜的她知道,柳珍珍梦中呓语,除了两个早逝的孩子之外,念的最多的就是燕王上官律、穆宗上官橡和薛幼仪了。

长乐宫总管太监李舡躬身小跑着上前,请示道:“太皇太后,开筵的吉时将至,还请您移驾天地同寿!”柳珍珍这才拉回思绪,扶着蘅香的手下了桥往天地同寿而来。

天地同寿中筵席大摆,皇后任闲月携内外命妇起身相迎,众人皆行大礼唱道:“臣妾等恭请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恭祝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柳珍珍不疾不徐地入席,蘅香这才扬声道:“免礼!”众人这才起身回席。

柳珍珍一袭华服,端坐上首,任闲月岀列笑问道:“皇祖母,可否开席?”柳珍珍答道:“可!”任闲月身旁的太监才躬身面朝上首退了出去,轻拍了拍掌,下头的人意会,当即传膳并令升平署的歌舞伎上场表演。

席间,任闲月率先举杯向柳珍珍祝寿,柳珍珍含笑回敬一杯。余下内命妇皆依位份高低、亲疏远近顺次敬酒祝寿,柳珍珍俱很给面子地抿了抿酒杯致意。

众人敬酒后,柳珍珍才笑向钦仁慈洛淑和谦太妃王香君和令纯昭惠全太妃唐萱雅问道:“席上菜色可合你们口味么?”

王香君率先答言:“回太皇太后,一切都很合口。皇后安排的都很周到,菜色都细选了软烂的,很适合臣妾脾胃!”

唐萱雅也笑说:“菜式都很好,劳太皇太后和皇后费心了!”

任闲月暗松口气,也笑道:“谦祖母和全祖母喜欢就好,孙媳不敢居功。臣妾不过是多嘱咐了两句,还是底下的奴才们办差仔细。”因知道柳珍珍和上官斓都很敬重这两位太妃,所以任闲月也不敢托大,当即起身笑盈盈地谦辞道。

柳珍珍眼里漾起一抹笑意:“皇后不必谦虚,哀家和两位太妃都知道你的用心。再不要如此多礼了,这是家宴,如此拘束怎可尽兴?诸位,也不必拘束,须要吃好玩好,趁兴而归才是!”众人笑着称是,一时席间气氛略有活络。

柳珍珍见此,果然更加悦意,转头和王香君与唐萱雅说起家常闲话。

筵席开至一半,正值众人酒热耳酣之际,上官斓并燕王上官斌进来请安。几位年轻的王妃、世子妃听到通传,皆慌忙避至屏风后。

柳珍珍见到两位孙子十分高兴,待二人行礼祝寿毕,笑问道:“皇帝和斌儿用过饭没有呢?”

上官斓故作怪状笑回:“刚和皇兄在乾元宫用过了!只是不及皇祖母这里丰盛。”

“皇上还是这么促狭,莫非,彩衣娱亲就是皇上的寿礼?”王香君打趣道,又向柳珍珍道,“太皇太后真真是好福气,两个孙儿都一样的孝顺!”柳珍珍面上笑容益发灿烂,只心里又添一层苦涩:是了,但凡不涉及权力,他们仍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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