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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没亮，刘小萌还没去小吃店，曹小水先回到店里。把桌上的被褥收拾好，重新摆放桌凳，顺便洗漱，点燃炉灶，给自己做了一碗面。
店门打开，已经有顾客准备进来吃早餐。
曹小水忙碌的开始烧水、调制作料，刘小萌来后才算清闲下来。
“妈，我要出去一趟，今天……”
话没说完，刘小萌挥出驱赶苍蝇的招牌手势，“去吧、去吧。见到你就烦。”
曹小水拿起一杯豆浆和几个包子，再装了一个茶叶蛋，走出巷口，左右看了看，施施然向小诊所走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斜靠在电杆上，正在抽烟。
一个穿短袖警服的人。
曹小水慢慢走近，这人丢下抽的烟，开口说道：“曹小水，又见面了。”
“是啊，曾警官早！”
“嗯。”
曾强一大早就到小吃店外面等着，把曹小水堵住。
“有事？”
“有件小事想问你。”曾强揉了揉干涩的眼，又点上一支烟，“上周三中午，你去了哪里？”
“周三，中午？”
曹小水想了想，“没去哪里啊，都在城里转到耍，瞎转。”
“认识罗广明吗？”
“不认识。”
“王胜利呢？”
“晓得，实验小学的校长，听说死了。”
“罗广明是城管队长，死了。”
“城管队长？死了？”曹小水眼里有疑惑也有瞬间的惊诧。曾强布满血丝的眼一直盯着曹小水，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到点什么。
“那么，马立根呢？”
“马立根？像是……”
“幼儿园的园长。”
“哦，他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
俩人就像是偶然相遇的街坊，在闲聊一些最近小城出现的新鲜事。只是二人的神情都很严肃，甚至是无聊。
“你给我说这些干啥子？”
“你难道知道这几个人都死了？”
“之前不全晓得，你说了，我就晓得了。”
“说说你最近都去了哪？”
话题绕回来，曹小水脸一沉，眯起眼，有些温怒，“你怀疑我？”
“我怀疑任何人！”
“包括你自己？”
“笑话！”曾强吐出一口烟，像是被最后一口烟熏了的眼眯了起来，“曹小水，我晓得你。当初为了一个小弟，你带人去城东跟朱二爷的手下范三干仗，据说那一仗你就打出了名声，这城里道上都称你一声‘水哥’。那年你好像也就十四岁吧？你因为年龄小逃脱了惩罚，不代表你没有犯过罪，我会注意你的！”
曹小水看着曾强，腮帮子咬合几下，没回音。
“别恁个看到我，你的事都在我……”曾强指了指自己的头，“……脑壳里装到起。就等你到了年龄，或者让我查到啥子，你会知道‘后悔’两字啷个写！”
曾强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空烟盒，看了看丢在地上，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记住，盘龙山以西，没有我查不出的案子！”
曹小水点点头，算是告别，提着手里的早餐，擦着曾强的一侧离开。
曾强没回头，抬头扭了扭脖子，一晃一晃地向不远处的街口小卖铺走去。
刘小萌的小吃店里，有两个人看着远去的曾强，各自对视一眼，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
“小水，看不出来，你包扎伤口还很有一套。”戴敏轻轻抬了一下胳膊，伤口已经被曹小水重新包裹好，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疼痛。
“跟着我师傅那么长时间，就算不做，也看会了。”曹小水收拾一下桌上换下来的纱布和一些用过的酒精棉球，出门丢进院里的垃圾桶，再回身进屋关门。
“还有啊，你太瘦了，胳膊又白又嫩，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该加强锻炼才对。”
戴敏听到曹小水的话，忽然脸一红，岔开话说道：“小水，有手机没？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你看我像是有手机的唛？”曹小水笑着。家里只有刘小萌有个旧手机在用，自己一个高中生，家里条件不太好，也用不上。
“现在是白天，我估计那两个人会在城里找你，当然他们也只能瞎逑转，找不到这里的。”
曹小水安慰戴敏，想了想又问道：“你想了没，他们为啥要砍你？要不要报警？”
“没头绪，我没招惹过谁，报警只能招来更多的麻烦。现在没啥头绪，也可能……算了。”
听了戴敏的话，曹小水低头沉思。对于他来说，这当中究竟有什么原因，自己是想不透的。抬头对戴敏说道：“你就在这养伤，不要出门，吃的我会给你带过来，伤药这里都有。”
戴敏知道曹小水说完这些要走，忽然涌出一丝伤感和孤独，有些自怜的感觉涌上来。
“小水，别那么急，多聊会呗。”
“说啥？”
“嗯……，要不说说你，对今后有什么想法，嗯，或者梦想，嗯，就聊梦想。”
“梦想？做梦？”
“不是做梦，是你以后打算干嘛，或者想得到什么。”戴敏觉得这个话题好，可以更深入了解曹小水。
“呵呵……，我晓得，就像学校里老师让每个学生写作文《我的理想》一样。只不过，理想也好梦想也好，对我来说都是做梦而已。”
“那你做的梦是啥？”
曹小水没有马上回答，想起了刚才来的路上，遇到曾警官后说的话。
过去有很多事，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想起。
最初流着鼻涕的曹小水，跟在刘小萌身后，看着刘小萌出摊，四处躲避城管；后来拿着刘小萌给的零钱，买上几颗糖，坐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发呆；再后来长大了，被别人欺负，开始反抗，经常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喜欢漂亮的画，也喜欢漂亮的字，更喜欢操场上奔跑的足球和追逐的人。可是没有人喜欢他，甚至找各种办法奚落、调侃，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傻子。
再后来，凭借着一腔蛮勇聚集了几个兄弟，在北城打出了自己的名气。又跟城东朱二爷的手下范三一伙干了一仗，那一仗自己手持一块砖头，不顾扑面而来的棍棒和刀片，就冲着范三狠砸，把赶过来帮手的人也砸翻几个，那里面好像就有那个格子衫徐成吧。
范三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朱二爷的反应很意外，没有叫人报复自己，只是放出话来，“没事别惹烂眼，他就一条烂命！”
小城里混的人都知道烂眼，烂眼是个浑人，不要命。
好像后来，身后一群半大孩子更加团结，群体开始大起来，自己俨然大哥的模样，就像是东城的“朱二爷。”
曹小水想到这，忽然笑笑。活到现在，早就忘了当初写下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更多的是吃不饱的日子和对明天能够吃饱的期盼。
生活之于自己，从来都不是对梦想的渴望，而是每个吃饱肚子的明天的期待。
“小水，怎么不说话？”
“呃……，戴敏，你的梦想又是啥？”
“我的啊……，”戴敏轻轻侧了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望着天花板，“以前想做个老师，觉得做老师可以管很多孩子。后来又想做生意，有钱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
说到这，戴敏一顿，眼神暗淡。
“但是什么？”
“但是我父母想让我好好学习，考大学，将来进政府机关，做公务员，像我父亲那样，做官……”
“你父亲是当官的？”
“呃……，那个……，就在京城做个小官，不算啥的。”戴敏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有些尴尬，随口敷衍着。
“京城的小官，在林城也是大官了。”曹小水对做官的大小没有概念，只是隐约觉得京城的官，肯定要比自己这个小城的官大，而且比林城的市长都大。
“那你，不想做官？”
“我不喜欢被约束。”
“我也不喜欢。”
说到这里，俩人相视一笑，之前隐约存在的隔阂，似乎在这一笑中渐渐远去。
“小水，要不等我伤好了，你跟我一起去京城，我俩在一个学校读书，一起考学，怎么样？”
说这话也就是刚才那一刹那的冲动。戴敏忽然觉得能够跟曹小水在一个课堂、一个学校上学、玩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哇靠！你脑壳烧坏了！”曹小水伸手在戴敏脑门上一抹，夸张的大叫。
“别碰我！我说的真的，我可以找我爸妈想办法，我舅舅也可以，他们想法把你转到京城学校，我俩在一个班。”戴敏拍开曹小水的手，语气有些温怒，也夹杂着几分兴奋。
“戴敏，我以后可能要去京城，但不是去上学。”曹小水看着戴明，真诚地说道：“我的成绩别说是在京城的学校，就在林城高中，也是拖后垫底的。去了那里，住哪里？吃饭啷个办？”
“可以住我家啊……”
曹小水摆摆手，“呵呵，说的轻巧吃根灯草，只不过我想在这里上完高中，看看能不能考个一般的大学，如果考不上也没啥子的。我已经想好，以后就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帮我妈挣点钱。”
戴敏从曹小水的眼里读懂了他的真实想法，就是肯定不会去京城上学。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失落。
底层蝼蚁的挣扎，之于她，还是无法理解和触摸的另外一个世界。
“你的梦想就是做点小生意？”
戴敏的问话让曹小水又沉思了一会，“当然想把生意做大。但这之前，肯定是从小的入手。好了，我得出门了，还有点事，你好好养伤，千万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