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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起了细密的雨。
走到家门口的曹小水，看到家门开着。老妈正站在门口，向外张望。不知道是在等他，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刘小萌三十多岁，每日的操劳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身姿婀娜，肤色白皙娇嫩。曹小水隐约有刘小萌的模样，尤其是清亮如墨的双眼，五官却又更加硬朗。配上壮实的骨骼和绒毛似的胡须，柔美中透着刚强。是个帅气的学渣。
看到曹小水软塌塌的晃荡过来，刘小萌的眼睛瞪起。
“第一天开学上课，莫非就被老师给留下来了？看看现在几点了，才回来！”
即便是生气发火，秀丽的脸依旧漂亮耐看。
曹小水在心里暗自评价了一下自己老妈的长相。脸上显出憨厚的表情，“妈，开学了，放学后老师开了一个会，就是让大家收心，所以回来晚了。”
这个理由用在每次开学和学期结束的时候，都比较合适。刘小萌张了张嘴，身子一侧让开门，“滚进去吃饭！”
曹小水臊眉耷眼，侧身进门，来到饭桌前坐下，“妈，你也来吃吧。”
“你先吃，老娘现在不饿！”
门口的刘小萌点上一根烟，昏暗的夜色中，烟火一明一暗。抽上几口，像是有什么心事，手里夹着的烟没有放进嘴里，就在指间慢慢燃烧。
曹小水吃完，起身收拾，刘小萌把烟头丢在脚下碾灭，回身进屋，一边帮着收拾，一边说道：“马园长死了。”
曹小水顿了一下，停下手抬头看着刘小萌，“哪个是马院长？”
“幼儿园的园长，马立根。”
曹小水下意识摸摸脸上的伤，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有些秃顶、微胖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自己小时候，偶尔出入自己的家里。每到那个时候，母亲总是给自己几毛钱，让自己出去买糖吃。回来的时候，门窗总是紧锁着，屋里隐约传出的声响让自己迷茫且无措，就这么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那个男人的样子很丑，曹小水一直都这么认为。
窗外的雨开始大起来。
树叶被雨滴打得沙沙作响。窗户上的玻璃流下一道道水渍，外面的景色在街灯的映照下昏暗不明，看不清也看不透。
曹小水看着窗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作业本，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厨房里传来声响，是母亲在为明天的小食摊准备食材。
咽了一口唾沫，曹小水觉得自己还可以吃下一些东西。刚吃完饭就觉得有些饿了，但是家里找不到啥零食给自己吃。
孙老头那里吃的很多。总有一些麻辣肉干、豆干或者别的什么。有时候孙老头还会煮上一锅五花肉，里面放上一些干笋，老头自己喝酒，曹小水就捞肉吃。
那个时候，曹小水觉得是最幸福的时刻。
今天可能孙老头心情不好，没动手做菜，曹小水本想捞一顿肉吃的打算落空。回到家里，母亲做的饭菜没肉，仅能管饱。可是自己心里知道，那些饭菜是不能让自己吃舒服的。
揉了揉肚子，曹小水坐下拿起课本，目光在课本上流离，却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很奇怪的是，居然想起了孙老头教的那些。虽说不懂而且晦涩，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雨声沙沙传来，脑子里的念头转来转去，又想起了那个微秃的男人，那个在自己家里就像是他家一样毫无顾忌的男人。
什么时候开始，那人再没来了的呢？
好像是自己上了小学以后吧。那以后来家里的男人就换成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带着厚厚镜片的眼镜，一本正经的走进来，自己依旧拿着母亲给的几毛钱出门，继续无所适从的在门口徘徊。
曹小水摸着脸上的伤，还有些微痛。想了想，起身出屋走进厨房，对蹲在地上做活的母亲说道：“妈，你啷个晓得那个人死了？”
刘小萌顿了顿，声音低沉略带着伤感，“今天出门摆摊，街上的胖孃来买凉粉的时候说的。”
“哦……”
曹小水想了想，“胖孃嘴壳子漏风，喜欢乱逑说。她说的你也相信？”
刘小萌起身看着曹小水，“那个胖婆娘是喜欢传话，但是这次是真的。对了，你的脸……”
“孙老头打的。”
曹小水躲开母亲伸过来的手，刘小萌的声音大起来，“那个天杀的老光棍，我的儿子我自家会教，关他啥子屁事？他凭啥子打你？”
“妈，我在他那里可以有肉吃。”
“哦……”
刘小萌顿时收了嘴，停了一会嚅嗫说道：“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妈明天就给你买肉吃。”
“妈，明天不用买，我看到孙老头已经买好了。整块的大排骨，明天我要早点去。”
“瓜娃子，哈戳戳的！”
刘小萌嘴角含笑，对曹小水能够找到肉吃表示很满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又才说道：“去归去，不能让他再随便打你。话说回来，你现在好像更能吃了。”
“所以才要去孙老头那里吃噻。”曹小水嘻嘻笑着，转身出了厨房，脸上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
把有些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收拾洗漱，准备睡觉。
有雨的夜晚一般都很好入睡的，尤其是曹小水这样年纪的少年。可不知为什么，今晚的雨声是那么嘈杂，像是细密的鼓声敲打在耳旁，扰人心烦，难以入睡。
不能入睡的原因是很清楚的，有些事情做过后才知道后怕，但是已经做完了，没有啥是可以后悔的。
迷糊中，身体又开始感受到淡淡的流动，不是血液也不是别的什么，总在四肢百骸串游，像是在清洗自己的骨骼和血肉，又像是在增补自己的筋骨，那种略带微痒的感觉充斥在全身，慢慢地进入梦乡。
早上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被雨水滋润后，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干净，空气清新。
曹小水背着书包走出门，临行前一把抓起桌上母亲留下的锅盔，狠狠咬了一口。
路上毫无意外的遇见了周长风。
“听说了吗？马园长死了。”
曹小水听到周长风的第一句话，眼睛一撇，望着他说道：“长风，你好像从来不摆这些玄龙门阵，今天这是啷个了？”
“听说那个人是自己掉进水里淹死的。”周长风仿佛没有听到曹小水的话，继续说着死人的话题。
“那又咋个了？”
周长风停下脚步，看着曹小水，“那条河听说你经常从那经过，没有发现啥子异常？”
“我……”
曹小水忽然眯缝起眼，“长风，你究竟想说啥？”
“小水，我听说那个园长以前经常去你家，你跟他认得到吧？”
“长风，说功课上的事才是你的本分。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对你来说没得实际意义。另外，我上学放学确实要走那条路，但那个人我没看到。即便看到了，我也没能力去救他。现在你清楚了？”
曹小水很难得唠叨了很多话，不知道是想解释还是自辩。
“昨天课间的时候，刘莉在聊天的时说起。她的舅舅在警局里上班，已经透出风来，说是那人像是自己醉酒淹死的。”
刘莉的舅舅就是那个值夜班的小协警，曹小水是知道的。
周长风回了曹小水一大段话，然后两人就站在路口，相互打量对方，像是第一次认识，揣摩各自的心思。
“呵呵……”
曹小水轻声笑道：“难得你有心情关心这些。我能不能理解成你在关心我？不过我还要说句话，那人的死，我的消息来源是我妈那里，时间是昨晚到家以后。”
“昨夜的雨下了一晚。春雨贵如油，是个好兆头。”
周长风忽然换了话题，对曹小水露出一个笑脸，“小水，今天你不会还要逃课吧？”
“是的啊！”
曹小水回答的很干脆，“今天我有重要的事，因为我要拯救地球嘛，所以老师问起来……”
“老师不会问起的。”
周长风打断他的话，“我想老师已经记不得有你这个学生了。”
“嗯。”
曹小水轻声回应，“昨夜的雨，确实很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