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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收到了雨果的来信!他通过上封信得知允宁搬家后,非常高兴她能在巴黎有个稳定的居所,特地邀请她尽快来家里玩。他将与夫人阿黛尔热情招待,并且还要送给允宁他收藏的来自中国的装饰品,可以让允宁感受到家乡的风情并用来装饰新家。
允宁读出了他的真诚,他说的“尽快“并不是假意客气。她于是当即就与秋禧商量,换好衣服前去拜访。在出门之前,她亲自去到院子里,摘取了一些新鲜欲滴的红色玫瑰,用丝带和黑色皱纹纸用心包装,打算用鲜花叩开大师的家门。
来到了孚日广场,她走进雨果的家。正巧他和夫人都在家,已经用过了早饭,正在分别进行晨间日常,雨果在读报纸,阿黛尔在练习钢琴。自从五年前大女儿与新婚丈夫在塞纳河溺亡后,他就因巨大的悲伤停笔至今。浪漫的塞纳河埋存了忧伤,也封锁了作家的情感,一旦动笔,悲恸便会如猛兽般袭来。但每日的阅读仍必不可少,尤其是法国人游戏政治的习惯,让政治流于日常,不可割舍。允宁发现这与中国也不同,家乡的男人大多以家庭为重,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稳定的幸福,只有无法拒绝政治的贵族子弟才不得不关注政治并从中得利。
允宁将玫瑰献给阿黛尔,妇人高兴极了,连说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如此鲜嫩饱满的花朵,一边低头去闻醉人的芳香。雨果也很欣喜允宁的出现,他太希望与年轻人相处了,尤其是来自东方的聪明女子。允宁听说雨果与阿黛尔是青梅竹马,已经结婚26年了,便就着玫瑰的芳香,教二人说起中国的诗词,“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讲解意思后,阿黛尔温婉地笑起来,雨果也笑了,连连称赞中国的词缱绻动人。而且因为雨果的人生信条就是“爱”,所以格外动容。他说“真正爱情的最初症状,在青年男子方面是胆怯,在青年女子方面却是胆大。这似乎不可解,其实很简单。这是两性试图彼此接近而相互采纳对方性格的结果。”男子这里允宁不知道,但想到了世子,她回想起自己的表现倒确实是比平日里胆大一些,虽然那会儿还小,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意难咽,世子必然明白,但在权力的修罗场上,世子肯定也有无可奈何的苦衷。
一见面便谈论爱情,很奇妙地却让气氛热了起来。
雨果又引着允宁参观自己的藏品,比如那只被高高供起的中心装饰着两只鸭子,边缘是背篓与鱼的青花瓷盘子,允宁看的目不转睛,感觉到民间的风情和质朴的味道。雨果看她专注的神情,以为她心有所触,忙询问她是否得知这个盘子的产地和年代,允宁推说不知,因为在中国瓷器种类繁多,官窑制品还能大致分辨,民窑的话千姿百态就不好判断了,更何况是出海的货品,讲的就是应和西方市场。不过这件藏品大概是是雍正时期之后的民窑出产的,算是民窑中成色不错的了。
听她这么说,雨果非常兴奋,既然说到官窑较好分辨,他希望允宁能说的再多一些。难得有人耐心听这些,允宁倒豆子般越说越多,尤其是讲到最爱的雍正时期的官窑瓷器,她全然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雍正时期颜色釉较之以往有很大进步,既有仿古又有创新,新添了十余种新釉色,色泽清晰艳丽。器皿构思别致,以小件器皿为典型,线条柔和含蓄、轻巧俊秀。大件的称为琢器,讲究端庄典雅,其线条质朴古拙,刚中带柔,注重上下比例协调、空间关系适度,厚重古拙与轻盈秀丽兼而有之。所谓“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另外,仿古瓷在此时也极具水准,尤其是仿烧宋代五大名窑的色釉及明代永乐、宣德、成化三朝的青花。总体上来说,雍正时期的瓷器风格轻巧俊秀,静雅圆莹,其中粉彩最为突出,成为釉上彩的主流。还有其他要素可以辅助判断,比如胎质轻薄、细润,洁白度高。釉面莹润,多有桔皮皱纹。
雨果听了感觉有趣,但又有些懵懂。他询问道中国人喜欢的都是内敛含蓄,端庄稳重的吗?那么他的鸭子青花瓷岂不是很乡野气息,是不是专为外国人设计的出口货色?不觉有些黯然。
允宁噗嗤一笑,宽慰他说这其实见仁见智啦,像乾隆时期的瓷器就以彩绘瓷器为经典,并且集堆贴、彩绘、镂空、色釉等装饰于一体的情况,乾隆是千古一帝,喜欢大开大合。他收藏的瓷盘也确实是来自中国,是朝廷贵族也会收藏的。陶瓷也是艺术,心性千百度,风格自然千百转。
雨果接下来又给她看了自己的画作,有一幅名为《东方景观》的绘画,他有些得意,告诉允宁这是他的想象,他还没有到过中国,但他可以想象东方的风景。允宁尴尬地点了点头,还怪可爱的,他笔下东方的风景是洋葱头的城堡,高的低的错落开,整体仍是欧洲的景致。仔细看画的下方有两个微小的人双手举起跪在地面,凸显出建筑稍微高大一些,也看出权力的压迫。她一边穷尽溢美之词,将雨果哄的胡子颤动,一面顾及良心,还是说欢迎以后来东方乃至中国看看,可能会发现更新的世界。
接下来还观看了他收藏的中国年画、铜炉、瓷器、丝织品等,虽然藏品并不多却也能看出雨果确实对中国充满想象的热情。最后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神秘兮兮地小心捧出送给允宁的新家礼物,居然是一对门神年画,尉迟恭和秦叔宝,允宁差点昏厥,关键雨果还说这是中国的优美艺术,只用于最盛大的节日,外国人的脑洞和包容度挺高啊。允宁在他连连点头的明示下,也学着他庄重的样子,将礼物捧过来。一想起花园洋房门口,白墙之间的黑色镂空铁门上挂起大红的怒目圆睁的门神,那场面是相当刺激,恐怕能挡走不少不速之客。
光是参观和畅聊,就已经消磨了半天时光,允宁看着时候不早,赶紧告别。雨果恋恋不舍,好不容易有人能够欣赏和理解他对中国的热情,他还没有说够呢。允宁却觉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自己的脸要笑僵了,下次下次,细水长流嘛。咱们回头书信交流,雨果这才放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