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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亡灵存在于世的关键。
身死之后，如果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就会化为亡灵，冷漠而又封闭地游走在世间。
他们大多会保留生前某一刻的执念，并在一天中的某个时刻回想起自己的执念。
那一刻，亡灵将变回生前的模样。
这个过程被称为复苏，他们会复刻在此执念引导下做过的所有事。
艾妲抓住的就是刚刚复苏的亡灵兔。
“那你为什么很快又变回亡灵了？是因为我在问你问题吗？”
亡灵兔摇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一天中复苏的时间本来就短。”
“这与执念有关？”
“没错，我的执念是采蘑菇，这本身就要不了多长时间。”亡灵兔悲伤道：“无论能不能采到蘑菇，我生前用了多久采蘑菇，现在就也只能复苏多久。”
“那你现在为什么…”艾妲想说，他们已经交谈十几分钟了，可亡灵兔看起来还很正常。
不过这话显然太伤人了。
“因为她脚下踩着的魔法阵。”格瑞斯解释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办法对付亡灵吗？就是靠这个魔法阵。”
“它看起来很简单。”艾妲有些不解。
“没错，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魔法阵，它的作用是唤回失去的记忆，是人类医者必学的几种低阶魔法阵之一。”
“唤回记忆…”艾妲喃喃道：“表面上似乎和亡灵无关，但实际上却解决了根本问题，只要让亡灵拾回记忆，他们就能保持在复苏状态了…真是巧妙的办法，格瑞斯，你很厉害。”
“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格瑞斯的声音有些紧绷，“而且这个办法也有弊端。”
“什么弊端？”
“想要这个魔法阵起效，必须保证使用者与魔法阵有持续性的身体接触。”
艾妲下意识看向了亡灵兔，她正冲他抱歉地笑着。
如果想要找回自己，就必须以牺牲自由为代价吗……
“没有关系，能够复苏这么久，我已经很感动了。”亡灵兔拨弄着自己的耳朵，“听说你们是想将这里作为自己的领地？”
艾妲点点头，如果这里本来是亡灵兔的领地，他就准备和她商量商量合住的事。
“你们自便就好，这里是无主之地，有过的只是一批又一批无序的亡灵。”
艾妲有些惊讶，顺势问道：“这里以前有过其他的亡灵？”
森林正中央那响亮亮的可怕名号，很有可能就是最开始那批亡灵创造出来的。
“当然，我正是死于他们手下。”亡灵兔垂着头，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画面。
她的回答让艾妲有些震惊，他不禁向格瑞斯问道：“亡灵的攻击性很强吗？”
“并不会。”格瑞斯也有些疑惑，“正是因为亡灵比较消沉，没有攻击倾向，那些…亡灵法师才会为了组建亡灵军队而困扰。”
是啊，亡灵是在世间漂泊的无序诗人，怎么会无故猎杀一只兔子呢？
最终还是亡灵兔解答了他们的困惑。
“这是他们的执念，捕食一窝兔子，饱腹一顿。”亡灵兔叹气道：“只是有些讽刺，当我成为亡灵后，曾与他们一同游荡。”
他们不记得过往，也不知道伙伴是什么，只是时常待在一起。
“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我也不清楚，他们只是离开了。复苏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多，亡灵也就越不容易停留在某个地方。”
亡灵兔又和他们聊了会天，听说她以前就是只健谈的兔子，死后不怎么有机会说话，哪怕对亡灵来说都是一种遗憾。
“我该回去了，我想想…是这个方向！”她面朝着树木茂密的一侧，“我记得那里有很多蘑菇，我不需要再回到这里了。”
“其实你回来也不会打扰到我们的。”艾妲忍不住说道。
“这都不重要。”亡灵兔摇摇头，“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没有兔子喜欢一成不变，我也一样。”
临走之前，亡灵兔将菜篮子里的蘑菇全部留下，纵使艾妲他们极力推拒，她也执意如此。
她说，她突然有个不情之请。
“我的孩子们就在这附近的兔子洞里，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抚养它们吗？”
抚养？
艾妲想到自己的天赋里就有养殖分支，帮忙养一窝兔子说不定是一箭双雕。
“好啊，兔子洞有什么特征吗？”
亡灵兔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在洞口铺了大量干草和树叶，还是挺好认出来的，而且…我们这种兔子开窍很晚，孩子们现在应该都还说不了话。”
“你们如果看见了一窝安安静静的兔子，基本就是找对地方了。”
按照亡灵兔的说法，艾妲和戴里奥很快就在领地附近找到了兔子洞。
兔子洞只有洞口位于地面，且洞口狭窄，艾妲趴在边上朝里头喊了几声，除了回声之外什么都没听见。
“大部分的小型魔物开窍都很晚，在此之前它们不会说话，与普通动物的区别仅仅只是拥有魔力和种族特性。”
戴里奥见艾妲有些疑惑，便立刻给出解释。
种族特性？
艾妲一边伸爪往洞里掏，一边思索着布莱克一族有什么种族特性。
除了刚破壳就能说话以外，他好像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布莱克吗？”戴里奥摸了摸下巴，“布莱克嘛，高智力算是一个种族特性，还有的话，大概就是繁殖…”
“什么？”艾妲震惊回头，“繁殖？！”
“我听说六大陆都有布莱克一族的踪影，这足以证明布莱克一族的强大繁殖能力。”
“可我至今还没见过第二只布莱克。”艾妲沮丧地把爪子从兔子洞拔出来，他的爪子太短了，什么都没摸到。
戴里奥眼神闪烁，“因为布莱克一族大多生活在人类活跃的地带。”
艾妲眉头一蹙，他陡然发觉自己的身世似乎并不简单。
眼看着天色变暗，他们在兔子洞边已经逗留许久，却连小兔子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戴里奥叹气道：“该回去了，艾妲，你还需要喝药。”
艾妲一步三回头，已经答应亡灵兔的事情，他不想半途而废。
而且，他连养殖场的草图都在脑海中画好了。
“不如把兔子洞炸了吧。”他硬着头皮说道。
反正这窝兔子以后都得待在森林护卫队，老窝被炸了应该也问题不大。
“这…”戴里奥纠结地抠手，“我怕我力气太大，会伤害它们。”
“那就做个小炸弹，最起码能把洞口炸开点。”
有了想法，艾妲很快就付诸于行动。
在天赋的指引下，他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株爆爆花。
据戴里奥所言，爆爆花在沙漠十分常见，可以用来炸蚁窝，也可以用来驱赶沙蛇。
不过要做成能炸塌兔子洞口的炸弹，还需要找到能碎成弹片的外壳。
“戴里奥，你是熟手，处理爆爆花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艾妲安排好分工，就迅速离开了。
他沿着地上若有若无的滑行痕迹，走出不到一公里路，就看见了一窝银白色的蛋。
它们个头不小，大约有一个成年男性手掌大小，蛋壳是纯粹的银白色，即使天色昏暗也依旧抢眼。
艾妲小心谨慎地藏在周边的灌木丛里，他在提防这附近的魔物。
这些蛋实在太惹眼了，如果周围没有魔物守着，被天敌拆吃入腹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等了好一会儿，艾妲几乎快要放弃这个猜想，正准备出去将蛋抢走，右前方高处却陡然出现异响。
一只喙部长得出奇的鸟停在树梢，它的眼睛如同两颗圆润的黑锆石，犀利地盯着树下的草窝。
它一动不动，静得艾妲不禁以为这是一尊雕塑。
可它并不是。
迅捷的风闪过，眨眼之间，它已经来到了草窝旁。
又长又细的纯白鸟喙轻易戳穿蛋壳，蛋液仿佛被一根吸管引走，艾妲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生命的流逝。
想让一颗蛋死亡居然只要十秒钟。
艾妲再一次感受到了异世界的强弱法则。
在他感慨之际，一道潮湿滑腻的拖行声愈发扎耳。
他背后一僵，随即小心翼翼地转身，身后不远处的来客让他瞳孔一缩，险些站不住脚。
那是一条纯黑的蟒蛇。
它的鳞片暗沉且没有纹理，能将周围的光都吸进去，身躯虽然庞大可怖，但凭借滑腻的腹部皮肤以及有力的肌肉，它的游行完全隐于自然之声。
如果不是因为艾妲曾经被蛇咬过，因而对蛇类爬行的声音格外敏感，今天他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它的。
这显然是夜晚的极凶狩猎者。
蟒蛇冷淡地瞥了艾妲一眼，它吐出黑绿色的蛇信，声音轻得要被呼吸声掩去。
但艾妲听懂了它的劝告。
它说：“嘘。”
一旁的蛇蛋杀手仍然无知无觉，它将鸟喙抽出，正准备果断地戳穿另一枚蛇蛋，生命的倒计时就提前开始了。
蟒蛇有力的粗尾将它迅速缠紧，怪鸟眼尾渗出血丝，鸟喙也憋得青紫，它尝试用爪子抓碎蟒蛇的鳞片，可那细瘦的爪子刚被蛇尾缠上便碎成两截。
十秒。
它的死亡时间也是十秒。
眼睁睁看着蟒蛇将怪鸟吞进肚子，随后驮着剩余几枚完好的蛇蛋离开，艾妲的心头不禁一颤。
它在拿自己的孩子做诱饵。
待到完全看不见蟒蛇的身影，艾妲才松了口气，快步从灌木丛中跑出来，仔细检查起仅存的蛇蛋。
好在，蛇蛋表面除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洞，不存在任何缺损。
捧着蛇蛋，艾妲费劲地以双脚站立的姿势离开。
布莱克一族站立起来的样子与猫科相似，但行走起来比猫更为自然、顺畅。
如果忽视尾巴骨那诡异的瘙痒的话。
回到兔子洞附近，艾妲一眼就看见蹲坐在地上的戴里奥。
他正用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摘下爆爆花，不经意间和艾妲脑海中的一个画面重合。
那是一个阴天，他背着书包刚回到家，爷爷招呼他过来一起帮忙剥豆子。
“艾妲，你回来啦！”现实与记忆重合至一处。
“嗯。”艾妲把蛇蛋捧到戴里奥身边，“把爆爆花塞进去，炸弹就做好了。”
戴里奥捧起蛇蛋，细细对比了一下破洞与爆爆花的大小，“万幸，刚好可以塞进去。”
由于爆爆花只要最外层的花瓣破损就会立刻爆炸，所以这将是一个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工作。
艾妲蹲在戴里奥身边看着，也跟着紧张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戴里奥虽然体型壮硕，又是一头象征着火热莽撞的牛，可他的手却格外稳当。
“完成！”
戴里奥额角滑落一滴热汗，他托着蛇蛋，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已建造爆爆花蛇蛋壳炸弹×1】
【魔力+1，养分+1】
系统提示一出，艾妲就知道这下稳了。
他随地咬下一朵野花，放在兔子洞口，用来标记指定爆炸点。
随着炸弹沿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砸向野花，“砰-”的一声，兔子洞口的泥土向四周飞溅，其中有不少都落到了艾妲头上。
他奋力甩头，甩得眼冒金星才停下。
“兔子洞里面很宽敞。”戴里奥感慨道：“不像我们赤骨牛一族，喜欢用大大的草垛装饰狭小的领地…我们睡觉时总是挤作一团。”
他说的很中肯，兔子洞口被炸开后，内部约三倍宽的通道便显露出来。
这个宽度，只要艾妲把自己的毛压扁，就能顺利钻进去。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努力把自己化身一条固执的海豹，艾妲在通道内缓慢地蛄蛹，直到头顶撞上一堵又软又扎的墙。
好像是干草？
干草都出现了，兔子应该也不远了。
他心中顿时涌起热血，决定一鼓作气狠狠冲刺，争取早些把兔子们都带回去。
然而，热血很快就被浇灭了。
那是熟悉的、冰冷的感觉。
艾妲怔怔抬头，受限于眼下的姿势，他只能勉强直视前方，可即使只是这样潦草的一眼，都足以让他心神具颤。
那是一窝泛着湖光的亡灵兔，它们飘在草窝上，双眼紧闭，可艾妲就是觉得它们正在看着他。
为什么会是亡灵？
亡灵兔的孩子们居然已经死了？
她知道这件事吗？
他，是被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