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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斯心中有些内疚。
她大概是太困了，居然不知不觉飞到了这里，没能将其绕开。
都说见过光明就很难再适应黑暗。
艾妲还这样年幼，见过了真正的宝地，又要如何适应森林其他的地段？
“这里很好，和我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艾妲感慨道。
“艾妲，这里不可以。”
艾妲闻言一愣，“为什么？”
“这里是森林正中央…”格瑞斯并没有把话说完，但艾妲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森林正中央是传说中极其可怖的魔物的领地，注定不属于他们几个。
可是……
艾妲又看了眼梦中的领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符合条件的地段，他真的不舍得放手。
“或许，我们可以先飞下去看看。”他努力建议道：“如果有危险，我们立刻飞走。”
“如果飞不走怎么办？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的。”
“那，就给我一个小旋风吧。”沉默片刻后，艾妲这样说道。
趴在可移动的小旋风上，艾妲缓缓下降，停在树梢边。
多亏他有漆黑的皮毛，悬停在空中居然毫不显眼。
他探出头，眯着眼朝下方看去。
大片大片的空地，澄澈明亮的湖水，蓬松肥沃的土壤……
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模样。
怎么完全没有魔物生活过的痕迹？
艾妲为此感到茫然。
事实上，虽然魔物没有能够与人类媲美的建造能力，但它们大多也会精心规划自己的领地。
比如他曾经误入过的小哨鼬领地。
小哨鼬们用土堆了一座又一座迷你堡垒，地底挖了能够在每座堡垒间互通的隧道。
为了掩人耳目，它们还捡了许多野草回来，铺在堡垒间的空隙里，以及堡垒的顶部。
当初艾妲就是一时没能看清路面，四脚卡进堡垒间隙，动弹不得地站了一整天，难以自拔。
最后还是被十几只小哨鼬联手救出来的。
艾妲尴尬地动了动脚趾，将思绪放回当下。
所以，连小哨鼬都能建设出如此别致的领地，传说中极其可怖的魔物为什么反而没有做到？
而且…
艾妲的鼻尖耸动，他没有在空气中闻到任何兽类的味道。
这里的空气有些潮湿，夹杂着青草香和土腥味。
太干净了。
回到高空，艾妲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格瑞斯分享，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所有人都被骗了？”
“没错。”格瑞斯斩钉截铁道：“我不清楚其他五个大陆的魔物种类，但在西丘丘境，不存在小体型的强悍魔物。”
“只要是大体型魔物，哪怕只是路过，都能留下一串一年都无法消除的深深脚印。
如果这里真的没有魔物生活过的痕迹，那就说明，这里确实不存在所谓的极其可怖的魔物。”
“那就一定存在极其狡猾的魔物。”艾妲紧皱着眉头。
狡猾并不比绝对蛮力好对付。
“那也不一定。”格瑞斯镇定地说道：“也有可能是亡灵。”
……？
艾妲打了个颤，还是狡猾吧，狡猾点挺好的。
“不用担心，我懂得怎么对付亡灵。”格瑞斯安慰道。
得知双方实力差距并不大以后，格瑞斯便也燃起了热血，她用风为他们编织了护盾，晃晃悠悠地飘向地面。
附近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你好？有人吗？”艾妲对着空气喊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没能在林间创造出回声。
“这里没有任何魔物。”戴里奥迷迷糊糊地说道，“只有一堆烂木头。”
他的手里抓着一截湿滑软烂的木头，看起来像是被雨水浸泡了许久。
“你抓着它干什么？”艾妲好奇问道。
难道戴里奥发现了什么端倪？
“滑滑的，我以为是鱼。”戴里奥轻抚烂木头，“刚刚梦里在吃鱼。”
艾妲忍了又忍，没有多说什么。
“看上去，这里并不是其他魔物的领地。”他总结道：“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建设森林护卫队，此地原来的名号还可以成为我们的安全保障。”
这样一来，后来者只会以为他们就是传说中极其可怖的魔物，自然会对他们有所忌惮。
“没错。”格瑞斯表示赞同。
戴里奥向来认同艾妲的想法，这时他已经伸出双手，对着空地念念有词。
“仁慈的大地，宽厚的大地，以友之位，向您祈求，愿土壤松软，可亲吻后背，愿土壤清洁，可洗涤肌肤，愿土壤纯粹，可护佑生命…”
“这是在…？”艾妲悄悄问道。
格瑞斯思索片刻，“这是一种十分传统的魔法，使用条件苛刻，需要有极高的元素亲和力。”
“这么厉害！”
“赤骨牛一族生来就有极高的土元素亲和力，它们是土元素认定的好友。”格瑞斯补充道：“不过这种魔法的实际使用效果并不出色。”
“为什么？”
“因为元素没有智慧，在缺乏外部指引的情况下，它们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太少了，且大多与情绪相关。”
艾妲想了想，对元素与魔法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元素就像是年幼的孩童，如果请求他们帮忙，他们可以自发完成一些简单的事，比如将土挖松、将水泼洒。
这就是戴里奥正在使用的传统魔法，它是一种平等友好关系上的请求。
而其他魔法就是教科书和工具，能起到引导和扶持的作用，帮助元素做成他们原本做不到的事，比如治疗术、切割术。
法师使用魔法的本质，就是一场教学。
这也就是为什么魔法大多复杂，需要各式各样的媒介、使用途径以及步骤，因为这都是教学的工具，能更好地帮助使用者完成教学。
而强大的法师，则可以简化这些步骤，或者使用效果更好的工具，因为他们自身的教学实力够强，需要的辅助就少。
待到戴里奥施完魔法，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艾妲兴冲冲地跑到空地上，发现土壤的触感有了明显的变化。
有点软又有点弹，居然很像人类使用的床垫？！
“我的家乡土地很干燥，如果不这样做，根本做不到躺下睡觉。”戴里奥挠挠头，“所以我养成了这个习惯。”
好习惯！
艾妲惬意地躺在地上，心想一定要把这个魔法学过来，这样他就可以建造土床，省了制作床垫的功夫。
格瑞斯也叼着睡着的幼鸟走过来，他们窝在一起，一派温馨。
“格瑞斯，为什么不给他取名字？”艾妲指了指幼鸟，好奇地问道。
格瑞斯只是摇摇头，“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是有不能取名字的魔法吗？”
格瑞斯无奈道：“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干涉他的自由，名字也好，化形也好，我希望都是他的决定，而不是我的。”
真没想到异世界能有思想如此前卫的家长。
“那不如大家明天一起讨论讨论，让他给自己取一个满意的名字。”
格瑞斯犹豫片刻，“也好。”
夜色渐浓，格瑞斯与幼鸟做了个好梦，而戴里奥则因为刚刚睡了太久，此刻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天。
他正琢磨着明天要给大家做点什么吃的，身边却突然窜过一道黑影，偏头看去，艾妲已经不知所踪。
难道艾妲被黑影抓走了？！
戴里奥顾不得休息，悄悄沿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他心里担心得很，不过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了艾妲铿锵有力的声音。
“你是外来者？还是说，这里就是你的领地？”
艾妲摁着长长的兔耳，严肃问道。
“生活的地方。”被摁住的兔子如是说到。
她体型与艾妲一般大，身上背着一个小菜篮，里头装满了蘑菇。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有过其他魔物吗？”
“一直？”兔子满眼茫然，“我不明白。”
艾妲有些束手无策了，他没想到千辛万苦逮到的魔物居然这么难沟通。
之前戴里奥拿着烂木头的时候，他误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线索，因而将烂木头细细观察了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他观察出了东西。
烂木头的表面有几处非常短的白色碎茬，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没被拔干净。
作为一个常玩种田游戏的玩家，艾妲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蘑菇桩子。
软烂的表面能提供蘑菇生长需要的养分和水分，这些白色碎茬的质地也与蘑菇十分相似。
有魔物在这里拔过蘑菇，而且这就是最近刚发生的事。
艾妲心里立刻留了个心眼，他猜想这里或许生存着一群狡猾的食素魔物。
它们之所以不出声也不露面，或许就是在等待他们睡着的那一刻。
于是他闭眼假寐，实则偷偷留意着烂木头附近的动静，没想到第一晚就让他逮到了蘑菇强盗。
传说中极其可怖的魔物，居然是只兔子！
艾妲在心里打好草稿，正欲再追问些问题，爪子底下按着的兔耳却突然变得透明，仅泛着一层幽幽湖光。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松开手，眼前呆滞的兔子却并没有起身，她僵硬地躺在地上，任由湖光遍布全身。
看起来，居然有些像游戏里见过的幽灵。
“艾妲，小心！”戴里奥喊道，随后向艾妲奔去。
然而艾妲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兔子轻飘飘地浮起来，空洞的双目盯着艾妲，刹那间，一阵潮湿、冰冷又阴郁的情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艾妲丧失了行动能力，满脑子都是上一世消极的经历。
死去的哥哥，打不赢的官司，辛劳的父母，归零的积蓄，偏科的成绩，灰暗的未来，只能用游戏填补的人生……
他快忘了他是谁，只记得某一瞬间的偏执情绪。
“艾妲，醒醒。”
温暖甚至是滚烫的热浪袭来，温和包裹住艾妲冰冷的身体。
身体回暖，思绪也跟着活跃，消极的感情逐步瓦解。
“戴里奥？”艾妲僵硬地看向身侧，“我刚刚是被定住了吗？”
“不，你只是接触到了亡灵的诅咒。”
亡灵的诅咒…？
原来这就是格瑞斯提到过的亡灵吗？
“你不用担心，她对你没有恶意。”戴里奥解释道：“只要和亡灵有过身体接触，就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亡灵的诅咒。”
艾妲理解了，这有点像是亡灵的被动技能。
“被诅咒后我会怎么样？”他硬撑着问道。
“这…”
戴里奥思索片刻，他曾经接触过许多亡灵，脑海中虽然有大量的信息储备，但却从未考虑过整合归纳。
“你会变得不开心，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和终点，会失去精力，变得疲倦且困乏，会没有食欲，紧抓着饥饿带来的疼痛，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话未说完，艾妲便已沉沉睡去。
戴里奥单手托着艾妲，看向毫无生机的亡灵兔，轻轻叹了口气。
……
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撩拨着艾妲敏感的神经。
他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阴沉沉的天。
天亮了，是个阴天，他这样想到。
“艾妲，你醒了。”戴里奥捧着巴掌大小的叶片走来，“快把这个喝了。”
艾妲探头看去，只见叶片上盛着深褐色的浓稠糊糊，闻起来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好像一颗刚刮完皮的土豆。
“这是什么？”他问道，嗓音有些沙哑。
“你忘了吗？你得到了亡灵的诅咒，这是能够缓解症状的魔药。”
“只是…缓解吗？”艾妲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并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这么不对劲。
“连续服用三日，每日两次，即可痊愈。”远处的格瑞斯说道。
艾妲一声不吭地将魔药全部喝下，感觉像是喝了一碗绞碎的涩味蛋羹。
魔药刚一入腹就即刻生效，他的身体变得有力，思绪也更加清晰。
就连天似乎都亮了一些。
“感受如何？”戴里奥关心道。
“好受多了。”艾妲爬起身，“昨天的那只亡灵兔呢？跑了吗？”
戴里奥侧开身子，手指着格瑞斯的方向，说道：“格瑞斯很有一套，你正好赶上了审讯过程。”
审讯？这么夸张吗？
不过如果是格瑞斯的话，好像也可以理解。
艾妲跟着戴里奥来到审讯现场，只见亡灵兔已经恢复了实体，她乖巧地蹲在一个简易的魔法阵上，粗短的爪子挑捡着蘑菇。
见到艾妲过来，她僵硬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疑似愧疚的神情。
“我很抱歉，小布莱克。”
亡灵兔举起小菜篮，递向艾妲。
“以这个作为赔礼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