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记住本站网址,www.qcxoo.com,若被浏/览/器/转/码,可退出转/码继续阅读,感谢支持.
正月初九,
日照之时,
鬼门关。
山窟之内,漆黑若夜。
此地虽伸手难见五指,
可是在此地待得久的门徒,便是知晓。
此刻,
乃是鬼门关的白昼。
至少李叒子心中清楚这件事。
虽然此地难以分辨昼夜,
但是她在这里待得久了,对于此地的境况,自然知晓一二。
对于如何分辨此地时间,也十分清楚。
只需凭借耳朵,
便可知晓此地时辰——
此刻,
只需稍稍侧耳,
便可听闻,
在此地似乎,环绕海浪之声。
李叒子清楚,当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便预示着此地白昼的降临。
她看向四周。
那山窟景象,将众人围困其中。
诸多弟子蜷缩其间,个个瘦骨嶙峋,饱受饥渴。
当下,
倒是难熬了些。
此地乃是山窟模样,断水断粮,
像是存在一种无形的手,将此地的众人团团围困于此,不得逃离。
也曾有挨不住饥饿,还有此地寂寞的鬼门弟子,想要逃离出去。
可是后来那周遭的洞窟,便好似活了,洞窟的出口,化作一张张大嘴。
将那些妄图逃离的弟子们撕碎后,又一股脑地将残损的遗骸吐了出来。
化作此地的埋骨。
最终混合入土石之中。
从那以后,李叒子便是有所察觉到了此地的奥秘。
此地的洞窟,乃是活物。
此地的人,也都是被监视的猪猡。
若是无人的准许,便是不能擅自逃离。
而将众人围困于此,也是为了酝酿能够成为真仙的人。
真仙……
李叒子觉得精神有些恍惚。
她当下只是觉得腹中饥饿,直至现在,已经一天一夜,都不曾再进食了。
可是此地无粮,更无水。
只能在此忍受饥饿。
可在此地,却不会饿死。
只会变得皮包骨头,但是就算病入膏肓,也不会被饿死。
似乎在此地,存在某种辛秘。
维系着所有人的性命。
只是这力量虽然只能维系生机,但是却活罪难熬。
死可免,活难熬。
真是……
难受啊……
她在心底里想着:
本来昨天……是有机会的……
本来是有机会吃东西的。
她觉得心中愤懑。
昨日……
她的思绪缓缓挪动,像是想到什么,
昨日是正月初八,本来是神官降临鬼门关,为诸多弟子发放食粮的日子。
每个月的初八,也是为鬼门弟子打牙祭之日。
可是昨天……
她想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昨天……
是不是有人,和阴神官,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冲突,还是什么。
惹了阴官的怒火,惹得那阴官拂袖而去,连同他的大瓮,也都一并带走了。
一定是这样的。
李叒子在内心里笃定地想着。
不然神官昨天,怎么没有发放粮食了。
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头脑混沌,倒是有些忘记发生的事情。
在此地,都是要这样的。
就和那谜子一样……
她转过头,看了看那痴傻的头陀。
此刻那谜子头陀,和她一样,被斩断了一条手臂,此刻被布条包裹着半个身子。
痴痴傻傻,看着头顶的天光。
嘴里流淌着涎液之物。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自己以后,也会这样么?
和他……
和他变得一样傻。
和此地的诸多弟子一样,都变成这副模样!
不行!
不能这样。
李叒子用力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想道。
我可不想这样呀!
随后泄了气。
可是不想……
也没办法啊。
毕竟自己也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李叒子叹了口气,只觉眼神迷蒙,抬头看向头顶。
在山窟穹顶,时不时透下一道天光来。
像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李叒子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昨日做了什么,倒也是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好似救活了一个新来的弟子,然后那弟子便被人拉走了。
现在怎么样了,她也不知道了。
毕竟自己虽好似出过这鬼门关,但是却又不知为何,重新堕入此间。
成了这鬼地的小鬼。
“我以前……”
是不是当过鬼门关的师姐来着?
李叒子张了张口,只觉口中饥渴难耐。
她心中的思绪,似乎回忆起什么。
随后露出苦恼神色……
想……
想……
想不起来了。
李叒子心中颓丧,可却心中滑过碎片般的技艺。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中始终有个念想,自己此前似乎……
窥伺过这三截门的奥妙。
可是脑子里,却总是这般浑浑噩噩。
有时候是清醒。
有时候又是混沌。
终究是难以想起来的。
李叒子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穹顶的天光,朝着她照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似乎在很久以前,这里也有很多弟子,是被拉走了的。
而那些被拉走的弟子,似乎也都……
再也没回来过。
她心中满怀期待地想着,
或许他们……
肯定都已经成为这仙门的人上人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也有那么一天么?
“一定会有的。”
她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地诉说着。
人上人啊。
“真好。”
李叒子睁大自己黑黝黝的双眼,眼里无神,盯着头顶透下来的天光。
双目呆滞,好似思索着什么。
那诸多天光,
并非固定,而是时而消失,时而存在。
好似一道道监视的眼。
好似有无数人,通过这一道道窗口,观测着暗无天日的地方。
而这山洞,便是一座蛊池,
有人等待着其中的蛊虫,彼此厮杀,争出个高下。
又或是等待从诸多蚕茧之中,酝酿出斑蝶。
可是……
这里的众人,再次忍受饥渴的结果。
要么就是在此地疯掉。
要么,便是觉悟出……
什么仙法……
李叒子摸了摸自己怀里,那里藏匿着一本书。
那本书,
据说记载着某种仙法。
只要参悟其中的仙法,便能够有机会,获取什么无上的权能。
然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给自己这本书的人。
似乎是这么说的。
那位……
仙人?
还是……
被人打骂的乞丐。
可是也有人说,仙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仙法之路,早已断绝了。
可是她不信。
她可是给阿爹阿妈……
足足换了二十斤的粮食!
那可是足足二十斤!
够吃好多顿的了!
况且带她来的仙长们也说了,自己是有仙缘的。
既然是仙长们说的,
那么……
那么便必定……必定不可能有错。
李叒子这般想着,
又是攥紧了怀里的真经,
那是她仅存的,仅剩的宝物。
那是她的宝。
她得好好攥着,
可不能弄丢了!
不然……
不然……
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了。
李叒子知道,自己是愚笨的。
以前似乎就是有人说她笨了的,还抽了自己一巴掌。
可是,
可是她真的很努力了。
她真的有好好学了……
那法门,她有努力地在学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学不明白啊!
抽泣——
她的泪水禁不住地往下落,可是为了防止没力气,她又不敢哭。
某种情绪遏制在她心底里,让她觉得窝火。
可又无能为力。
她那么努力,来得最早,可是到现在,都没有走。
她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能先自己一步,早早地离开这鬼门关。
只有他顶着个“李二子”的名号,在这混账地方,一直都出不去。
李叒子漫无目的地想着:
李二子,李叒子……
可是自己明明,好像是姓白的来着?
那自己为什么又姓李了?
啊!
啊!
啊!
额角忽然生出痛来!
李叒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痛!
好痛!
头好痛!
随后狠狠一头撞在地上,额角撞上了石子。
在顷刻间,流淌出血来。
李叒子跌倒在地上,却是无人前来搀扶。
她跌倒在地上,眼神有些迷惘。
她似乎有人说过,
自己是此地的师姐,
虽然不是什么果位,但是在这下门的位序之中,也是排名第二的存在。
第二么,似乎很厉害啊。
可是她不懂,她只想成仙。
她不能让那二十斤粮食白费,
她想成为仙人。
不然太亏了。
她不想这样的。
可是现在她太渴了。
又太饿了。
好久没吃东西了。
想要……
吃,
喝。
无论给她什么,她都能咽下去!
然后,什么要求都行!
无论让她做什么!
她都愿意!
哪怕下一秒让她死。
李叒子看着头顶的天光,忽然见得天光落下。
是自己的……
错觉么?
她双目呆滞,看着光亮自头顶滑过,然后照亮四方。
是仙人么……
神官?
还是阴官!
李叒子看着头顶的光,其中一处窥伺的窗口,似乎变得大了。
像是一只长大的嘴巴。
一尊方圆之物,从那扩充的“口”中。
缓缓下坠。
似乎又存在钟鼓锣声。
是自己幻听了么。
可是自己真的看到神仙了吔!
她激动了!
她看向那悬空大鼎之物,其上端坐一尊仙神,手持拂尘之物,洋洋洒洒,身旁站着个青衫仕女,朝着此地缓缓下坠。
李叒子看着头顶的三阴鼎,和其上的季白,眼里似乎泛出光来。
那是……
新的阴官么。
新的阴官给自己,送粮食了?
粮食!
水!
我饿了!
李叒子这般想着,
她的眼神闪烁,像是点亮的星辰。
随后,
她欣喜若狂!
她欣喜若狂般,朝着那三阴鼎坠落的方向,匍匐着身子,一步步爬了过去。
快!
要快!
不然要被人抢了先机!
可是她的步子却是很稳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缓慢前行着,
不露出一丝僭越之意。
她要做最恭敬的人。
去拜神。
与此同时,又更多的鬼门弟子,察觉了那凭空降落之物。
“仙官!”
“是仙官!”
“是三截门的仙官!”
有人这么窃窃私语着,和李叒子做出相同的举措,匍匐着身子,朝着季白将要坠落的方向,争先恐后地爬着。
生怕落了后。
便失去了机缘。
那可是……从外面来到此地的……仙官!
和之前那位,可不太一样!
坐在角落里的中山大汉,猛地抬起头。
李普童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天光。
那位阴神,似乎不太一样?
自己是不是,见过!
他定睛一看,见明了,便猛地起身!
身形瘦弱,气血衰败,
双目嗔视,犹若猛虎!
那气势,反而愈发盛了。
……
……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季白手持拂尘,身前炉鼎边缘,悬着那骷山法剑。
此前操纵这三阴鼎,乃是凭借那借势的门路。
可是经历一夜后,那驭鼎之法,却好似难以为继。
不过柳晓青似乎知晓其中奥秘。
方才告诉他,用那手中拂尘,便可操纵炉鼎。
季白方才一试,果真如此。
这手中拂尘,竟然生出某种操纵之感。
像是赛车轮盘,持握手中,便可驾驭身下法器。
“那能有什么问题。”
一旁青衫女子瞥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睛,好似十分放松。
“放心,摔不死你。”
“就算真摔下去了,你还有我担着。”
好似生怕季白畏惧,还补充了一句:
“何况,你这铜头铁骨,吃了那蚀心的蛊,都没什么变化,不过是身体虚了点,还能真被这丈余距离摔死了不成。”
柳晓青一旁揶揄,显然对此前季白脱鞋行径,有些恼怒。
可季白长舒一口气。
至少说明当下,还是可以彼此信任的。
方才呕吐时候,他也认出那呕吐的触手之物。
理应是此前,此地那灵童女子,喂食自己的药。
虽然那药治愈了自己身上的伤病,
令自己腐败的身子复原如初。
但是按照那柳晓青的意思,那事物本是禁忌。
饮食此药,随可活肉生古,可却药效极为猛烈,常人服用,便要回光返照后,再衰败死去,无异于饮鸩止渴。
也不知那李叒子,是如何获得的。
甚至连柳晓青,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白知晓后,倒也并未生气。
那药虽猛,
可毕竟是解了自己燃眉之需。
否则以自己那时情况,未必能解决当时的处境,
是药三分毒,可这毒用到了好地方,也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若是不谈剂量谈毒性,那倒是有些耍流氓了。
季白这般想着,在他的腰间,拴着个口袋。
便是装了那触手猛毒。
可是即便是如此,自己也不曾知晓……
那李叒子,到底要做什么。
对于自己此前的行为,确实是让人觉得,有些敌友莫分,时而觉得她对自己有什么亲近的意图。
时而觉得,她想要谋害自己。
季白手持拂尘法宝,驾驭三阴鼎,余光扫向四周光景。
当他驾驭法鼎,穿越镜面之时,
也觉奇妙。
当下环顾四周,看着头顶诸多天光。
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那天光的来处……
正是,此前所见的,那由柳晓青引水而化的,镜花水月。
隐隐约约,
季白看着忽闪忽闪的天光,似乎明悟什么。
这天光降临之处,
其实并非天光,而是他处景观。
在此之前,便是有许多人物,或许凭借了相同的手法,相似的手段,以类似的门道,监察此地!
监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那宝鉴,便是这鬼门关的天光!
二人搭乘三阴鼎,落到地面。
看着溃烂枯死的大地,季白也觉得此刻有些烦闷。
自己昨日,竟然是从此地,杀将出来。
此刻二度前来,确是以长老的身份。
虽然是临时代理的,
那总归也算是朝闻得道了。
那是……
忽然地,季白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
衣衫朴素,额角血痕如织的,
女人。
以及那丹炉山窟之中,诸多饥渴的人。
那女人看到季白,眼中混沌,又明亮。
李叒子不禁开口,轻声说道:
“师弟……”
“叫长老,季白,乃是三截门,第四域,新晋升的八长老。”
一旁的柳晓青轻声开口,可话语间却肃穆了些。
隐约地,像是掺杂了些敌意。
季白见得分明,那李叒子眼中的灵动意,似乎又暗淡了下去:
“鬼门关,李……李叒子,
见过……季长老。”
一日。
一眼。
便好似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