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马亮才与秦叔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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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县衙差役前,马亮才是一名在河阳县赌坊的厮混后生,家中只剩一个老娘。

马亮才老子在世的时候,马亮才还不是,也不敢做一根赌棍。

马亮才老子叫马六,原是一个走乡串户,杀猪宰羊的屠户。

按马六的话来说,他手里的营生虽不得富贵,但也可赚得一天三顿的酒食。

一年岁末,马六去了河阳县东郊,与一个财主家杀十头肥猪过年。

待马六料理完了牲口,那财主见时辰尚早,又见十头肥猪已被收拾得齐齐整整,便留马六吃几杯酒。

主家留上门宰猪杀牛的屠户吃酒,算不得甚么新鲜事,马六也没客气,当即便留下吃了好几杯酒,又吃了些饭食。

直到月过树梢,马六才离了财主家。

回家的夜路很长,在半道上,忽地一阵寒风吹来,马六只觉酒意猛然上涌,随即醉倒在路旁一条水沟里。

待第二天被人发现时,马六身子已僵了。

没了老子管教,马亮才拿着马六留下的财,虽只有十五、六岁,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往赌坊钻。

世人皆说十赌九输,这个道理夜很快应在了马亮才身上。

马亮才先输了屋里的银钱和家具,又输了老娘的首饰和棺材本,最后连马六留下的房子也输了去。

不过三、二年光景,马亮才就只得将老娘搬到河阳县东边后街的一座破落院子里,搭了两间草房,每日出去与人家帮闲,以此讨些生活。

可马亮才仍是想赌。

一日早上,马亮才才喝了稀粥,便向老娘讨钗子去换钱。

马婆子拗不过儿子,一面取出最后一根钗子,一面说道:“儿啊,不是做娘的絮叨,你成日钻那赌坊,却不是个长久活计!”

马亮才不耐烦,还嘴道:“我能做甚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马婆子道:“你便是将你老子的活计拾起来,也不至于窝在这院子里。”

马亮才摆手道:“那见血的营生却是干不得,我老子尚栽在上面,何况我。”

马婆子不觉滚下泪来,想了想,又道:“前几日我去街上换米,看见与你一起长大的梁家小子,就是我救过他一命,家里行五那个的梁五子,如今在县衙里做了一名差役,跟在衙门的官爷后面,却是威风十足。”

马亮才道:“我听他们说,县衙里的差役也总是见血的,虽有些威风,却也不十分好。”

马婆子叹道:“我的儿,天塌下来,自有那些个高的先顶住。你若做了差役,只需缩在衙门里班头身后,混得几顿饭食,应是问题不大。”

马亮才笑道:“娘,你嘴上说得倒是容易,可这差役也不是谁愿去做就能做得的,我一无钱财去求人,二无关系通县衙,如何做得这差役的勾当。”

马婆子道:“怎地做不得?我倒有个法子,只怕你拉不下这脸。”

马亮才见马婆子话里有话,便动了心思,道:“老娘,你好歹将法子说与我听听,若真做得那县衙里的差役,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马婆子道:“便是前几日,我在街上看见的,除了这梁五子,还有另外一、二十个差役和一个领头的高大汉子。别人我不知道,那高大汉子却是我认识的,姓秦名步云,他先前也与你老子一般,皆是做些杀猪宰牛的营生。我问旁人那领头的高大汉子是谁,那人却笑我不认识县衙秦班头。”

马亮才不屑道:“这甚么秦步云做得班头又如何,他虽也做过杀猪匠,但也是先前的营生,何况他与咱们家又不沾亲带故,你认得他,他却认不得你。”

马婆子也没恼,继续说道:“儿啊,你那时年纪小,正是不记事,却不知这秦步云先前做杀猪匠时,你老子曾是他开手师父!你若去求他,但凡嘴上软和些,叫一声叔父,落上几滴泪,他必应你,这县衙差役的活计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亮才疑道:“我老子已没了,秦步云岂能认账?罢罢罢,还是看我今日手气如何,不定就将先前的本钱全捞回来。”

说罢,马亮才抬脚便要走。

马婆子见说了这半天,儿子却还是想赌,心中那把火便不打一处来,随即从针线篮子里抄起一把剪子,径直抵在自己喉咙,口里嚷道:“我不如随你那挨千刀的老子去了便是!如此我也管不着你了,你要走边走,要赌便赌!大家落得干净!”

马亮才虽是好赌,但更惧老娘这一死,自己回家也没口热菜热饭,随即住了脚,跺脚叹道:“老娘,你且放下剪子!我马上去县衙找那甚么秦大班头。”

马婆子放下剪子,道:“我早打听好了,他们在衙门当差的,一早一晚都要与县官老爷回话,你这会子去多是找不到秦步云,不如午后再去。”

马亮才点了点头,听从了马婆子。

这一日却是难捱,马亮才哪儿也没去,在家干坐着,马婆子便反反复复地将秦步云的样貌说与马亮才听。

马婆子便这么絮叨着,没说千遍,也有八、九百回。

马亮才只觉耳朵起了茧子,终于等到午后,他便一溜烟跑到了县衙门口。

合该马亮才走运,这天正是衙门发饷银的日子,眼见那县衙里陆续走出人来。

很快,马亮才看见一个汉子,长相正是老娘反复念叨的那几个词:八尺高个、方脸阔口、粗眉碧眼、满脸黄胡子。

马亮才壮了一口胆子,大着步子走上前,往这汉子跟前只一跪,哭道:“叔父!救救我娘罢!”

这汉子正是秦步云,却被马亮才唬了一跳,道:“你是谁?怎地叫我叔父?”

秦步云身边另有个黄脸汉子,正是孙房平,却拍手笑道:“他既喊你叔父,便是你兄长的儿子了。秦兄,你怎地连侄子也不认识?

秦步云摆手道:“莫要胡说,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何曾来的哥哥。”

秦步云又对马亮才说道:“你是哪里的后生,怎地管我叫叔父,你知我是谁?”

马亮才抬起头来,满脸是泪道:“叔父,你虽我不识我,我却知你姓秦名步云,又与我老子相识已久。”

秦步云好奇道:“你老子是谁?”

马亮才道:“我老子是马六,东街杀猪的马六。”

秦步云听了,当即几分惊道:“马六!我只听人说,他前些年吃酒吃得醉死了,你便是那叫甚么亮才的罢!且起来,让我瞧瞧你,怎地长得这般大了。”

马亮才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将头前脚后的困难都添油加醋地说与秦步云听了。

当然,赌钱输光家当的事情是藏在肚子里的,马亮才满口只说老子死后,老娘便害了重病,自己是为救老娘才卖光了家当。

秦步云虽是一条仗义汉子,但对这突然冒出的马亮才却是留了一分心思,口中只说改日便去看望马亮才的老娘。

但一旁的孙房平却是个大孝之人,他听了马亮才的言语,立即提出与秦步云一同去马亮才家看一看。

秦步云想了想,也同意了,心想儿子的样貌即便有改变,但他老娘应是变化不大。

于是,马亮才真就引着秦步云与孙房平走到了那破落院子。

只见院子里搭着两间破烂草房,一间烧火做饭,一间睡觉。

秦步云再看躺在土炕上的马婆子,果是马六的瘦小婆娘,便上前叫了声六嫂。

马婆子有心装病,一见秦步云,两行泪便止不住地流,口中只说自己已是活不长久,欲将马亮才托付给秦步云。

一见老娘哭,马亮才也哭。

孙房平将秦步云拉倒一旁,悄声说道:“秦兄,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小子又是你故人的儿子,我与你便帮他一下罢。”

秦步云道:“怎地帮他?”

孙房平道:“明日点卯,你与县令相公只说昨日遇见一个机灵后生,自己手下正缺这样一个用得顺手的差役,便想招他入衙,我也在旁帮说几句好话。县令相公近来越发器重你我二人,招个差役这些件小事,他必是随你处置的。”

秦步云只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容我再想想。”

见秦步云还有疑虑,孙房平急道:“秦兄,我与你常在刀口上行走,虽不曾害人性命,但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肉,做了此事,也算得上积些功德罢。你若不想说与县令相公,那便由我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扯你出来。”

听孙房平说得这般焦急,秦步云恐伤了二人和气,又想多个差役确实不算甚么大事,当即笑道:“贤弟,我怎地不知照看故人的儿子?明日一早,我便与县令相公说得此事。”

次日一早,秦孙二人自是与胡寻德说合了一番,马亮才很快便入了县衙,做了一名差役,此后也常跟着秦步云与孙房平。

秦步云自来心宽,久而久之,便没怎地将马亮才另眼相看,只当他是手下一名寻常差役而已。

孙房平却是心细,念着马亮才有些孝心,时常提携他,因此马亮才虽是攀了秦步云的关系才做得县衙差役,却渐渐与孙房平更亲近些。

说来也奇,自打马亮才做了差役,马婆子的病也渐渐好了,马亮才逢人便说是托了秦步云与孙房平的福,不然老娘必是没了。

如此几年下来,马亮才虽未带着老娘搬离这破落院子,倒也将那两间草房推倒,重新修了两间瓦房和一间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