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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线。”
这几个字甫一出口，洞府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只剩下心脏扑扑跳动的声音。
阵阵清风先在树梢间掠过，又自门缝中泻入丝丝缕缕，吹得三个人心思明灭不定。
“是谁？”楚世石双眸微眯，瞳孔里隐隐泛出凶光。
“看不清楚，但应是村里的人。”楚景风一边说着，一边将竹简握在手里。那股神念看似朦胧悠长，实则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
楚宁萧背上猎弓早握在手中，一双细眸都落在那弓弦上，语速急切：“这人恐怕就是串通钱家的人。索性将他杀了。”
与其他楚家人不同，他的眼睛是狭长的，衬得眸光更显冰冷，只一翻眼，便从一只窥探的蛇变成了凶狠的獠牙。
楚世石摇摇头，枯瘦的手搭在三儿子臂膀上，摇头道：“他若死了，只会显得我家藏了什么辛密。”
各般算计如浮光掠影，在楚世石心头闪过。他心里明白，家族与家族之间哪有什么睦邻友好，不断试探摸底实属平常。
在钱家眼里，楚家虽没了炼气修士，但不代表没有炼气符篆、炼气法宝。
“爹，那...”
“将那竹简贴身收好，便如无事发生一般。”
楚景风和楚宁萧对视一眼，默然颔首。
“留着此人，还能传递些假消息。我家寻一洞府修行，再正常不过。”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洞府厚重的石门，看向门外那人。
“宁萧，一会你先出去，听到动静便拿弓箭射他身前，只消知道是谁，莫要伤了他性命。”
楚宁萧领了命，侧身挤到外面，那股如沐春风的柔软感顷刻消散，山间的各种气息扑面而来。他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大声向身后招呼道：
“爹，我去解个手。“
他选准那人藏匿的方向，慢悠悠向前，靴子踏在委积的落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正走着，前方忽地传来轻微的簌簌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蠕行。
楚宁萧耳廓微动，稍微辨别风的流向。他如铁铸的雕像般立在原地，肌肉紧绷，张弓搭箭。
屏息凝神，弓如月满。
下一息，那一箭如流星赶月，带起破空之声，转瞬被浓郁的翠绿色吞没。
“啊...”惨叫声几乎同步传来。
一道人影自树丛间跃起，张惶回过身来，白胖的大脸上满是惊骇之色，语无伦次嚷道：“别，别，是我...”
脚下斜插着一根兀在嗡嗡颤动的箭。
楚宁萧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面上不动声色，笑道：“表弟，你怎地自己跑到山里来玩了？你看这...我还以为是一只野猪呢。”
面前这人叫赵云峰，是他姑姑的儿子。
姑父名叫赵庆玉，在楚世石的支持下，前些年往西南边的南川城里做生意去了，只每年往家中寄些钱。
赵云峰勉强在脸上挤出个笑脸，强行压着声音中的颤抖，讨好道：“宁萧哥，哎，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干吗...”
楚宁萧嘿然一笑，双臂合抱，冷冷道：“最近山里野兽多些，你不要乱跑...舅舅可就你这一个儿子。”
赵云峰恍然大悟一般，双手不自觉捏在一起，喃喃道：“我自是晓得的...”
“走，我与你一同回去。”也不等他同意，楚宁萧拽住他臂膀，扯着他向山下走去。
过了一会儿，楚世石跟楚景风才缓缓从后边的树林中踱出。
此时已近正午，一轮艳阳如金色圆盘高悬，蒸出昨夜积淀在岩峰草叶间的潮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
楚世石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原来却是他个没管教的。他自是不懂什么仙凡之事，最多传递些表面消息。”
楚景风闻言，只默默点头，想来也是，父亲一向对仙途之事守口如瓶，就连楚家的几个姑舅和叔伯，也摸不清楚家的家底。
“真是个游手好闲的，怕不是贪图钱家给的银子。”
楚世石不置可否，回过身来，指指露出一条缝隙的石门，沉声道：“且不管他。这石洞里有那仙君雕像，却是个麻烦事。”
楚景风自是明白父亲意思，雕像亦是一种仙君法体，其间不知牵涉多少隐秘、多少关节。
他定定盯着自己写下的那八个字看了一会，忽有明悟，一拍脑袋：“爹，我将这几个字擦掉试试。”
顿时从怀中摸出一块布巾，又就近沾了些山泉水，只在那一行朱砂上一抹，留下一片带着水渍的殷红。
打在下方的青岩上，破碎开来，溅起一片晶莹。
下一息，那些水迹倏忽间蒸腾起来，化成几缕云烟，如游蛇般向上攀爬，宛如一块抹布，将那洞府门扉在两人面前凭空拭去。
楚世石捻着胡须，悬着的心顿时放下，露出释然之色：“如此也不怕钱家来查探，反倒会怀疑小子胡说八道。”
父子两人下了山，回到家中，另外两兄弟早在门口侯着，楚源柏不时抬头看看，难掩脸上忧色。
楚世石向两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齐向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子，便看到两名孩童正蹲在地上画着什么。
正是小弟楚林琛和幼妹楚云白。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楚源柏问。
“我们在写字呢。”楚云白应道。
“喔？”楚景风看向地面，只见一撇一拿毫无章法，不禁摇头讪笑。
楚云白年岁最小，却浑身透着聪慧，睁着明亮扑闪的大眼睛，眼白剔透的宛如婴儿，小跑到楚景风身边，缠磨道：“哥，我想学认字，你教我嘛。”
楚景风摸着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好啊。”
听到楚景风这么痛快的应了下来，她露出惊喜之色，小脑袋扬的更高了。
“好，让你二哥教你。”楚世石看着幼女，苍老粗粝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小姑娘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蹦蹦跳跳嚷道：“太好了！我不仅要学认字，还要学剑术，我以后要当仗剑江湖的女剑侠！”
“好，剑术便叫你三哥教你。”楚景风和楚宁萧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意。
“哥，你真的会教我吧？”
过了几息，她停止蹦跳，小手同时抓住两位哥哥的衣角，好像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这时，却听到另一个稚嫩青涩的声音响起：“读书...没什么用。”
楚林琛迎着四道射过来的目光，向后缩了缩，又讷讷补充道:“我听表哥说的，他说读书成不了仙人，只有成了仙人，才能长生不老。”
楚世石深深看他一眼，拍拍幼子的头，温声问道：“那你想变成仙人吗？”
楚林琛仰头看看父兄，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渴望，几乎是脱口而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