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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半个时辰，陈铭与陈梦凡兄弟俩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喝得一坛子酒见了底。
陈铭在外练了个好酒量，与弟兄们干几坛烈酒都不在话下，喝这些家里自酿的米酒更是如同饮水。
酒过三巡，亦是脸不红心不跳。
陈梦凡就没这般海量了，在这之前，他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
这一下子十几杯酒下肚，脸颊通红，舌头都大了。
饭后的陈梦凡趴在桌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手里还紧紧抓着酒杯。
陈铭摇头失笑，伸手夺下了小弟的酒杯，示意念儿扶陈梦凡回房。
……
陈梦凡回房路上又哭又笑，但好在他很听陈念的话，并不乱跑，任由念儿扶着他。
陈念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房间，安顿在床上，然后熬了醒酒汤，耐心地喂陈梦凡喝下。
等到天色渐暗，陈梦凡在床上沉睡，呼吸平稳。
陈念忙完一切，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一双秋水明眸注视着公子的睡颜，一眨不眨。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昏黄的光线中，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陈念第一次见公子这样失态。
公子心里一定藏着事，而且……自己听到公子答应了大哥一起去燕南，那秦小姐……
陈念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
这哪里是自己该想的事情，公子自有他的安排，自己只是个丫鬟而已。
陈念水盈盈的眸子变得黯然，自己……能成为公子的丫鬟已经很好很好了，不要再去妄想别的事了。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却没有察觉，只是静静地，痴痴地，凝视着公子的睡颜。
公子，你会抛下念儿吗？
……
陈梦凡十多岁时，有一段日子每天在秦府与陈家之间往返。
这天，陈梦凡路过一个小巷，注意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正值腊月，小乞丐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巷子里的角落，身子哆哆嗦嗦的。
陈梦凡心里一软，停住了脚步。
“跟我走吧。”
小乞丐抬起头，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眼睛眯成一条缝，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穿着身并不华贵的棉衣，上面还缀着几块补丁，清秀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不像坏人……小乞丐声音微弱地应了声“好。”
小乞丐试着站起来，奈何腿脚早已冻僵，雪地湿滑，一时怎么也站不起来。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伸来，抓住了小乞丐的手。
陈梦凡看出了小乞丐的腿脚不便，于是伸手将其拉住，缓缓引着其站稳，而后……背过身蹲下。
“来，我背你。”
“不……不用，我衣服脏……”
小乞丐慌乱地拒绝。
“没事的。”
小乞丐愣住了，没有再拒绝，顺从地趴在了陈梦凡背上，布满冻疮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抓好了。”
陈梦凡稳稳地背起小乞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向陈府走去。
天气很冷，陈梦凡与小乞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让其睡着。
“你叫什么啊？”
“我……我不知道，哦……对了，娘一直叫我念儿。”
“你爹娘呢？”
“娘带着我要投奔亲戚，走了许久……走到了这个小镇，说去找些吃的，让我在这里等她……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于爹……我没有见过。”
“……对不起。”
“不……没事的。”
视线尽头已经能看到陈府的大门了，陈梦凡伸出一只手，指着前方。
“那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的……家？”
小乞丐迷迷糊糊地看去，她的视线早已饿得模糊了，看不清雪地与天空，更看不清少年指着的陈府。
此刻唯有近在眼前的少年稚嫩清秀的侧脸，她看得真切。
“嗯。”
听到她应声的少年侧过头来看着她，笑容灿烂。
“对了，我叫陈梦凡。”
“你以后……就叫陈念吧，这个名字蛮好听的。”
……
入府之后，陈念成了陈梦凡的丫鬟。
陈念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反而是陈梦凡在为她忙前忙后，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
陈念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就这样，陈念逐渐适应了陈府的环境。
她学习着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庭院……机灵的念儿很快胜任了这些工作。
一晃数年，陈念的勤劳陈梦凡一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打心里喜爱这个小姑娘，都把陈念当做了真正的家人。
……
陈梦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是陈梦凡很久的毛病了，因为做梦的缘故，他睡得很轻，时常半夜惊醒。
看来喝醉也不会让自己睡得沉一点，嘶……自己是在哪儿看见一醉可治百病这句话的？
陈梦凡挠了挠头，想不起来，今天他算是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了。
一觉从下午睡到了半夜，陈梦凡此时没有了睡意，索性起身下床，走到了院子里。
月色如画，借着月光，陈梦凡看见院子里痴痴站着一位女子。
如丝如绸的月光下，女子美好的身影如梦似幻，长发如瀑，肌肤胜雪。
她的身姿修长，亭亭玉立，穿着素色衣裳，婉约可人，宛如书中的嫦娥下凡。
陈梦凡看得呆了。
画中的女子此时转过身来，眉眼如画，眼中流转着秋水般的柔情。
“念儿？”
陈梦凡惊愕出声。
陈念似乎才回过神，慌乱地收拾起神色。
陈梦凡快步走到跟前，
“念儿，你怎么在院子里。”
细看过去，陈念的眼眶红肿，似乎刚大哭过一场，陈梦凡急切道：
“念儿，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我……”
陈念听着，发红的眼眶似乎变得更红了，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勇气，忽地伸出根手指，指着陈梦凡。
这根纤细白皙，如同玉笋的手指，却使得陈梦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说一半便愣住了。
自己哪里得罪了念儿吗？陈梦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陈念的手缓缓放下。
“公子，你要跟着大哥去燕南，是吗？”
陈梦凡躲避着她的目光。
“念儿，你知道了啊。”
“那我呢？公子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算什么。”
“这次去会有危险的，念儿，我……不想让你涉险。”
“公子，从你把我救回来那一天起，念儿就暗自发誓，要跟着公子一辈子。”
“可是，公子却要抛下念儿一个人走吗。”
“念儿……”陈梦凡哑然。
“如果……如果公子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呢。”
“公子你还记得，救我回来那天你说了什么。”
陈念声音哽咽，
“你说这里以后便是我的家。”
“但是，公子，我的家不是这里。”
“你在哪里，哪里才是家。”
月光下，陈念的俏脸上泪痕斑驳。
“公子，不要把我抛下，好吗？念儿绝不会拖公子后腿的，若有那天，念儿会先……”
“好了，念儿。”
陈梦凡柔声打断了她，上前一步将她抱住。
陈念依偎在公子怀中，怀中的温暖一如当年。
抬眼看去，眼前还是公子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