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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火苗跳动在卡菈莉娅眼底。佩特拉稍微收拾了一下,终于在洞穴里清理出可供两个人蜷缩起来睡觉的位置。洞穴里还堆着野兽的骨骸,弥散着腐肉的气息,但这些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真亏你能发现这个地方啊。”佩特拉靠近火堆让手暖和起来。暴风雪仍在肆虐,但这个带有弯折的洞穴是很好的避难所,这里原本属于一只棕熊,但是在对天灾的恐惧之下,那只熊逃跑了。
“整理一下现状吧。”卡菈莉娅的呼吸很缓慢,她在以这种方式忍耐疼痛。
她的左脚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行进速度受到很大影响,离开佩特拉甚至都不能自己走路。摔落的时候也造成多处挫伤,但那些和脚踝的伤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也是呢……现在不是很乐观。”丢失了几乎所有的食物,御寒的衣物,又面临着天灾和人祸的威胁,她们又受了伤,现在就是对付野兽都显得勉强。地形都发生剧变,虽然卡菈莉娅保住了地图,但地图还有多少价值已经很难说了。
“我直接说结论了,佩特拉。”卡菈莉娅停了一下,“以现在的状态,我们不可能离开雪山。天灾造出了这道裂痕,我们要绕过去才能回到来时的路,即使没有其他意外,回去也需要三天,我们没有这个余裕。”
更别说天灾就是不确定因素本身,很有可能她们刚走没多久就会被极寒冻结。
“但是你还有办法吧,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唯一的出路,是继续前往泽鲁维嘉谷地,如果情报无误,那是应该是一片丰饶之地,有充足的水源和食物。”
“但是一路过去有人祸,有野兽,而且靠近那里迟早会遇见乌索里族——如果他们真的能活着到达那里的话。”
火光在二人的瞳孔中摇曳,薄冰沿着岩壁生长,又悄然融化。
佩特拉再往篝火里扔进一块木柴,木柴的剖面坑坑洼洼,不以力量见长也没有合适装备的修女在劈柴这件事上吃了小亏。
“我答应了多萝西,一定会和你一起回到约旦。”佩特拉很清楚,卡菈莉娅的左脚急需治疗,她没有神血,没有怪物般的自愈体质,一但延误治疗的时间这只脚恐怕永远都无法再支撑她站起来了。
“姐姐也有在关心我啊。”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
“我一直很喜欢姐姐哦,但是姐姐的话……”卡菈莉娅捂住眼睛,将原本就娇小的身体蜷缩进大衣里,“前半夜就拜托你了。”
“嗯,晚安,卡菈莉娅。”一如既往的话语,卡菈莉娅努力忍受着疼痛让自己可以短暂的休息,重新恢复体力。
或许是因为疲劳疼痛和寒冷,卡菈莉娅很快睡去,洞穴里只剩下不时跳起的火星的噼啪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暴风雪远离了这道峡谷,机械表提示着她现在已经是午后。篝火早已熄灭,从灰烬的温度来看,最后一次添火是凌晨六点。
“佩特拉,为什么不叫醒我。”卡菈莉娅睡了一整夜,就意味着佩特拉一夜未眠,修女不会犯无人守夜这样的失误。
环顾四周,没有见到佩特拉。仅剩的食物都在洞窟里,数量和昨夜一致。地图也留在了这里,甚至佩特拉自己穿的大衣也披在卡菈莉娅身上。最重要的是,脚上的伤虽然没有痊愈,却已经缓和不少。
地面上可以找到微量血迹。
“……笨蛋。”
佩特拉是贵族出身,即使微弱,也还是携带着神血。从现象来看不难猜测佩特拉的血里融合着与治愈相关的概念,然而这份概念的强度十分微弱。
在概念本身微弱的情况下想要提升概念的强度,唯一的方法就是使用大量的血液。
在这种绝境下,佩特拉做出了选择,献出贵族们视作生命的血液,留下全部的物资,这样以卡菈莉娅的本事就能够直接离开雪山了。
而离开的佩特拉应该也不会在雪山里乖乖等死,那么她的选择就只有向着谷地前进。
“这样回去的话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姐姐啊。”卡菈莉娅苦笑着说。如果以佩特拉的牺牲作为代价回归,多萝西会怎么想呢,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觉得佩特拉的行动中有着自己的原因吧。
更何况,那片谷地是卡菈莉娅必须要去的地方,命定的场所。
卡菈莉娅摘下用来固定左脚的简易挡板,仍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向洞窟外。
“居然已经这么近了吗。”山谷的尽头就在不远处,视野豁然开朗,没有雾气遮挡,山脉间的低地尽收眼底。白色的雪线随着高度下降逐渐消融,先是灰绿色的针叶林,再是鲜绿的丛林,在谷地的最下方甚至出现了热带才会有的阔叶林。
风在谷地间回旋,带来周围全部雨云保证充足的降水,而谷地的下方是沉寂的火山口,地热带来适宜的温度,所以在雪山之间才会出现这样一块奇异的区域。
但是在梦幻的谷地上方,暴虐的云团缓缓下降。
“天灾的回归之处……”恐怕这片谷地就是不断重复接受天灾回归的冲击才会慢慢下沉到现在这样。卡菈莉娅没有犹豫,沿着陡峭的山路奔向谷地。
狼群与游虫的队伍穿梭在干枯的林间,兽爪与蛇尾在雪地间绘出群魔乱舞的图腾。一把刀钉入树干的声音,轻盈的白色身影在树梢间飞过。敏捷的狼群急忙转向,而游虫已经先一步借助尾部强大的弹跳力将自己射向空中。
银弦绷紧,将白色人影拉向更高处,四处扑来的游虫在空中撞了个满怀。狼群紧跟上去,它们的速度很快而且擅长集群作战,分散的狼群借着树林掩护逐渐形成包围圈,但是它们没有察觉到包围圈的正中心一张网已经成型,缭乱的刀刃没有章法肆意切割,这些刀回到卡菈莉娅手中时沾满兽血,有些已经卷刃了。她落在粗壮的树枝上,四周满是野兽的尸体。
游虫已经追了上来,但是很快它们又停下了脚步,发出愤怒而无奈的吼叫。
前方就是泽鲁维嘉谷地,人祸本能恐惧着这片地域,恐惧压过了狩猎本能,它们悻悻地消失在树林间。
卡菈莉娅稍作停歇,更换已经无法使用的弦刃。卡菈莉娅的装备也终于消耗到无法支撑卡菈莉娅施展全部的技艺。不过好在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片谷地远比在山上时见到的要广阔。以卡菈莉娅现在所在的位置为边界,向后则是死寂的茫茫雪山,向前则是热闹的热带雨林,卡菈莉娅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阔叶林与花朵交相衬托,丝毫没有结冰迹象的河流缓缓流淌。在河边喝水的小鹿因为刚才战斗的声音注意到了卡菈莉娅,它好奇地走向这边,但是靠近谷地的边界时又不安地停了下来。
银色的弦缠住了它的脖子,卡菈莉娅从树上跳下,借由树枝作为固定点,利用自己的体重将小鹿拽向谷地外。小鹿惊恐地悲鸣,但它没有力量阻止卡菈莉娅,被硬生生拉到谷地之外。
灰烬飘散在空中,缓缓下沉与雪地融为一体。卡菈莉娅一脚踩在树干上,止住自己的下落。她松开了弦刃,小鹿重新回到谷地内,急忙逃离了是非之地。
那只小鹿已经失去了头颅,就在被拉离谷地的同时,它的头颅化为了灰烬。
但它还活着,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形式。
“概念的结界么……还是说是某种神秘。”即使是卡菈莉娅的眼睛也无法看穿这一玄秘。但是她可以肯定,佩特拉现在就在谷地之中,因为在她脚边,有折刀在树上刻出的痕迹,这是在森林中防止自己迷路的标记。卡菈莉娅从来不会迷失方向,所以这只能是佩特拉留下的。
贸然进入太危险了,不可以着急。卡菈莉娅从树上落下,拖拽着一匹狼的尸体缓缓靠近谷地。野兽的身体很沉,卡菈莉娅在力气上并不突出,因此很是艰难。
“可以请您停手吗?克里斯汀小姐。”
卡菈莉娅抬起头,在谷地的那一边,金色长发的少女正在和她对视,无头的小鹿依偎在她的身边。
她打着赤足,但却没有沾上泥土,白色的长袍几乎垂到地面,她没有戴任何的装饰品,看起来也不像是携带了武器的样子。
“是谁告诉你我会来的?”卡菈莉娅降落到地面,小鹿明明已经不可能看见了,却惊恐地躲去少女身后。
金发少女没有回答,卡菈莉娅也不着急。两个人隔着透明的结界对视,少女有着黑色的眼瞳,这不是莱茵哈鲁人的特征,即使是莱茵哈鲁人与乌索里人的混血也不应该如此突兀地集结两个种族的特征。
而且少女的眼瞳让卡菈莉娅很不舒服。如同黑洞一般,卡菈莉娅无法定义她究竟是什么。
“这是死者的结界。由神明大人在千年之前设置于此。结界会阻止死者进出,内部的死者则会失去死亡的概念。”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做出邀请的手势,“您可以自由进出,结界不会对您起作用。佩特拉大人已经在等您了。”
卡菈莉娅并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虽然现在天气还好,但是抬起头就能看到巨大的气旋在高空成型。本该落下的雪与冰全部被那个巨大的漩涡卷入,天灾已经为回归星球做好了准备,最多还有两个钟头就会与这片谷地相撞。
但是天灾无法回归,因为天灾本身也是死物,是尸体,这片结界不允许它进入。最终天灾只会在自身的概念燃尽后自然消散。
只有进入结界才能躲过天灾。
卡菈莉娅接受了少女的邀请,她迈出了脚步。身后是茫茫的雪林,寂静沉默,即将被毁灭,越是生者的世界。而前方是充满生机的草地,河流与灌木,松鼠与棕熊趴在一起休憩,一切都是忘却死为何物的死物。
卡菈莉娅越过了生死的界线。
一瞬间,卡菈莉娅感受到视线,无数的视线。松鼠与棕熊同时抬头,灌木与花朵不详地摇曳,而结界内没有一丝风……这个结界本身在注视着卡菈莉娅。而金发少女是唯一从卡菈莉娅身上移开视线的。
“请和我来。”
“能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话虽如此,对方并没有停下脚步。藏在树林里的动物们纷纷现身,它们成群结队包围了卡菈莉娅,虎视眈眈,唯独在金发少女的前进方向上留出了道路。
“您请,卡菈莉娅大人。”
“既然结界里的死物早就已经死过了,自然没有办法被杀吧。”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
“你刚才说,结界会让内部的死者失去死的概念。也就是说,还活着的我,是可以被杀死的。”
“所以还请您务必小心,不要离我太远。死者是不会对生者表达友善的。”
“那佩特拉呢,她并不在附近吧。”
“佩特拉大人在安全的地方,我现在带您过去。”金发少女稍微停了一下,“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人类的生死是怎么回事,不过佩特拉大人现在仍在生的一侧,所以您不需要太担心。”
卡菈莉娅的脚步声突然改变,注意到这一点的金发少女回过头时,卡菈莉娅已经先行一步拉开距离掷出了弦刃。
弦刃钉在树木中构成危险的网,从树林中冲出的瘦小身影被迫停下突进。他转身想要脱离,但就在瞬息之间退路也被封锁。
“黑发黑瞳,乌索里族的小孩么。”
“瓦尔哈纳姐姐,她很危险,理她远点!”乌索里族的小孩的声音很低沉。
“觉,把武器放下,她没有伤害你的想法。”金发少女说。
“你怎么知道呢?修女院有句话,当你见到一个异教徒的时候,要做好暗地里藏着十个异教徒的准备。说不定我只是为了问出其他人的情报才没有马上下手呢。”
“就像您看到我的眼睛就知道我不会说谎一样。我只要看着您就知道您没有杀心。”
“真恶心啊,能麻烦你把头转过去吗。”
“姐姐!和约旦修女院的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这是谁教你的吗?”卡菈莉娅讥笑着说。
“……瞬这样说过。”又是这样奇怪的名字。乌索里族的小孩似乎只会有像代号一样的名字,要在成年之后才能加上家族的姓氏。
“他说的完全正确。接下来是提问的时间,你躲在这片树林里,这里既不安全,也不在瓦尔哈纳身边,为什么周围的死物没有攻击你呢。”卡菈莉娅收回一根弦刃,银线闪过夺走了男孩手上的小刀,“你——在伪装死者啊。”
名为觉的男孩死死盯着卡菈莉娅。
“你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两天,三天?这个结界判定生死的方式不是呼吸或者内循环,而是进食。乌索里族绝对不是走投无路才想来这片谷地的,乌索里族对这里早有了解。”卡菈莉娅突然回过身,掷出了一把弦刃。
银线旋转着,在女孩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就站在卡菈莉娅身后,没有气息,就像死人一样,但是脸色又并不像死人那么苍白,甚至能称得上明艳照人。
“我觉得问你会更快一点,乌索里族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卡菈莉娅向女孩问道,然而她看向的却是瓦尔哈纳。
瓦尔哈纳并没有任何动作,就像她声称的一样,她不认为卡菈莉娅会下杀手。
卡菈莉娅确实不会,在这个结界里杀生并没有意义,反而是被杀的一方失去作为生者的后路后,如果发起反击,卡菈莉娅没有任何胜算。毕竟她没办法杀死已经死掉的人。
“放开时!”男孩挣扎着,银线几乎勒紧他的肉里。
“觉,不要动。”沉默的瓦尔哈纳说,“如果出血了,即使保持空腹也不会再有用了。”
血液本身即是生命的流淌。
卡菈莉娅与时对峙着,卡菈莉娅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出恐惧。
“我们是最后的乌索里族,我们的使命就是在圣域苦修。”
“所谓的苦修就是绝食吗?你们要生生饿死在这里?变成死者然后呢?”
“时!不可以说!”
时对着觉摇摇头:“没关系的觉,我们最终都要选出最后的生者。是被杀死还是饿死都没有差。”
“选出最后的生者?然后呢。”
“成为新的圣女。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成为圣女?这家伙是男人吧。”
“觉是我的骑士。”
“骑士?对你们乌索里族来说,骑士只是无数掠夺者中的一个吧,他们仅仅是行军经过就能随手毁灭你们的村庄,你们乌索里族和骑士很不般配啊。”
“觉是我的骑士。”时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好吧,你的骑士。”卡菈莉娅叹了口气,“总之不管你们是要成为圣女还是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我的任务是杀死异教徒,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死在雪山里变成人祸了,这就不是我能处理的事情了,而且我也已经厌倦这个任务了。我来这里只是要把我的朋友带回去。”
卡菈莉娅迫近了一步,缠绕在时脖子上的银线也猛地收紧:“管好你的骑士,不要打扰我。”
时点了点头:“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提问是你的权利,但是回不回答要看我心情。”
“您在来的路上有见到我的同族吗?”
“大约五十人左右吧,全部变成游虫了。”卡菈莉娅眯起眼睛,“你应该清楚转变成游虫的条件吧。”
对于神明来说人类个体没有任何差异,神明不允许人类违反自己的价值观,做出牺牲多数人保护少数人的行径。那些乌索里族为了让几个孩子能够挺过暴风雪,用肉身堆成壁垒,最终全部生生冻死在雪山里。
“是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卡菈莉娅收回弦刃。瓦尔哈纳似乎也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转过身准备继续带路。周围的动物们警觉地看着卡菈莉娅,在它们眼中时和觉就像不存在一样。
其实不需要带路,卡菈莉娅也已经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这片谷地的中央是一片水域,积水全部汇集在这里。融化的雪形成的积水澄澈透明,倒映着天光。在水域的中央是一个纯白的高台,数百级同样纯白的阶梯连接着高台与湖岸。
那是一个祭坛,倾斜的十字架矗立其上,佩特拉就在那里,她昏迷着被捆绑在十字架上。
在圣约书中,任何与神明相关的宗教活动使用的都是正十字架。唯一会使用倾斜十字架的,是圣女奉献自己的仪式。
亦或者说,杀死圣女的仪式。
终于到达这里了么。卡菈莉娅穿过树林,越是深入这片谷地气温就越是上升,她仿佛从冬季走进夏日,于是脱去大衣,丢开披风,碍事的外套也一并舍弃。所有的弦刃都进入使用状态,卡菈莉娅踏上了台阶。
这一刻地面颤抖起来,谷地的上空,天灾发出了尖锐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