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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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小时后,繁华的斯卡布罗集市,人头窜动像是出巢的工蚁。

执事轻轻叩响房门,随后把手无声开合。执事鞠躬示意退出房间,将他带来的老人留在房间里。

老人的服饰优雅得体,面料选色含蓄而不庸俗。他虽然已经头发雪白,背脊却依旧挺拔。

“让您久等了,卡菈莉娅小姐。”

“太慢了哦老爷子,我已经等得没有买香料的欲望了。”卡菈莉娅望着窗外的城市风景,树木抽出新芽,人群如流沙般在闹市中前进。

“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那些市面上流通的俗货也确实上不了涅夫格家的台面。”老者微笑着打开了门后嵌入墙中的保险柜。卡菈莉娅能看出来他的袖子里藏着钥匙,但即使如此老人的动作也流畅得不可思议,就像保险柜原本就没锁一样。

“也难怪贵族们都为自己的血统骄傲呢。哪怕是最不入流的贵族,只要血统里还有留存一点神血的可能性,就和平民不是同一类生物呢。身体与思维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您言重了,只是您已经等待许久。如果我这老人家再蹑手蹑脚的,难免有失待客之道。”老人拿起柜子里的调和线香,一连串的动作像是变魔术一样,当他在卡菈莉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时,线香已经被点燃,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并不刺激的香气,却能让人感觉头脑清醒许多。

“事不宜迟,我们就进入正题吧。保险起见,能允许我拜见一下您所持有的印章吗?”

卡菈莉娅随手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以前锡莱送给多萝西的印章,放在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托盘里,轻轻一推,托盘便滑给老人。在教会学校的时候这枚印章一直由多萝XZ在枕头下,但是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多萝西没有任何收拾行李的机会,约旦修女院也没给她们这个时间。所以多萝西一直以为印章已经在大火中被烧成灰了。

虽然锡莱说过,这个印章是只能使用一次,而且生效条件苛刻的秘密武器,但这也是多萝西为数不多的倚仗,刚到修女院的那会儿她还难过了好久。

然而这枚印章就在卡菈莉娅手上,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在修女们眼皮底下偷偷带出来的。

“我在这里待了有二十一年了,也还是第二次见到继承人的印章。”

“继承人?那个闷骚男锡莱吗?”

“不不,锡莱少爷当然也很优秀,在涅夫格的年轻一辈中也是佼佼者,甚至有人称他为数百年来涅夫格最锋利的剑,但是很遗憾,家族指定的继承者另有他人。”

“毕竟最锋利的剑也最容易折断嘛。想必老爷子不能告诉我那位继承人是谁吧。”

“非常抱歉,聪明的修女小姐。”

“不过无所谓啦,印章已经给你看了,告诉我这枚印章可以做到什么事吧。”

老人毕恭毕敬地把印章放回托盘上:“简单来说,这枚印章可以让您直接给涅夫格家的老人们写一封信,那封信的内容会被作为涅夫格家继承人的发言。而且,信件会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老人们手上,老人们也会第一时间去查看。”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继承人们这么吝啬于给他人印章。如果所托非人,对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名义作出一些不妙的发言,竞争对手也可以利用这点除掉自己。更甚,如果印章失窃了,继承人先生恐怕就会永远被失眠纠缠了。

毕竟目前来看,这枚印章是没有使用期限的。

“那还真厉害。信的话我已经写好了,交给你就可以了吗?”卡菈莉娅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老人的眼角稍微抽搐了一下:“敝店可以提供合适的信封和信纸……”

“太麻烦了,涅夫格的老人们没有这么小心眼吧。”卡菈莉娅摆摆手,“我可最讨厌文书作业了,写这一封已经是极限了。”

“……好吧,那么这封信我切实收下了。这封信明天就会出现在老人们的桌前。不过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无法向您保证,我只能希望您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啊不好意思稍等一下老爷子。”

“嗯?怎么了,小姐。”

“既然这个印章的权限这么高,我应该可以指定这封信送达的时间吧。”

“原则上说您确实可以指定寄信的时间。不过都到使用这个印章的地步了,不应该是火烧眉毛的急事需要寻求涅夫格家的帮助吗?”

“你想太多了老爷子,说不定信的内容只是我想要涅夫格家帮我买下一整年的约旦流行款式哦?”

老人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您希望老人们何时见到这封信?”

“您是涅夫格家在约旦的眼睛,想必也认识约旦修女院的寇迪尔院长吧。”

老人保持着微笑,他没有给卡菈莉娅任何有用信息。

“这封信只是我的保险。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或者说,狩猎,约旦修女院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原本约旦修女院只是教皇国的小棋子,急着走上盘面必然会引起枢机会的不满。未来必然会有一场针对寇迪尔的弹劾,届时就用最快速度寄出这封信吧。”

“如您所愿,修女小姐。”老人恭敬地鞠躬。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姐姐还在等我。对了对了,现在开始你从没见过我,可别忘记了。”

老人假装没听出来卡菈莉娅在说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送客的流程。

走下香料店的螺旋阶梯,一楼宽敞的大厅里零零散散着几位妇人,她们穿着艳丽且暴露的衣服,每个人都有专业的店员操着欢快的嗓音介绍各种香料的优点。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卡菈莉娅,唯独站在楼梯旁的妇人用余光瞟了她一眼,仅此而已,她很快又投入回自己的对话中。

放眼整个约旦的话,修女是吃香且受尊敬的职业,但在贵族看来和市井平民也没有区别。

贵族拥有神血,天生就拥有超越常人的身体能力和思维能力,如果运气好,还能够操纵概念影响世间的规则。然而不知为何,大多数贵族并不会随意对平民施暴,即使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根本不把平民当作与自己同样的人类来看待。

过去也许有数不清的平民出身的学者想要探明这个原因,但至今没有任何论文记载了有用的结论。

或许这就是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而作为普通人的卡菈莉娅对贵族间的事情不感兴趣。应该说是不关注吧,毕竟对于弱小到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生物,卡菈莉娅可没有时间低头一一去防范。

这样的卡菈莉娅走向了正蹲在柜台下翻箱倒柜的少年。

没有人过问他在做什么,就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香料盒,但他似乎仍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也没注意到卡菈莉娅,直到卡菈莉娅不怀好意地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

“——疼!你是哪来的家伙!”少年的嘴巴并不留情。

“真是意外,明明是涅夫格家的人却没有继承神血。”

因为被说中了真相,少年瞬间警觉起来。

“继承了神血的话,只是从三四米高的墙壁上摔下来可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呢。需要我介绍医生吗,不处理的话手会废掉的哦?”

看到这一身修女制服,少年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嘛,怎么选随便你。不过可别死了哦,你对我还有很大的用处。”

“你是什么家伙?”

“卡菈莉娅克里斯汀,现在是见习修女。”

“太长了记不住,克里斯汀么,没有听过的姓氏。”

“迟早会记住我的,现在就暂且先记住克里斯汀吧。”卡菈莉娅站起身,丢下一贴膏药,“不愿看医生的话,暂且先用这个凑合吧,效果还不错。对了,那枚教皇金币——”

一瞬间,少年眼中出现杀意,但很快有隐藏起来。

“可别弄丢了,也别忘记了。将来可是会成为关键的一步棋呢。”

“说起来你的年龄是多少来着?比我小一岁还是两岁来着?”卡菈莉娅并不理会少年微妙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着对话。

“……我们有见过面吗?”

“真冷淡啊,亏我上午还在贫民区特意放你一马。嘛无所谓了。”

“那么,永别了,伊拜丹涅夫格殿下。”

约旦修女院的图书馆,位于建筑的二楼,干燥而温暖,是最适合春冬季节的去处。大量藏书塞满了几乎顶到弧形天顶的巨大书架。这里曾经是星间神学院的旧址,随着神学院迁入希普斯山,绝大多数书籍也跟着一起转移了,留在这的几乎都是抄本。

不过也有一些原本,那都是神学院不认可的著作。这些著作的理论大多已经在圣典未涉及的领域徘徊,一只脚踏进了异教的范畴。

特蕾莎修女提及过的人造概念的论文,或许就留存在这里。

虽然时至今日,多萝西仍然无法原谅卡菈莉娅,也无法认同她的做法,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卡菈莉娅是正确的。约旦修女院是目前最适合克里斯汀家的场所。这里是异教徒的禁地,在约旦城内戒备等级仅次于希普斯山和教皇厅。而且这里可以说是教廷对抗异教徒的前线阵地,因此在这里也能最大程度了解异教徒。

蓄意引发的天灾已经发生了两次,无论如何天灾将会是多萝西必须要突破的障碍。站在圣教的立场,对付天灾的唯一手段是投入东征骑士,但是异教或许还有其他手段。

多萝西爬下梯子,手上几本书加在一起已经与叠到肩膀。孤独的脚步声在诺大的图书馆里回荡。修女们很少光顾这里,大多数人对书籍没有兴趣,即使有兴趣,也像卡菈莉娅那样有忙不完的任务需要外出。

现在卡菈莉娅还只是在约旦执行任务,再往后一两年或许就需要出远门了吧。而多萝西至今还没有找到搭档。

“上个星期,在极北的村落发现了乌索里族。”

多萝西侧身躲在书架后,稍稍探出头,两位嬷嬷在图书馆外压低了声音交流着。她们并非刻意压低声音,而是早已形成这样说话的习惯。

“去执行清理任务的姐妹应该昨天就回到约旦了才对。”

“上周姐妹的来信里有提到,她带了个有资质的孩子一起回来。那个孩子没有受洗验身,会不会是出意外了?”

从异教徒的居所带回来的孩子,在嬷嬷们眼中随时会变成人祸也不奇怪。

“如果有人祸出没的话痕迹应该更明显才对。但是现在她们就是单纯失踪了,人间蒸发。”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频率很快,像是战场的鼓点,而且左脚和右脚的脚步声几乎一致,说明走来的人重心非常稳。

“格蕾塔嬷嬷。”两位嬷嬷默契地行礼。

“紧急情况,寇迪尔院长正在召开会议。二位也要一起参加。”格蕾塔的语气很强硬。

两位嬷嬷对视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有修女死了,连带着她带回来的孩子。”格蕾塔叹了口气,“在约旦城内。”毕竟在一线战斗,修女偶尔出现阵亡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然而这里是约旦。

在约旦杀害神职人员完全可是视作对教廷的挑衅。

“是圣女教的还击吗?”

“你们见过现场就会明白了,这不是圣女教能做到的事。没有反抗,一击毙命,伤口细长而精准。我们的姐妹甚至没有察觉到对方接近就被刺杀了。然后是她带回来的女孩,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完美暗杀。”

格蕾塔说出的每一个词都让嬷嬷们的脸色越来越差。

“……这是我们的暗杀法。”

“你说的没错嬷嬷,暗杀者是我们的人。她的手法很高明,同时又高调地在现场留下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她完全不隐晦告诉所有发现现场的人,作案者是一名约旦修女院的修女。”格蕾塔拍拍手,“好了各位姐妹,寇迪尔院长已经怒气冲天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多萝西确认了一眼图书馆外已经没有人了,急急忙忙跑向宿舍的方向。

修女院内的权力结构是怎么样的,有没有派系内斗等等多萝西都不知道。她的关注点在死去的孩子身上,多萝西知道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的暗杀目标。只要没有新人加入修女院,多萝西就不会有搭档,就不必出去执行任务,也不用成为终生修女。

虽然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和卡菈莉娅说过话,但现在反而是多萝西最能理解妹妹想法的时候。

“姐姐,你在找我吗。”

经过楼梯口前的转角,卡菈莉娅像是鬼魅般出现。多萝西看见她的脸上带着笑容,陌生的笑容,像是不知道什么人带上了神似卡菈莉娅的面具。然而她的站姿,她的语气,甚至是那一丝淡淡青草味的气息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多萝西,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熟悉的卡菈莉娅。

而多萝西只能以沉默面对她。

“啊,我刚从集市回来,多买了几件衣服。姐姐的尺码还是和我一样的,所以我也给姐姐买了两件。”卡菈莉娅提了提手上的袋子,“佩特拉已经和我说了。我去买了新的衣柜,不过需要过两天才能送到,所以我的衣服暂时还要放在姐姐那。”

风向似乎改变了,卡菈莉娅听见多萝西无声的叹息。

你该说的话不是这些吧,卡菈莉娅。

少女拼尽全力投射出弦刃,然而轻薄的小刀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只是划出一条弧线,砸在卡菈莉娅身后的墙壁上,无力地弹开。

为什么你总是能把死亡当成轻描淡写的事情。

右手的弦刃也跟着甩出,但是仅仅出手飞出几十公分的距离,便和另外一把弦刃相撞,被击落在地,旋转了几圈后安静地躺在地上。

它与多萝西相连的弦仍然没断,但是多萝西已经没有力气去控制它了。只是站在这里的话她连收回弦刃都做不到。

“不是的!姐姐!我没有——”

多萝西逐渐消沉,反而是卡菈莉娅激动起来。直到事情发生的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尽数投射出所有的弦刃,密不透风的网包围了多萝西。她想要解释,然而面对着已经存在的隔阂,她又该如何开口。

这些网拒绝了多萝西,同样也不允许卡菈莉娅再向前一步。

卡菈莉娅哽咽了,她不可能会想要在姐姐面前炫耀自己掌握的弦技,本应如此才对,所以她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从走道另一侧响起,多萝西死死盯着这个本该去开会的老女人。格蕾塔嬷嬷并不在乎多萝西怎么看她,只是慢悠悠地说道:“多萝西,我是否教导过你,除非对方背叛信仰,否则不可对同胞刀刃相向。”

“……您说过,嬷嬷。”

“那么,你有卡菈莉娅改信异教的证据吗?”

“……没有,嬷嬷。”

“去忏悔室报道吧,这次是三天,下次就是一个月。”格蕾塔轻轻拨动弦刃,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土崩瓦解。

“……是,嬷嬷。”多萝西只是像机器人一样回答,脚步沉重地几乎拖不动。

“等等嬷嬷!我也攻击姐姐了,我应该一起去忏悔室!”

“你只是在自我防卫,孩子。如果你真想伤害多萝西她早就死了。回去休息吧,不要忘记下午的训练。”格蕾塔拍拍卡菈莉娅的肩膀,又踏着节奏稳定的脚步离开了。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修女被暗杀的事件也好,姐妹短暂的拔刀相向也好。

都如同高登哈文最优秀的工匠将摔碎的瓷器拼回去一般,消失无踪。

之后,如同默许了卡菈莉娅的行动一样。修女的死最终不了了之,修女院也不再试图给多萝西安排搭档。仿佛是在说,与卡菈莉娅的价值相比,多萝西怎么样都无所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