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次离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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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走吧。”崔智迎了出来,潇洒地笑道,“你一个姑娘家我们不放心。”

“前些年我都是一个人来往达州,这边的路我熟悉。”

“姐姐喝一口暖暖身子。”卫燕儿把刚烫好的酒递了过去,肖珺一口饮尽道了声谢。燕儿还想替她满上,肖珺摆摆手说:“卫姑娘不用了,我是三杯倒,你们慢用,明儿我还要去大师兄那儿看看,先回房休息了。”

“大师兄就这么好看啊?”自肖珺被问到是不是心里有人却语焉不详,此时又态度坚定地要离开,袁臻开始不舒服了。

“那边有好几个老街坊灸到了一半,总得给人家去收个尾。若不是裙子被洗了,我今晚就想走。”

“听说他本来要接你去他家住的,看来坏了你们的好事了。”袁臻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他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狂躁不安。

“珺姑娘,我们就是为了等你才多住了几天的,否则把你换出卫姑娘的那刻就可以走了,一起吧。”崔智发现肖珺一点不关心袁臻的情绪变化,立即转换了话题。

肖珺只一味地摇头道:“我得等裙子干了再走。”

“丹丹的裙子你穿着很好看,不用着急还她,你穿着吧。”

“啊不,这衣裙只适合大家闺秀不适合我。看这袖子太松了,不方便我针灸。裙摆太长颜色太浅了,蹲在炉子旁煎药没几下就黑了。腰间袖口也没有藏针的地方,容易戳到我自己。我只习惯自己的裙子。”

这下崔智也没办法了,

“珺姐姐这么喜欢做大夫?”

“当初师傅传我针灸时常说身为大夫要多接触病患,积累医案。看的病人越多,越发觉得自己浅薄。何况大师兄在妇、产、儿这几方面造诣很深,我还想多跟他学学呢。”

当袁臻听肖珺反复说大师兄厉害时,心里嫉妒的要命,他阴阳怪气地哼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你看人有看病一半准就好了。”

肖珺想到筵宾楼被调戏的事,终究是自己理亏,脸瞬间冷了下来。

崔智觉得好笑,问道:“姑娘去医馆给人扎针,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女子就不生病了?”肖珺反问道,“师兄的医馆设了堂客区,我只看妇人。若是高门大户的太太小姐,我就随他一同上门诊治。这些年我全是靠行医养活自己的。”

“他给你多少,我给,别去了。”袁臻见肖珺反复提大师兄,竟然还要一同上门,再也控制不住脾气了。

肖珺满脸通红,转身就走。袁臻发现说错了话,拦着她不动。肖珺换了个方向仍没绕过去,她随手推了一下,发现袁臻的手臂硬绑绑的全是脻子肉,怎么也推不动。

“干什么?”肖珺抬眼问。

“姑娘坐下吃一点,你自己烤的。”丹丹端着烤肉进来了。

卫燕儿问:“丹姐姐今天做了糖醋排骨?”

“没有啊!”丹丹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那屋里怎么满是醋味儿呢?”燕儿捂着嘴笑了。

肖珺没办法却也不愿坐在袁臻身边,独自走到熏笼旁坐下。

袁臻见肖珺拿着柴火棍在玩熏笼里的炭不搭理自己,只得讪讪拿起酒杯放到肖珺的手边说:“热好了,喝一口暖暖再睡。”

肖珺连眼皮子也没抬。

“还真别小看珺姑娘,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崔智笑嘻嘻地打破僵局。

“珺姐姐,你和你师兄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他就是你的意中人吗?”崔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了眼燕儿皱起了眉头。

“他都有两个老婆了,我可从没中意过他,当然他也看不上我,成天嫌我浪费他家的蜡烛,连洗针的酒都要我自己买。他是我见过的最小气抠门的男人。”

“去年中秋前他来我们家找你,刚开始我也觉得你不想理他,好像还挺看不上他的,可后来怎么还是跟他走了?”丹丹对上次肖珺骗自己耿耿于怀。

“那次他去了楚山,我来了达州,可不是跟他走的。就算同路,我也不会和他一起走,我虽穷但爱享受,沿途要吃好住好坐大船乘马车,左手赚的钱右手全花光了。

他呢家里开了那么大的生药铺子,能走路绝不坐车,能带馒头绝不在外面吃饭,搞得像个花子。”

众人都笑了。

肖珺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我确实挺看不上他的,上回还跟他吵了一架。

堂客区原来是他小老婆看的,她那些三脚猫功夫只能给人推拿,有一回不懂装懂的把人给扎坏了。

那次我正好在达州,师兄就叫我去补救,这一治不止把那娘子救了回来还把她另一处的旧伤也顺带治好了。这下我师兄便说之前不是看坏了,是治疗的必经过程,总之骗了人家五两诊资,你们猜最后他给了我多少?”

“一两。”崔智猜。

“十文。”肖珺一想到这事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我直接扔他脸上,问他打发叫花子吗?他说别人是信任他的医馆才给了我机会。

医者父母心,诊资丰俭由人,我原也不是为了钱出手的,可他这么说话,我就不高兴了。

他说不要就不要,哪有给花子这么多的,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我当即和他一拍两散。

中秋前高家老太太指明要我上门扎针,他没办法只能低声下气地跑来求我。那次态度很诚恳说高家给的所有诊资归我,以后医馆里的收入我们五五分帐。”肖珺说完得意洋洋地把酒喝了。

袁臻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说:“既然这么抠门以后别理他了。”

肖珺没搭理袁臻,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听说白天他见了你反复问你去不去他家,看着倒很关心你。”

“他必定是把我卖了。”肖珺向丹丹解释道,“达州这边但凡条件还可以的都喜欢邀我上门去看,尤其是一些有慢性疼痛需要长期针灸的老太太,他会早早的收下定金。

这次我被你们截了胡,他只能把定金退掉,不信你现在派人去他家,肯定在那儿长吁短叹赔了钱。”

“你这师兄真是小家子气。”袁臻笑了,“你们怎么认识的?”说罢又给她加了酒菜。

肖珺的酒劲上来了,外加袁臻持续的低姿态,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我哥哥从小身体不好,我常替他去楚山医馆抓药。在我七岁那年,我爹莫名其妙地入了狱,我便被娘送到药铺,让我替掌柜干活,抵哥哥的药费。

我想,或许我娘原打算把我卖了的吧,可是哥哥和我感情很好,我听到他大叫你敢收这钱我今天就断药。”肖珺说到这儿红了眼睛低下头,“所以最后我只是半抵了过去做学徒。

那是大师兄父亲开的楚山医馆,除了一天两顿饭,没钱没休息。”

“珺姑娘小时候吃苦了。你的针灸功夫也是他爹教的吗?”丹丹同情道。

肖珺摇摇头:“那是另一个师傅,他是个域外高人。师傅幼年得了种怪病,从此长不出头发。他身材高大面相凶恶还是个光头,远看像个郐子手非常吓人。”众人顿时听入了迷等着肖珺继续。

“方家的楚山医馆在我们那边很有名,师傅更像云游四方的江湖郎中。方老爷早就看上了师傅的能耐想把女儿嫁给他,可他却看上了…呃…大师兄婶子的妹妹,成亲那年两人都四十多了。

虽没结成良缘毕竟还是亲戚,师傅常去楚山医馆坐诊,他想把手艺传下去,方家云字辈的子侄都跟他学过医。

只是学医这件事也要看天份,师傅是一样的教,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学成,像大师兄擅长治妇人和小儿,二师兄擅长治背疽,还有一个擅长治时疫,总之各有所长。”

“珺姐姐是偷学的吗?”

“不是,当初我在楚山医馆主要负责整理药材和煎药,忙的时候还要出去跑腿送药,根本没有精力学医。

大约在医馆做了半年,我爹出狱后就把我接回家了。巧的是师傅没多久也搬来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因为总有人在背后说师母年纪大不会生养,有劝纳妾的,有劝过继的。闲言碎语多了师傅就想带她离开平宁城。

爹听说后跑去找他,建议他搬到我家附近,还把一大片梯田和房子赠予他,为的是给我哥哥看病。多亏了他,后来才有了昊儿和兰儿,也让我哥哥多活了好几年。

他早前在医馆见过我,为了感激我爹的照顾,主动提出让我跟着他学医,对我更是倾囊相授。”肖珺看起来已经半醉了,脸烧得通红又喝了一杯下去。

崔智佩服道:“上回你住我家时,我听说你帮一个乞丐治好了背疽,如此看来珺姑娘才是得了你师傅的全部真传。你的同门师兄虽各有所长却都不如你。”

肖珺点点头道:“但凡师傅教过的,我都能治治,但我最拿手的还是经络类的病和解毒。

每回说到这个大师兄都嫉妒的要命,咬牙切齿地骂师傅偏心留了一手。当初他瞧我不起,如今对我毕恭毕敬,和他合作赚钱应该是他没想到的。”肖珺洋洋得意地笑了,袁臻不觉看痴了。

“你少喝点吧,吃些菜。”丹丹送了点烤肉过来,“上回听他说你嫂子做了几件衣服给哥儿,他家娘子倒是与你交好。”

肖珺没言语,刚才还因赚钱而得意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又喝了一杯良久才说:“我嫂子是他二房。”

“什么?”袁臻莫名其妙。

崔智略一思索道:“嫂子是兰儿娘,大师兄是新爹爹?”

肖珺突然大发雷霆,拿起柴火棍猛的敲了起来:“新爹爹,哪来的新爹爹,她只有一个爹,就是我哥。”篝火被捅了一人多高,燕儿吓得叫了起来。

“珺儿,都过去了。”袁臻把柴火棍夺了过来,肖珺的手已经被烫伤了。

袁臻的话击中了肖珺的要害,她的眼睛瞬间红了,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不是不同意她改嫁,我……是真舍不得我侄儿侄女,你青春嫩妇赶着嫁人,给方家生养就是了,何苦带两拖油瓶?

为这事前前后后不知吵了多少架,她总觉得我在拦她,我实在是只想要两个孩儿。最后依不得我留下了昊儿出嫁的。”

此时袁臻心中醋意尽散劝道:“寡妇改嫁是常有的。”

肖珺一反常态,冲着袁臻大叫道:“你懂什么,他们就是在我哥哥最后几个月搭上的,百日刚过慌不择路地改嫁去了,她那头胎儿子八个月就生了,偏说早产,打量谁不懂呢?”说罢又想去抢柴火棍,被袁臻拦下了。

肖珺说到这儿流下泪来:“昊儿肯留给我,那是看在肖家还有份遗产的份上。兰儿到底还是被她带走了,伸手问我要了一份嫁妆才答应不改姓。那你倒是为我哥哥守足一年啊。

我每年要带着昊儿来看看兰儿,让他们兄妹别忘了彼此,要像我们兄妹一样从小友爱照顾彼此。”肖珺说罢捧着脸跑了,卫燕儿见肖珺情绪激动,刚想过去安慰,就被崔智拦了下来。

丹丹轻轻说:“珺姑娘真了不起。”

崔智却在想为什么一会儿穷得要卖女儿,一会儿又有一份遗产可以分给侄儿?她爹和哥哥都是教书先生,既不可能穷到卖女也不可能一夜暴富。倒别小看了这山野姑娘,年纪不大气性不小。

“珺姑娘,我以为你出自耕读之家,没想到这么坎坷。”袁臻对这个纤细的女孩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

“生活即痛苦,我还能承受更多。”肖珺的酒劲上来了,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张牙舞爪道,“他们撺掇我嫂子带着哥儿改嫁,威胁她若不走,哥儿也未必能顺顺当当养大,到那时你们母女就不是改嫁而是卖青楼。

想吃绝户!呸,被我识破了。我在哥哥五七那天问他们:“今天午饭的味道不错吧?普通的毒药是苦的,刚才大家都尝过一遍我做的药是不是无色无味。”他们刚才还在讨论怎么分我的家,一瞬间都变了脸。

我指着每人手边的苦茶说:“你们喝过解药了,今天不会有事了。

另外我有一件事要宣布,昊儿会跟着我住在肖家,不会跟嫂子改嫁,咱们肖家没绝户呢。你们最好保佑我的昊儿活蹦乱跳长大,但凡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耐心查是人为还是意外,我会让在座所有人……

哼,陪葬两个字不用我说,他们也明白了。

有个堂兄认为我危言耸听,我便让人把他碗里的菜拿去喂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狗死了——这就是没及时吃解药的下场。

他们知道我能治人也能害人!他们背后都说……我是妖精投胎……他们恨我却也怕我!”

肖珺已经醉到舌头打结人都站不直了,从声嘶力竭的语气中,袁臻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悲哀。就在她推门的那刻,袁臻扳过她的肩膀说:“看着我。”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月光下袁臻坚硬的轮廓露出温柔的神色,他郑重地说:“跟我走,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和昊儿。”语气虽柔和却霸道得不容拒绝。

肖珺的眼波闪了闪说:“别闹了。”欲挣脱开。

“你知道我想娶你。那晚散步的时候你就知道。”

肖珺抬起雪白的脸看着他,缓缓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敢说我们在河边散步那晚,你对我毫不动心?”

情感如火焰般在她心中燃动。

“我可能……确实……”

“那太好了,你跟我走吧。”

“我不能嫁给你,昊儿还小。我在宗亲面前发过誓终生不嫁,替昊儿守家业。”

“这没关系的,我来替你想办法。”

“不,你已经有妻子了。”

“是大娘子提出想迎你进门的。”他见肖珺冷冷一笑,忙道,“她最是贤惠大度好相处之人,你也认识她,我没骗你。

我家二娘原是她庶出妹妹,当年爹爹做主让两个一起嫁过来。哪知二娘生了姐儿后身体一直不好,早早走了。

她一直觉得宁缺毋滥,也怕找个性格不合的,将来难相处,原想把空儿留给自家表妹的,却与你一见如故。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侧夫人不是我一个能决定的,真的是她提出的。”

肖珺能感受到袁臻的真诚。这时廊边传来禁步叮咚声,“这件事容我考虑一下吧。”说罢肖珺用力挣脱他,转身关上了门。

*

第二天袁臻早饭没吃就去找肖珺,燕儿说她大清早带着刘嫂子看病去了,午饭前刘厚把两人接回来,袁臻松了一口气,这之后便异常兴奋。

肖珺说上午坐了马车头晕想改骑马,袁臻自然答应,马挑了一匹又一匹,一定要选最温顺的。扶肖珺上马时也是极尽讨好,反复问要不要我带着你骑一程。没想到肖珺骑术精湛,袁臻只能殷勤保护左右。

都知道袁臻在家除了和女儿有几句话,多半闷不吭声,哪怕是中毒后被迫住去烟花地,他也是能躲则躲尽量在船坞磨蹭到最后才回去睡一觉。

可他在肖珺面前总是滔滔不绝,无论大小事都要征求她的意见,对她言听计从。崔智心道这一路他简直像个愚蠢到极点的丑角。

崔智还发现肖珺用袁臻送她的头巾作面纱把脸遮了起来,心说她到底是习惯了不以真面目示人,还是早就做好了骑马准备?

一行人护着卫燕儿赶到渡口,大船早早做好了准备,燕儿一下车就说不舒服,在车上已经晕的不行了。袁臻吓了一跳,亲送燕儿上船,肖珺则牵着马去小贩那儿挑果子。

“珺姑娘,快点,上船了。”袁臻走到船头叫道。

“我买些梨就来,你们先上。”说罢回头又与小贩讨价还价道,“你再多给我一个。不对不对你的秤不对,让我看看。”

“今天她的话怎的多起来了?”崔智自言自语道。

“姑娘和熟悉的人话都不少,只是不能和你比。”丹丹讥讽道。

“臻哥哥快来,这船可真大,还有鱼网,我来给你捞一条。”燕儿话音刚落就滑了一跤,一屁股摔了下去,痛得她哇哇直哭。袁臻担心燕儿掉河里,急着往船头赶去。众人都赶去搀扶,好不容易扶起来,她的脚又崴了,一通忙乱后终于安顿下来。

此时船已缓缓开动,袁臻从燕儿内舱出来,走到船头见丹丹和刘大嫂迎面过来便问:“珺姑娘呢?”

“才刚看见她上船了,许是在自己舱里吧。”

可是挨个找了一遍都没有肖珺的身影,船主听说袁臻在四处找人便问:“主公是在找刚才那个买果子的姑娘吗?她说她原是来送送你们的,还要回城去,她让我把这袋果子转交给你后便吩咐我开船了。”

袁臻吓了一跳,冲到船尾,果见肖珺在岸上把另一袋果子绑到马鞍上正准备离去。

“珺姑娘,说好了一起走的,你怎么回事?”袁臻急得大叫。

肖珺翻身上马,解开面纱高声道:“臻大哥,你们走吧。我那抠门的师兄让我再留几日,这次他和我三七分,难得那吝啬鬼低声下气求我,我一定要把以前他欠我的赚回来。”

眼看袁臻大叫着要船开回来,肖珺说:“你们走你们的,后会有期。”说罢拍马疾驰而去。

借着风,大船越跑越远,隔着水声,从另一条船上隐隐约约地飘来一曲《折桂令》。

“我见她斜戴花枝,朱唇上不抹胭脂,似抹胭脂。

前日相逢,似有真情,未见真情。

欲见许,何曾见许!似推辞,本是不推辞。

约在何时?会在何时?

不相逢,她又相思;既相逢,我又相思。”

袁臻打开袋子只有七个梨,连个字条也没有,心中满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