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遇【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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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楚王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清早便往南渚城赶,袁臻看到闲云慢过,层林渐染,溪水澄澄,还有山林间错落有致的农家小屋,心想做个山里人终日与动物为伴,倒也是神仙日子。

行至香芋山分岔路口时已近午后,一边是依山而建的官道,另一边是通往楚山梯田的窄路,袁臻吩咐道:“刘厚,我想去看看梯田里的禾苗。”

马车向窄路拐去,行了不久果见梯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三人高呼此路虽偏却风光宜人。

袁臻问刘厚:“还记不记得救命恩女。”

“当然记得。”

“那我们去看看她?”袁臻笑着问。

“好嘞。”刘厚再次掉转车头朝梯田后的山房驶去。

“平白无故的见了说什么?”崔智觉得莫名其妙。

“她治好了刘厚,来谢谢她啊。”

崔智看了一眼袁臻手边的衣料别过头去。他还记得那满脸污泥的女孩——头戴斗笠,随性潇洒,侧首垂目,松弛自在。其实他也想一窥那女孩的真面目。

正值盛夏,山房长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掩在柏树林里非常漂亮,可是屋里空无一人。

“此处真乃人间清幽之地。”袁臻感叹道。

“看见了吧,当时那姑娘就说不常住,你还说她骗人。”刘厚嘲笑崔智。

“我觉得她仍住这儿。”崔智指着院中的桌椅道,“若没人怎么院外落叶满地,院内这么干净,连桌椅都没有灰尘?”

袁臻只觉得这次走过来要比上次累,此时腿脚酸麻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打猎错了筋,他说:“那我们就借宝地坐下歇歇,顺便等等看吧。”

“你们说那姑娘会不会成亲去了?”刘厚好奇地问。

“成没成亲不知道,这儿有孩子。”崔智指着角落说,“看,那假蛇是孩子的玩具。屋里桌上还有一件没做完的小儿肚兜。”

刘厚正待要反驳,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声音:“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留……留能接什么?姑妈我不会。”

“流年莫虚掷,华发不相容。”这是二娘丝滑悦耳的声音,袁臻激动地想站起来。

“妹妹输了,我又赢了。”一个小男孩大声叫着,紧接着是小女孩的哭声,“你成天和姑妈在一起,我娘不教我的。”

“兰儿不哭,姑妈今晚教你,明儿我们再比。”

哥儿跑进院子发现有人,走到袁臻面前问:“你们是来找我姑妈看病的吗?”

这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雪白,十岁不到的模样,见了生人一点不怕,“我姑妈在哄我妹妹,她太笨了,什么也学不会。”

袁臻和崔智都笑了。

“哥哥还说我笨。哇。”好不容易哄好的兰儿又哭了。

二娘没料到院中有人,抱着兰儿手忙脚乱地行了万福。

果然如崔智当初所言,此女皮肤雪白,一双大眼睛透着聪明劲,左眼下有一颗淡粉色的痣,就像点缀在花瓣上独一无二的花纹。

那乌油油的头发被她用簪儿随意挽了起来,虽是农家姑娘的朴素打扮,反倒显得她天然去雕饰,像一株最新鲜、最迷人的深谷幽兰。

她的腰间仍戴着竹葫芦禁步,搭配了流苏出奇的别致。崔智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袁臻的表情夹杂着三分期许七分羞赧,仿佛这一切对他而言是全新的经验,他刚想起身说话就被兰儿打断了:“哥哥坏,姑妈不准喜欢他。”

哥儿看不惯妹妹撒娇,从墙角抓起假蛇去吓唬。兰儿在二娘怀里扭来扭去地尖声大哭,把她手里的扇子打飞了出去。

哥儿转到二娘身后不断地挑斗道:“昨晚你不是说不怕蛇吗,怎么怕了?你就是个说大话的爱哭鬼!”

二娘抱着兰儿转身用脚驱赶哥儿,哥儿急着把竹蛇往妹妹脖子里塞,却碰松了二娘的发簪,一头乌发倾泻而下,长发及腰,发丝在阳光下绽放出耀眼的光泽。袁臻刚想弯腰去捡扇子,却看呆了。

崔智忙走上前接过兰儿,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小丫头渐渐止了哭声。

二娘捡起簪子快速把头发笼好,一把抓住哥儿骂道:“你这是做哥哥的样儿吗?你怎么答应姑妈的?还玩蛇?是不是又要姑妈挨家挨户替你道歉去?”说罢拗断了竹蛇往柴堆里扔去。

哥儿红了脸讪讪地跑了。

二娘旋即从屋里拿出茶叶,提了一壶水,戳开炉子顿茶,问道:“可是为刘大哥而来?炙贴用完了?”她微笑着欢迎他们的突然来访,亲切却又不过度热情。

刘厚摆手道:“没有没有,姑娘给的贴太管用了,我已经好了。”

“今天就是来谢谢姑娘的。”袁臻拿出尺头道。

二娘忙推回去道:“你们当初给过诊资了,没这个理。”

崔智见她死活不肯收,拍着手里的兰儿说:“看姐儿这满背心的汗,风一吹容易着凉。这是苏州绢,最适合做夏衣了。姑娘留下给两个孩子做身衣裳吧。”

果然她低下头不再言语,轻轻道了谢将尺头小心收好。

崔智逗着兰儿道:“姑娘上回说不常住这儿,这次临时登门还真怕你不在。”

二娘看了眼崔智,他头戴珠缨宝饰帽,腰挂白玉环,左佩刀,右备香囊,一身富家公子的花哨打扮,却有着一双异常机警敏锐的眼睛,她回身看了看炉子说:“学堂里放了假,昊儿皮猴似的在家里坐不住,我便带他们来这边林子里捡些菌子。”

“我姑妈最爱吃菌子,我爹说她上辈子是只小松鼠。”肉嘟嘟的兰儿与崔智咬起耳朵。

“松鼠不吃菌子,你真笨。”

“昊儿,你再骂妹妹,姑妈不疼你了。”

“今晚你不准跟我们睡。”兰儿尖牙利嘴地跟上。昊儿朝妹妹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兰儿,平日里你和姑妈住的?”崔智笑着问。

“我跟我娘住新爹爹家里,哥哥跟姑妈住学堂里。”众人看向二娘,她低着头没打算解释。

“那是我爷爷办的学堂,我爹以前也是教书先生,如今是华师傅教我。”昊儿自豪地介绍道,“我爹叫肖璟,是平宁城第一个进士,但他身体不好考上了没做官就回来教书了;我姑妈叫肖珺,是美玉的珺,不是菌子的菌。”

肖珺雪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对两个快人快语的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见炉子上的水烧开了,起身倒了三瓯子递过去,“家里只有些粗茶,大哥勿嫌弃。”

袁臻品了一口其貌不扬的茶,顿时眼前一亮,那黑黢黢的一条条如腐朽的木散着古老的陈气,入口却是攒了一冬的梅香扑鼻而来,连阴郁的日子都亮堂起来了,“这茶味道独特,叫什么名儿?”

“这是楚山独有的茶叶,没有名字。我喜欢把它和晒干的梅花放一起炒,口感甘馥韵美。”肖珺微微一笑,仿佛能把冬天的雪融化。

“守得梅花开,春天就不远了。”崔智也觉得味道不错。

“难怪只闻梅香不见花,若没有名字叫梅花小种可好?”袁臻慢品片刻后问。

肖珺惊讶地看向他,心道他怎么和我想一块去了。

袁臻又喝了一杯问:“姑娘是不是经常看诊,才刚哥儿一见我们就问是不是来看病,想来远近闻名。”

“没有,楚山在平宁城和南渚城中间,这边的百姓去哪儿都不方便,有时会来找我看看,我也不是所有病都能治的。”

“我姑妈是个很厉害的大夫。”昊儿悄悄地对刘厚说,“还有人专门从平宁城跑来找她看病呢。”

许是谎言又被戳穿了,肖珺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姑妈可聪明了,她做的蜜饯还有人来买。”兰儿不甘示弱。

“给孩子喂药很困难,我就按着自己的口味做了白糖金桔,干草李子,糖腌山楂,孩子们为了吃果脯也就勉强肯喝药了。有些乡人自己喜欢吃,要的多我就收一些钱,还是送的多。”

“姑娘可真能干。”

“山里人什么都得自己来,算不得什么。”肖珺抱起侄女问,“咱们睡一会儿吧?”

“我不想睡。”

“那你靠着我。”肖珺娴熟地抱起了兰儿,边摇边走了起来。

“姑妈。”“哎。”

“你喜欢我吗?”“喜欢。”肖珺学着侄女奶声奶气地回道。

“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哥哥多一点。”肖珺和侄女耳语了起来。

肖昊不屑地白了妹妹一眼,对众人轻轻说:“我姑妈必定说我最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小时侯她也这么骗我。”

袁臻和崔智都笑了,这回兰儿没哭,她已经睡着了,被肖珺抱进了里屋。

“这边山风习习,茶香萦绕,太适合慢品闲坐了。”崔智放松心情后和袁臻聊起了天。

昊儿一直在刘厚身边,他摸着刀柄,满嘴抹蜜地问:“叔叔,你必定是个大英雄吧,这刀真好看。”

刘厚见他喜欢便说:“你答应叔叔,以后不玩蛇,不惹你姑妈生气,叔叔教你。”

“他们欺我爷爷爹爹走的早,当面求我姑妈看病,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所以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昊儿瞟了一眼屋子,生怕被肖珺听见。

“说你姑妈什么?”崔智不顾刘厚白眼好奇地追问道。

“说她不嫁人,表面为了我,其实是没人要。哼,他们就是眼红我姑妈女人能当家。叔叔,我将来要做个大将军,谁来欺负我姑妈,我就揍死他。”

刘厚打心眼里喜欢昊儿,二话不说带着他舞起刀来。

不一会,肖珺拿着果仁果脯出来招呼道:“这是去年秋天拾的酸枣做的酸枣糕,这是山下荷塘里新摘的莲子,几位大哥尝尝。”

袁臻原想去拿莲子,转手却换了酸枣糕,吃了一块笑道:“味道果然不错。”

昊儿没一会儿就学得有模有样,他拿着刀鞘边舞边气势汹汹叫道:“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将军死社稷。”

昊儿眼中的野性让袁臻想到了自己,他原以为自己的野性早已消失殆尽,可是这两天接连见了灯笼和肖昊,让他意识到或许只是被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一旦生活展现出残酷的一面仍会被激活。

袁臻惊异地看着肖珺问:“小小年纪语出惊人,谁教的?”

“哎,他从小喜欢耍刀弄枪,我让他有本事到关外杀敌去,别逮着乡人到处打架。他崇拜霍去病,立誓长大后要做天子跟前的大将军,这些话全是他自己编的。”

“此子未来可期。”崔智欣赏地点了点头。

肖珺对满院子疯跑的昊儿说:“才刚我放妹妹时,听见屋后有动静,你去瞧瞧是不是你守的狐狸上钩了。”

昊儿立即停下来叫道:“刘叔叔我晚点找你玩,我去捉狐狸了。”

“哟,别被咬了。”

“没事儿,山里长大的孩子成日爬树打猎,随他去吧。”

崔智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心想:“你是怕小儿说太多,急着把他们支开吧?”

肖珺招呼刘厚过来再帮他看看,她在刘厚双耳旁击掌问他有没有回声,又在他耳朵周围按了会儿问他有什么感觉。最后满意地笑道:“真是大好了。”

崔智总觉得这个姑娘很特别,她看病时非常大胆,出手猛准狠,不管隔没隔衣服伸手就按。她有农家姑娘的能干大方,却不失大户小姐的矜持守礼。她看病时态度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肖珺见崔智什么也没动便问:“崔大哥不爱吃吗?”

“他平日说话刻薄,所以老天罚他口角生疮。”刘厚嘲笑道。

“姑娘别听他的,我从小容易上火,都疼了七八天了,连嘴都张不开。”

肖珺扫了一眼笑道:“你等我一下。”说罢起身进屋取出小小一个盒子来,让崔智自己挖一点涂在疮上,并吩咐道:“这盒给你,饭后睡前记得涂上厚厚一层,这期间你尽量少吃肉,停止食用米饭,改服红小豆汤,两三天就好了。”

“这么神奇,三天就能好,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树蜡和石蜡的混和物,石蜡经常用在姑娘抹脸的香膏里,有润泽肌肤的作用。

树蜡比较难得是每年春天我进山收的,你别嫌少我自己得的也不多。眼睛被风沙迷了或口角上火,涂这个很管用。昊儿上回用过后一晚上就好了。”

“姑娘说好肯定好,你不要给我。我家小子也容易上火。”刘厚伸手就来抢。

崔智立即把小盒子收入囊中说:“等我好了有余的再给你。”他犹豫了一下问:“姑娘,你医术高明,你这针灸能治奇怪病吗?”见她不明白又补充道:“性格怪异的病?”

“性格?”

“对,死活不肯嫁人的那种。”崔智恨道。

袁臻扑地一下把茶喷了出来。肖珺亦笑道:“我师傅只教我用针治常见病,你说的病我不会治,不过作为姑娘我提醒你一般死活不肯嫁应该是有意中人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崔智看看刘厚再看看袁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起身行礼道:“谢姑娘点拨。”

“原来还有崔郎不懂的事情。”袁臻嘲笑道。他的视线不时投向肖珺,她朝他看去,他便移开目光,肖珺隐隐有些不适,刚想喝口水缓解一下尴尬,拎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奇怪道:“咦,刚才我是加满的呀。”

“珺姑娘的茶太香了,主公喝不够。”崔智立即回敬道。

肖珺转头仔细看看袁臻的面色,小心地问:“你喝茶喝不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袁臻想了想说:“许是天热吧。”

“那尿多吗?”此话问的突兀,倒把袁臻难住了,他又想了想摇头说:“不多,大概是汗出的多。”

“可是这里有穿堂风,并不热,而且你也没出汗。”

肖珺的话似有所指。崔智立即反应过来,严肃地问道:“主公出什么事了?”

肖珺摇摇头又问:“胃口怎么样?睡的好吗?”

“胃口没什么。睡的……其实不好。”袁臻犹豫了下。

“一直不好,还是近来不好?”

“一直不太好,但近来特别不好。”

肖珺拿起一颗莲子说:“臻大哥,剥一颗莲子给我看看。”

袁臻为难地没有接手。

“臻大哥可是手脚无力?”

袁臻气馁地点点头。刘厚大惊问:“怎么了?”

肖珺又问:“才刚我们进来,我的扇子突然落地,臻大哥本想去捡,可是弯腰到一半就不动了。后来你明明想去拿莲子,突然转拿酸枣糕。这是为什么?”

袁臻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无奈地承认道:“姑娘观察仔细,就在你进来那一刻我突然关节疼痛,不过现在又好点了。”

“这儿吗?”肖珺突然抓住袁臻的手,按了几处关节,痛的他满脸通红叫苦不迭。

肖珺的神色越发严肃,她一把拉过袁臻的手臂,把脉半晌后眉头紧皱,看得人胆颤心惊。

“怎么样?”

肖珺没理会刘厚,又伸手去按袁臻的太阳穴稍稍一用力,袁臻大叫痛痛痛。

“是不是被一个烧红了的狼牙棒来回捶打的那种痛。”

“是,你说的一点没错。”袁臻痛苦地说。

“你最近除了手脚发麻,有没有呕吐?”

“没有。”

“你呕吐过。”崔智立即说,“我们来楚山的路上,你不记得了?”

“哦,对,我以为路途颠簸,头晕呕吐,没当回事。”

肖珺盯着他问:“你想想从哪一顿饭后出现不对劲的感觉,比如口腔、肚子出现不适,你好好想想。”

袁臻认真回忆了一番后说:“就在离家前一天大姐儿病了,那天晚上我没去船坞是回家吃的饭,饭后觉得舌头发麻,我以为被烫到了。

头痛是昨晚后半夜出现的,我以为是受了风寒,思虑过多。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腿脚酸麻,连路都走不动,所以只能赖在姑娘的院子里不走了。”

“臻大哥,你可能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