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存亡之秋 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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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即璨星历1190年。

那一年的二月,随着魏帝国的精锐骑兵部队出其不意的渡过泰纳里河,对维兰罗德帝国的军队完成合围时,维兰罗德人的失败已然不可避免了。随着帝国主力被击溃,战争落下了帷幕。帝国雄鹰最终还是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乖乖的匍匐在谈判桌前,听候着天朝上国的发落。最终,在一位声音尖细的老太监的见证下,《岩盾协定》被签订,战争以东方巨龙的胜利而告终。远在帝京的年轻天子得到了福可伦山脉以东的大片疆土,皇后的兄弟彭修谨将军远渡重洋,将担任首任都护将军,替天子打理新近纳入天朝国土的广袤土地。

有人欢喜有人愁,维兰罗德人这边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战争失败彻底磨光了恩泰尔.璨星皇帝的心气,随着战争失利,这个国家也如同皇帝的身体一样变得风雨飘摇起来。多年的压力让皇帝的身体积劳成疾,战争失败这一打击更让皇帝的健康状况雪上加霜。这位极具争议的老皇帝最终还是没能熬过两年前的寒冬,随着恩泰尔皇帝被葬入白洛朗修道院下的陵墓里后,一个新的问题被抬到了明面上,那就是谁将继承这个濒临崩溃的帝国。

对于这个问题,先帝的子嗣和兄弟纷纷选择了不同的答案。即便帝国已然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但他们似乎很好的发扬了舍己为人的精神。为了不让兄弟子侄因为政治压力像先帝一样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他们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相关措施,誓要亲自承担皇位带来的痛苦。恩泰尔皇帝离世的两个月内,帝国发生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诡异事件。过程无比复杂,结果清晰明了。帝国分裂成了三个部分,混战至今。

随着帝国的崩溃,维兰罗德人在整个大陆上的帝国秩序轰然崩塌。最先掀起叛旗的是原本的北方军区,这些居住在冻土和苔原上的战士们毫不犹豫的在帝国危难之际选择在维兰罗德人的后背狠狠的捅了一刀。他们谋杀了帝国的军区将军,拥戴了大贵族加尔文.霜刃加冕为北镜的至高王。北方以东,奥奎拉湖畔的暗精灵故土也不太平。随着政变爆发,梅琳娜审判席被彻底推翻,一个新的世俗国家在镜湖城建立。梅琳娜被斥为伪神,祂的信徒则遭到了大肆捕杀。更遭的是,北镜和穹落结成了军事同盟,并共同向帝国发起了进攻。

穹落以南,新建立的安西大都护府根基未稳。即便紫色鹰旗不再飘扬,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依旧心怀故土。都护府正疲于应对层出不穷的起义战争,无暇对帝国发起新一轮的攻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乌合之众不是天朝军队的对手,假以时日,都护府一定会亲自下场,在维兰罗德人的内战中分得属于自己的一杯羹。西方军区以西,属于矮人的月长石共和国政通人和。这群擅长冶炼的种族在各个势力之间倒卖军火大发横财。精灵依旧在闭关锁国,除了女王登基的传闻外,并没有其他消息。祖先之地还是那个祖先之地,各个公国为王位纷争了数千年,至今尚未握手言和。不过为了抵御共同的敌人阿兹拉帝国,这些小公国选择站在同一阵线共御外侮。帝都和各大军区则在辛辛纳图斯元帅的命令下对内战保持克制,为了抵御外敌,并且使帝国在内战当中的损失降到最低,他命令帝都卫戍部队和各大军区对内战保持中立。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巨大的信息量听的伊宁尼迷迷糊糊的,但是她在这些消息中抓住了重点。

“也就是说,帝国如今有三个皇帝?”

“事实上的确如此。”奥莉维娅走在前头探路,心不在焉的告诫伊宁尼道:“也许您现在有自己的政治观点,但我们现在位于雾笼城。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您必须发自内心的认为先帝的幼子,奉天承运至高无上的阿莱克修斯·璨星皇帝是您的合法君主。其余两名竞争者要么是觊觎神器的野心家,要么是受奸臣蒙蔽的糊涂蛋。您懂我的意思吗?”

伊宁尼答应了一声,表示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难想清楚。

在一处拐角处,奥莉维娅忽然停了下来,伸出胳膊拦住了伊宁尼的退路。几乎同时,一颗火球擦着两人的鼻尖飞了过去,狠狠的镶嵌到了墙壁上。伊宁尼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但奥莉维娅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拽着伊宁尼朝后退了几步。这举动救了两人的命。数秒后火球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将两人掀翻在地。透过扬起的烟尘,几名全副武装膀大腰圆的战士走到了两人跟前。

这些人很有礼节的向奥莉维娅·凛鸦行了礼,恭敬的喊她“大师。”伊宁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模样稚嫩的姑娘,看来她所言非虚。她那时自吹自擂并颇为得意的那些头衔都是真的。她才多大,不到十八岁吧?这么小的年纪竟取得了如此成就,伊宁尼竟有些妒忌她了。两人的相处虽然时间不长,但奥莉维娅的仁慈和谦卑给伊宁尼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然而奥莉维娅对这些人很不客气,按照礼节,身份高的人接受身分低的人行礼时,身份高的人必须给予回礼。否则的话,那个身份低的人就必须维持行礼的姿势。

奥莉维娅足足晾了这些人五分钟。

“大师,我们在向您致意!”为首的壮汉提高了声调,语气有些愠怒。

“怎么?您不愿意?”奥莉维娅的脸上挂上了讥讽的笑:“不愿意可以告诉我嘛,干嘛这么辛苦?”

既然摊了牌,这些人也就不再装下去了:“大师,我是看在宰相阁下的份上才喊您一句‘大师’,希望您不要不识抬举!”壮汉指了指奥莉维娅身后的伊宁尼:“她是镜湖城的伊宁尼·瓦德里,劳洛文.瓦德里议员的长女。我们有可靠线报,这个女人服务于穹落省叛军,长期为镜湖城提供情报。依照《临时戡乱条例》,我们要带走她。”

奥莉维娅不紧不慢的说:“众所周知,伊宁尼·瓦德里两年前就已经离世了。你们怎么会想着抓一个死人。你们肯定搞错了。”

“那她是谁?”

“我侄女。”

“您什么时候多了个暗精灵侄女?”

“我家里的猫下了蛋是不是也要给您通报一声?”

火药味越来越重,奥莉维娅和壮汉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只有伊宁尼注意到奥莉维娅在胡说八道的时候,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腰包里。壮汉被奥莉维娅的胡言乱语气得脑袋有些发昏:“伊宁尼·瓦德里有没有去世我想您是再清楚不过了。两年前镜湖城的那场葬礼根本就是个幌子,所谓的遗体也不过是个拙劣的障眼法罢了。劳洛文·瓦德里的障眼法骗得了芸芸众生,还能骗得了奥莉维娅.凛鸦吗?”壮汉坦白道:“帝国忠诚的密探搜查了您在昔荣城的住所,您对幻术系魔法的分析鞭辟入里,得到了皇家研究院各教授的一致赞誉。”

奥莉维娅不满的瞪了那人一眼:“未经允许进入他人的住所是违法的。”

“您如今是戴罪之身,搜查一个罪犯的住所合理合法!”壮汉的目光移向了伊宁尼:“不过朝廷宽大为怀,打算给您一个机会。陛下承诺了,只要您对此次抓捕袖手旁观,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您要是协助抓捕,重回以前的尊荣地位也不是不能商量。”壮汉说着,手不经意间摸到了剑柄上:“您仔细考虑考虑吧,大师。我知道您现在没有灵魂石,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是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还是拥抱美好的前程,您考虑清楚后再回答我。”

伊宁尼的手也摸到了剑柄上,只要奥莉维娅有一丝迟疑,伊宁尼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两人萍水相逢,奥莉维娅几乎不可能会为了她和这些清道夫拼命。况且清道夫们开出的价码很诱人,她不能堵奥莉维娅不动心。她如今背对着自己,偷袭下手的话赢面很大。这些清道夫伊宁尼有信心对付得了,即便寡不敌众,她也有办法乘机溜走。

突然,数条藤蔓从地板下面窜了出来,将这些清道夫无一例外的缠绕了起来。奥莉维娅笑眯眯的从腰包中掏出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灵魂石,看得壮汉目瞪口呆。他原本不知道奥莉维娅到底有没有灵魂石,这也是刚刚见面时他对奥莉维娅那么客气的原因。但他见奥莉维娅在跟他东拉西扯拖延时间,便猜测她实际上没有灵魂石,只是想找个机会溜走。他于是赌了一把,赌奥莉维娅只是在虚张声势,他给奥莉维娅施压,想逼她乖乖就范。可惜的是他赌输了,奥莉维娅漂亮的偷袭让他们所有人猝不及防。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该在见面时直接动手!

在用完法术后,奥莉维娅的脸变得如同金纸一样毫无生气,步子也虚浮了起来,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壮汉清楚这女孩如今是强弩之末,稍稍的风吹草动都能要了她的命。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只能认栽。看到奥莉维娅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帮自己,这份善意让伊宁尼心底泛起了暖意。在她向奥莉维娅表示感谢时,对方却红着脸对她说:“我其实没您说得那么好啦。”奥莉维娅走到了壮汉跟前,笑着问他们:“你们刚刚允给我的条件是真的吗?”

壮汉低着头,始终不言不发。

于是奥莉维娅收紧了藤蔓,窒息感让这名受过严苛训练的男人痛苦不堪。他知道奥莉维娅目的是要他说话,但说出实情的话,他怕奥莉维娅杀了她。于是他扯谎道:“当然是真的,这是陛下接见我时亲口允诺的。”

倘若这人说实话的话,这人还称得上光明磊落,奥莉维娅会放了他。但事到如今他还敢胡说八道,那奥莉维娅就不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了。她不厌其烦的问了所有清道夫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却一模一样。终于,奥莉维娅到了壮汉面前,温言细语道:“骗人是小狗哦。”她小手一挥,一道银光闪起,壮汉的瞳孔变成了白色。

“【绝密】目标是奥莉维娅.凛鸦和伊宁尼.瓦德里,不惜一切代价,格杀勿论。”壮汉不由自主的呢喃道。

奥莉维娅叹了口气,藤蔓开始收紧。在将这些清道夫迅速扼杀后,它们便悄无声息的缩回了千疮百孔的地板下面。奥莉维娅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伊宁尼身前,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伊宁尼的怀里。她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劳驾去他们身上找找有没有多出来的灵魂石。”奥莉维娅勉颜一笑道:“要尽快哦,不然明年的今天你就得给我我上坟。”

令人遗憾的是,伊宁尼并没能从这些清道夫的遗体上找到灵魂石。这支小队里都是孔武有力的莽汉,并没有人通晓魔法这种需要天赋和智力的伟大技艺。伊宁尼找的很仔细,但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它不会因为你找它多么仔细而凭空变出来。在看到伊宁尼空手而归后,奥莉维娅的苦笑道:“好吧,看来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其实清道夫的判断是正确的,奥莉维娅手中并没有充能完毕的灵魂石。灵魂石能够将生物的灵魂转化为能量,这种能量是法师施法时必不可缺的。那壮汉说得对,一个法师如果没有充能完毕的灵魂石的话,那他和废人基本上没多大区别。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奥莉维娅竟然在没有杀生的情况下给伊宁尼找到的那些灵魂石充了能。她用的是自己的灵魂!在说到这里时,奥莉维娅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哦。目前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呢。”她用玩笑似的口吻说道:“您要是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届时您一定会成为魔法学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锋。”

“你真是个疯子!”看着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伊宁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奥莉维娅对她很好,刚刚还救了她一命,也许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可以称作朋友了。如今朋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短暂的沉默后,奥莉维娅率先开了口:“怎么?非要看着我咽气您才愿意离开吗?”她笑着说。

“你还能坚持多少时间?也许我们到了外面就可以找到灵魂石了。”

奥莉维娅没有回答,在片刻的寂静中,两人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你听,是脚步声。”奥莉维娅轻声劝道:“这些人是敌是友还说不定呢,我对你而言就是个累赘,到那时咱们俩谁都活不下去。”

她无比坚定对伊宁尼说她根本不惧怕死亡。但她那副泪眼婆娑的样子,谁都瞧得出她心底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伊宁尼想再说些什么,她想带这位朋友离开这里,但眼下她也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伊宁尼.瓦德里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狠下了心,选择拿起剑继续前进。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奥莉维娅露出了得愿所偿的笑容。她当然想让伊宁尼.瓦德里带她走,或者求伊宁尼留下来陪她走完生命中最后这一段路。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多耽搁一刻就意味着更近的危险。她不想让这名暗精灵因为自己白白送命。

随着暗精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彻骨的寒冷从奥莉维娅的脚底蔓延到整个身子,然后狠狠的扼住了她的咽喉。

时值乱世,她早已对死于非命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看见骑着白马的死神冲着她微笑时,豆大的泪珠子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直到临死的前一刻,奥莉维娅才发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没有多大长进,她还是和年少时一样懦弱不堪。很快,她眼前的场景逐渐崩塌,种种往事开始在她的眼前浮现。奥莉维娅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那个人,可是当她又一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漂亮的,她不愿面对的面孔时。奥莉维娅意识到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其实一直扎根在她的心里。

“对不起,薇薇安......”

她想开口对那道身影道歉,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奥莉维娅不清楚对方是否听得到她的心声,但让她惊喜的是,那道身影竟然在逐步朝她靠近,然后蹲了下来,紧紧的抱住了她。瞬间,温暖的身体赶跑了藏在她身子骨里的严寒。她的脸上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这象征着宽恕的拥抱正是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薇薇安,你原谅我了啦?”奥莉维娅想试探性的问那个抱住她的身影,但她开不了口。

她快要死了,已经没有张嘴说话的力气了。

随着脑中传来一阵炸响,之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