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问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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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醒来,竟是饿醒了。

小童迷糊中去饮了水,只觉腹中仍是饥饿,只想吃东西,头脑便清醒了起来。

出得秘室,还在山中,却是草木变换,已非来时的景象。

原坐下的大石似是依旧,马儿却早没了踪影。

小童这一睡也不知现时日月,上次睡了数年,这次还只道是数月,小童无了坐骑,那马儿只怕是回了岳父家中,只得又返了去村中。

近了午时,进得村来,立时便察觉了不对。

村口的树木房舍全然不是记忆中的,鸡犬之声相闻,小村似乎恢复了往日景象。

小童只觉入了梦中,头脑一片恍惚。

行得家中,已变了模样,但小童却是认得,敲了门,出来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浑不认得。

小童只得问道:此处可是陆丰先生居处?

那青年只睁了眼来打量小童,半晌方道:正是此处。您是何人,如何称呼?

小童迟疑道:我是他的晚一辈亲属。

青年脸上便现了警惕神色,道:你是他什么晚辈?我祖父可是只有我父亲一个后人,你这年纪是他什么晚一辈?

小童听得一团糟,硬拉了门闯入。

门庭依旧,小童入得院来,见那灶堂内有几名妇女正在忙活,几人扭过头来,都是一怔。

小童哪还敢喊岳父,只大了声问:陆丰先生可在?

屋里一人应声道:家父已仙逝数年,阁下是哪位,如何认得家父?

走出一人,约略四五十岁,相貌堂堂,颇有神采。

小童听得,一时呆住。看了那人许久才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高小童?

那人眼神便亮了起来:阁下与他何故?

小童沉默许久道:我是他后人。

那人立时热情起来:快快请进,未曾想能见了姐夫后人。

那身后青年原是一脸敌意,听了这话,呆了半晌,一溜小跑地过来,又是端凳又是端茶,已是一脸仰慕。

小童愣怔半晌,已然猜得,岳父已去,却是有了后人。这后人已然中年,岳父怕是将自己之前事迹全告诉了后辈。

坐了喝茶细询,小童才终于明了这一睡竟是已过了五六十年!

那陆丰呆在山村,族人都没能抗过疫情,小村几乎归了高丰一人。好在北人南迁,不愿在金人手下生活,来的人日见增多。凡来小村的,陆丰便将村中屋舍免费相与,土地廉租,不几年小村便复了往日热闹。土地尽归陆家一人所有,陆丰当了真正的一村之长。便又娶了一年轻妻子,虽是五十岁,还是让妻子怀了孩子。这陆丰活到近一百岁才去世,竟是走得比妻子还晚。

这陆丰儿子也做了一村地主,自是不用下田。此时已是到了孙辈,孙子也成了家,有了子女,儿孙共住一处。

那中年人便是陆丰儿子,这青年人的父亲了。

这中年人见来人不说是子是孙,只一味说是后辈。想那小童现时怕至少也过了七十岁。这边看小童不过二十几岁模样,也只道来人是小童的孙子辈,所以虽是热情,还是当晚辈了来待,只不以辈分相称。

那中年人道:我父亲生前最是念叨的,便是姐夫高小童。我也知姐夫乃是大能之人,心中甚是仰慕,只不知他现在仙居何处?

小童道:他去清修多年,隐了形迹,早不与外界答言。

那中年人皱了眉道:便是逢年过节也不与家人团聚?

小童道:只是教人捎了口信来报了平安,不与我们见面。

那中年人又皱下眉:那你此次前来却是为何?

小童便道:他怕陆老前辈已仙逝,不知有无后人,特意让我来探望一番,也好报平安与他老人家。

那中年人开了眉笑道:姐夫还是没忘了我们陆家。在下陆高隐。高人的高,隐藏的隐。

小童一时愣住。这名字似乎……。

那中年人喊道:赶快杀鸡宰羊,好生招待贵客。

众人又是一阵忙碌。

待上得菜来,中年人喊了妻子上来,儿媳却绝不肯入座,便几人坐了。他拱手道:我知你们高家不是凡人,父亲早说若无姐夫便无我陆家,也便是没你们高家便无我陆家。我且借此酒,让我代陆家敬你们高家。

小童便落了泪来。

那一家人便愣住了。却不知这人哭什么。

小童端了酒杯,起了身道:哪里说得上什么没有高家便无陆家。高家只恨当初帮不了陆家,心怀愧疚。我且以此酒敬了陆家先人。

便双手举杯过顶,方才缓缓移下杯来饮了。

陆家众人都是听不明白看不明白,只招呼了吃肉吃菜。

菜肴丰盛,小童这些年未曾进食,身体只依了灵床灵力,肉体却是静止不前,极需了养份的,早饿得急了,便也放开吃了去。酒未喝得多少,这菜肴却是未停过的吃,只吃得惊了众人,只道这人莫不是来蹭吃的?

那当家的先是起了疑心,刚来时报了高小童之名,自己惊喜之余倒是大意了,这人至今未明身份,来后只是大吃一顿,却是啥也未曾说得明白,让人云里雾里。自己拿他当客人,并未深问。这回看他这般行径,想他自远方行来,也未见行礼脚力,却是如何行来?这来了多时,既不称自己前辈,也不说自己辈份,只怕有太多可疑。

这饭吃完倒真是吃完,饭菜俱皆被小童吃得不剩。撤了餐具,上得茶来,那中年人端了杯,便问:不知官家如何到得此处?可有他人在外等候?

小童想了想道:并无他人,只是一路行来,近得此处,原先的马儿惊了去,没了脚力。

中年人嘴角有了笑意。此人看来不仅骗吃,还想骗了盘缠马匹。

又再问道:只不知官家如何找到我陆家?又如何得知我们陆高两家有缘的?

小童一听便察觉了不对。

这话时间问的不对。口吻也不对。

小童嘴角便也扬了起来:您这是不信我是高家之人,还是以为我另有不轨之心?

那中年人也不回答,只问:阁下与高小童如何称呼?高小童后来夫人是谁?他有几个子女?他家人现住于何处?

倒真把小童给问住了。

那中年人又再问一遍,小童仍无回答。

那中年人沉了声道:我家中虽无几个奴仆,这村里却全是我的人,我只一声便有数十人赶来,莫要失了颜面。

那青年人已是站了起来,回到了初时的警惕神色。

小童便问:我要如何证明自己?

中年人道:你便是能拿出几两银钱,我也信你不是行骗。

他心想这人吃的这许多,怕是不知几时未吃得东西了,哪里会有银钱?若有银钱哪会少了吃食?只是不知他如何晓得陆家与高家的秘事,所以不肯放了此人。若仅是骗了吃喝他倒不是介意。

小童又给难住。

金银是有的,却放在密室。

小童只得道:我出去取来。

中年人道:我才问你,你说只你一人,马儿也惊了去,你去何处去取?

小童道:我自有存放处,不必告与你知,你若不信……。

原想有啥作个抵押,好离了此处去取些银钱来。可想自己啥也未带,值钱的半分也无,便没了下文。

中年人厉了声道:不成你入我这之前不放心将钱财另外存放了?真要我喊人不成?

小童低叹一声,消失不见。

只一会功夫,便手持一把金锭又出现在陆家二人面前。

那陆家父子还怔在当场。

他只伸手低了声道:这些可值几十银两?

那中年人竟是直跪了下去。

陆丰生前将小童的事,虽未详说与他听,但每次提起姐夫,父亲只说其姐夫高小童乃天下大能,来去自如,对陆家有救命之恩,无高家便无陆家。如有一天只要是有人称是高家来人的,务要尽了心力去接待,高家不会亏待了陆家。

他未见到什么姐姐姐夫,只反复听到了高小童三字,以及父亲不断提到的大能。还要务必去尽心接待了高家人。

这人倏忽来去,金银满手,施展的却不正是高家的大能之法,这个怎能骗得?

无论这人与小童是何关系,确是高家大能无疑。

后面青年见父亲跪了下去,也跟着低头跪了下去。

那中年人涩了声道:我拙眼不认真人。这般对待高家人,确是丢了陆家脸面。愿看在我父亲在天之灵,宽恕了我这不肖子孙。

他心中却只纳闷恩人之后这等功法,何以会数日无餐可食,只百思不解,却是不问。

小童忙去扶他,他虽是货真价实的姐夫,也不能去受妻弟的跪礼。何况他现在只是高家后人。

那中年人起身后,这回揣了小心,问道:可肯多驻留几日,也好让我补个歉意。

小童将那金子递过去:这钱就当付个马价吧,去帮我买匹马来。我也要快些赶回报了信去,本也耽误了些时日。

中年人哪肯去接,却道:这村中马儿是有,脚力却是只怕不行,我让人骑了去给你买匹好马。

小童听得,忙道:有马便成,我路上再换就好。

便要去看马。

中年人便又跪了下去:我这说了有马,还不如说无,至少恩人会呆在这破村中几日待买得马来,也好与我补了歉意。你这一急去,分明是不原谅我陆家了。

小童又急扶了去:这又说得哪里话来,快快请起。

口中对这妻弟仍无称呼。

中年人虽是立了身,也不再纠缠为何这人始终不称自己前辈。因为既是小童之后,无论如何都是后辈。他只介意这人走是不走,故仍纠缠了此事:阁下须得呆上几日才行。

便是这称呼就有了生气之意,似是怪了小童不给脸面。

小童心中只道罢了罢了,开了口却是:那就多搔扰各位几日了。

中年人便立时让儿子去安排住处,竟是安排他住了西间,正是自己的住处。

待小童入得房来,不由怔住,房子作了翻新,自己早看出来。这格局未变似有点守旧,可这屋内却是几乎未有变化,除了物件换新,布置依旧,一时又恍惚起来。

待定了神来,却明了一件事:这陆家一直在等自己归来。

这陆家绝不会将这作了客房,之所以让自己来这里住下,定是因为自己称是高家之人,此屋只为高家。那陆丰定是盼了多年,守了多年,也告诉了后人继续守候多年。

陆丰在等什么?

自是等他归来。

便不归来,也盼高家来看顾下陆家后人。

只有他知道而且确信高家有大能。

小童一时不知如何对待这陆家,似与自己无关,却又似与自己千丝万缕。

与自己无关,是此后人只与自己岳父一人有关,与岳母及妻子无任何关系,自己与岳父也不相欠,原是一别不见的。

与自己千丝万缕,却是岳父岳母已逝,妻子早去,这留下的亲人,怕也只有这陆氏父子二人。自己若是不管不顾,真是对不起岳父和妻子的在天之灵,且自己睡了五十多年,这一醒来,还是入了陆家来寻,与他相关,怎不天意!

小童在陆家住了,便熟知了陆家人丁:这陆丰后来只生得这一儿子,儿子却是生了一儿一女,这儿子的儿子却是生了一女一男,男孩却是刚出生不久,未足一岁,还未有大名。

小童去意已决,却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相与陆家。自己的大能无论如何是绝不可告知陆家的。

转眼三日过去,想那买马的也快回来,这日,小童竟去见了妻弟陆高隐,私道:你我两家,前情今谊,自不必去说。高家原是应护得你们陆家周全。你们陆家如此,我回去报了自是安心。我有事在身,不宜在此久留,我们高家虽有些异能,却无大用。我且留些灵气与你孙儿,或能助你陆家开智强体,去病延寿。

陆高隐听得大喜,岔了声道:我这便将孙儿抱来。

将那小孩抱在怀里,小童原被逼在他面前隐身,这回也不隐藏了手段,当面直接便消失不见。

喂那小孩喝足了灵水,小童便将人抱回,出来交与陆高隐:这小孩我给开了灵性,也不惧些邪毒。但须得让他读了书去,将来出仕入官,也能保你陆家平安。此中秘密万勿让他人知道,便是家人也勿多言,莫自毁了你陆家平安。

陆高隐听得,自是应声连连。虽是不懂得个中秘密,却自是千恩万谢了去,自是不会向外人道得。

两日后买马的归来,正是一头黑色的骏马,只是毛色有些不纯,却是俊健。

小童见得,立时直将头靠了马去,一时百感交集。

自古便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小童终是离了陆家,上了山路,向北而行。

这一路西来,本想要隐世,却终是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