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地之变(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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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维看着他的吃相,冷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那显然不是嘲笑。尽管他身份尊贵性格高傲,却向来不是凌下张狂之人,虽然与银麟搭伙历险他本身并不情愿,但此刻他确实觉得身边需要有这样一名举止“幽默”的伙伴,而且,如果能把这个别人眼中资质欠佳的灵龙教训成为灵龙族的强者,那自然是一种成就。即便抛此不言,至少这次旅途不会因为孤独而觉得内心苍凉。

一直以来,克莱维的内心都常被孤寂所占据,他在自己深海之中的宫殿居住时,也常会觉得十分孤独。尽管他与妻子暗夜女神库蕾莎十分恩爱,但由于神族的子女们出生后要被带到世界之心抚养才能生长出强大的自然界神力,而这份抚养的职责刚好交给了库蕾莎,故而在神族漫长的生命中,库蕾莎与他其实很少见面,因此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生育一儿半女。当然,在浮云之上的日子,妹妹赫伊常会与他言欢,然而相对他们此生的时间而言,不过亦是浮云间一丝烟绸尔。

克莱维自然早已经习惯了孤独,但他本心之中并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受,所以,他一直被曾经海天苍茫一片所封锁着的孤独心灵,在面对此刻神奇无比、美妙生动的世界时,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向往之情,一时也减弱了对这个往日不屑一顾之同伴的抵触情绪。

克莱维吃罢,悠懒地躺在地上枕着交叉的手掌仰望幽深的夜空。此刻,钩月早已西沉不见踪影,漫天轻眨光芒的星辰铺满了整个穹幕,点点闪烁静谧,不觉使人神往。克莱维静静地凝望着,有几颗很大很亮的星,好似是那些小星的父母一般,正领着孩子们在深邃的宇宙之海中畅意遨游。

夜虫的窸窣小调乍闻乍息,篝火的噼啪轻弹竟显得十分美妙,连银麟在一旁“吧唧吧唧”进食的声响也丝毫不觉得侵烦。克莱维第一次觉得世界居然这般美好,他轻挑鼻尖嗅着林中温润的松香,目光却被一颗很亮的泛着深红色光芒的大星所吸引,渐渐入了神。

克莱维越看越着迷,它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高傲、张扬、放纵。好似一只充满魔力的深红眸眼在注视着他,不由使人心向往之又敬而畏之。

突然,一阵剧痛袭入脑颅,克莱维只觉得头昏眼沉,不禁大叫一声,立刻蜷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一声冷不防的尖叫吓得银麟身子一颤,嘴里正嚼着的兔腿骨戄然掉落在地。他抬眼看到克莱维弓着身子蜷坐在地上,身体正在不住地颤抖,好似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极为艰难可怖的对抗。

“克莱维,你怎么了?”

银麟顾不上擦净嘴角的食物残渣,急忙靠近前来扶着克莱维的肩膀问道。

夜,忽然静得可怕,深暗中好似有许多双雪亮又饥饿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们。一阵狂风陡然卷起,草木七零八乱,篝火被吹得忽明忽暗瑟瑟发抖。只觉有一股寒意从颈后传来,有如无数条小虫一点一点爬上头顶。

“克莱维,克莱维!”

银麟忍着恐惧不断呼唤着伙伴的名字。

许久,克莱维颤抖的身体才稍有平稳。只见他面色苍白,瞳仁放大,眼眸的淡蓝间好似倏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色彩,似真实又虚幻地转瞬消失不见。他双手用力地揉按着太阳穴,迷离的双瞳才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翕明,你方才有感觉到吗?”

清醒过来的克莱维突然莫名其妙地询问自己的伙伴。

“感觉到什么?”

银麟不解的眼神中更多流露着对伙伴的关心。

克莱维盯着银麟有些焦虑的脸,很熟悉又忽感陌生,或者陌生的应是自己方才的诡异感觉。如此,竟一时没有再开口言语。

“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银麟焦急地询问着。

克莱维又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终于稳住心神,于是深呼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一阵头晕。”

“真的没什么?”银麟仍不放心他的状况。

克莱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点头说道:“真的没事,放心吧。”

见伙伴的状况稳定下来,银麟才慢慢放下心来。

“老兄。”银麟忽然用这个称呼叫起了克莱维,并盘起双腿在他身边坐下,继续说道:“这场旅行才刚刚开始,正如你所说,可能存在很多危险,你可绝不能在冒险刚开始时就被身体打败。我平日里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正想能够得到你的提点,想来总不至于让我失望吧?”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是一位老友在叮咛,换作平日里克莱维一定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此时银麟的话语却像被施了亲和魔法,竟让他的心中忽涌出一股暖意,那是来自朋友关怀的温暖。

克莱维有一些出神,但没等他有更多的思绪和言语,就听到有草木折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而且还在不断靠近。

银麟也听到了声响,他们双双站立起来,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极有节奏,而且变得越来越沉重,竟似与心跳产生了共振,不觉使闻者惊恐。转瞬间,就连林中的空气也似乎凝固起来,甚至有些僵硬。

“嘭——嘭——”

黑暗中的恐惧正在向两人身侧弥漫。小虫的细鸣,篝火的碎响,都在此时没有了声迹。

两个人都颇显紧张。克莱维的右手轻抬微张,一道蓝色的光晕在手掌间汇聚,瞬间凝聚成一把晶蓝色的长剑,紧紧地被他握在手中。而银麟则两腿微屈,做着亦攻亦守的姿态。

“是脚步声。”

“应该是个大家伙。”

银麟最先开口,却把声音压得很低。

林中的鸟兽被惊得四散逃窜,仿佛多待一刻就会立即丧命一般。黑色的树林也被惊起一阵阵波澜,倘若树木也能行走,只怕早已选择逃离此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一寸寸地压向面前。两个人立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凝滞,连心跳都似乎沦为了跟随声声脚步节奏的被动颤抖。

随着脚步临近,山峰亦被震得一颤一颠。银麟很想逃走,也很想变成灵龙形态,但极度的恐慌让他不知所措,手脚全然变得不听使唤。克莱维虽稍显平静,但他的内心也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越来越近了,还在靠近,可能只有十几米,或者更近。黑暗深处,两束耀眼的金光陡然从不远处射来,正不偏不倚地落到克莱维和银麟的身上。两人只觉得浑身毛发都变得发凉,像一根根冰冻的钢针。

克莱维拈出一团翼火,一点点升向高空。随着翼火越燃越旺,越升越高,两人终于看清了来物。

那是一头三四米高的庞然巨兽,巨大的头颅似龙非龙、似鹿非鹿,满口獠牙锋而尖锐,向外参差冒着血红色的悍戾。两颗铜锣大小的眼睛闪烁着奇特的熔岩纹理,似金非金、似绿非绿的浮动着诡异的光芒,而那两条剑痕一般的瞳孔里仿佛各藏一道深而无尽的黑暗之渊。它浑身长满灰黄色的鳞片,强壮的四肢比周遭高大的紫云松树干还要粗壮,四只巨大的利爪仅在走动时即已深深镶入地面的浮草之中,简直恐怖至极。

银麟慌乱地捡起一根篝火中燃烧的木棍向巨兽扔去。那巨兽并不躲闪,只见它两个鼻孔忽张,一阵鼻息即将火棍熄灭击落,而其鼻息卷起的风暴,竟吹刮得两人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只一个照面,两人便深知这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家伙。不管逃跑有多么不够体面,但也绝不能把性命搭在旅途的第一个夜晚。

克莱维看了一眼银麟,大叫道:“快跑!”

声未罢,两人已如离了弦的箭羽,疯魔一般地向山下狂奔。

可哪里还能跑得脱,只听巨兽一声大吼,周遭树木都被震断,山峰与大地也被震得摇晃不止,更有狂风卷着碎石和野草一并向山下翻滚而去。

那巨兽虽然体型巨大,行动却十分灵巧,三步两步即追上两人。但见它一个猛扑跳来,便将银麟按在利爪之下。克莱维见状双手握紧光剑,飞身一跃砍向它按着银麟的前肢。光影落处,赤色的火花噼里啪啦地飞溅而起,如焰火般惊退四野漆黑。那巨兽周身的鳞片,想来必是坚硬异常,面对克莱维的攻击,竟然丝毫无伤,而它只将利爪随性一挥,便将克莱维击飞出十数米远。

“快变化形态!”

克莱维连忙朝银麟大喊,并尽力保持自己平稳落地。

“呼——”

白雾升腾,一条十余米长的白色灵龙腾现。那巨兽似乎有一瞬间被震惊,转瞬过后便毫无惧色地和灵龙缠斗在一起。

尽管在体长上银麟胜出许多,但在总体的强壮和力量上,明显抵不过眼前的巨兽。克莱维很快看出了这一点,他知道一定要尽快把握时机将它击败,否则待银麟渐落下风时,再想将其击败必是极为困难。于是他双手拈出法诀,手中光剑立刻变得巨大,看上去厚重无比。只见他落剑于地,单手相拖,几个冲闪即蹿到巨兽腹下,紧接着,他双手持剑奋力插向巨兽腹部。那巨兽见之,立即侧滚身体,轻松躲过他的致命一击。银麟趁此,赶忙用长尾缠住巨兽腰臀,而那巨兽又是一个灵巧的侧滚,即顷刻挣脱了他的缠绕,并重新站立起来。

两头巨兽,一个神祇,三个强大的角色此时全部重新站定,各自打量着对方的力量,一时间谁也未敢轻举妄动。

少时,那巨兽突然大吼一声,喉咙中喷出的风暴好似有无数把利剑飞出,银麟连忙抬起龙尾挡在克莱维面前。无数“风剑”飞速射向银麟全身,霎时在它的身上溅起千万道赤白色的火光。数十亿年生长的硬鳞自然不会在这种大范围的攻击下受到伤害,但它庞大的身躯却在强烈的风暴中几乎无法站稳。克莱维趁着银麟的遮挡,一瞬间闪出了巨兽的视野。

风暴稍停,银麟深吸一口气,继而喷吐出一道蓝色龙焰扑向巨兽,转瞬将其包裹在火焰之中。烈焰熊熊,浓烟滚滚,银麟的神情有些焦急,似是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结果。然而,待烈火暗然之时,银麟与克莱维都变得更加惊讶。那巨兽不但毫发无伤,原本灰黄色的鳞片竟变成了闪亮的紫金色,颗颗明亮无比更透着坚不可摧的跋扈与嚣张。

这一击显然已将巨兽击怒,只见它两只前爪忽然汇聚出金色的光芒,猛然一个跳跃再次向银麟扑去。那飞舞的利爪陡然变得更加凶猛,银麟且战且退只能堪堪抵挡。

克莱维见之,遂腾跃而起跳上了巨兽的肩背,那巨兽立即猛抖肩臂意图将克莱维甩落。然而克莱维哪里肯掉落,他一只手深深抓进它的肩鳞缝隙,另一只手挥着光剑疯狂地在它背上猛砍。只可惜依旧是火花飞溅,毫发无伤,而那头巨兽却在他们的攻击之下越战越勇,甚至变得狂暴起来。

克莱维无奈,只好催动神力。但见他身体逐渐变大,最后竟变成一个浑身燃烧着海蓝色火焰的巨人,稳稳地骑在巨兽的腰背。他手中的光剑已经幻化成一柄粗大且锐利的锥刺,牢牢插入那巨兽的肩鳞。随后,克莱维再次拈出法诀,手中瞬间出现一柄散发蓝色火焰的巨锤,只听他大吼一声,立时挥动巨锤重重地向锥刺砸去。

“咔!”

万丈金光陡然射向夜宇,一颗紫金色的鳞片应着锤击声飞落。那巨兽疼得嘶吼一声,在一团赤红的金光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克莱维与银麟全都愣住了,两人均没有看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一刻竟在怀疑是否经才只是幻觉。对望片刻后,两人各自变回了原本的形态,但在回归真身之后,两人又同时觉得惊奇,因为他们发现有一只“迷你巨兽”正趴在地上昏迷,它的肩膀有一片金鳞脱落,伤口处正不断洇出鲜红的血液。

稍有迟疑后,善良的克莱维选择为它止血并治愈伤口,但那颗鳞片却已不知去向无法还原。如有上帝视角可知,这颗鳞片和之前银麟掉落的鳞片,会在数千万年后被一个人类少年拾得并铸造成两柄绝世神兵。关于它们的传说,当有一个个精彩纷呈的故事上演。它们会在未来的世界里,为人类、为精灵,甚至为整个世界做出巨大的贡献。

不过,尽管克莱维为它治愈了伤口,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将巨兽的四只利爪用魔法绳索捆定。事毕,两人都觉得有些疲累,遂在一棵横倒的树干旁坐下倚身休息。

须臾,天空忽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一滴一点将林中的火焰浸灭。灰色的烟柱一束束升向空中,看起来竟有几分悠闲。森林里阒然幽静,草语虫鸣渐渐相闻,好似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克莱维与银麟都在昏昏沉沉之中进入了梦乡。

“主人,他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黑暗中一个厚重而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个被称为主人的人在黑影之中缓慢地点了点头。

“没错。”

“他身上散发的执念,那是欲望的本源。”

一个空灵的声音响起,比方才的声音更加低沉,而且透着一股邪恶的诱惑和折磨,压迫得人不敢呼吸。

“请主人恕罪,属下实在愚钝,未能察觉异常,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贪念,您确定就是他吗?”仆人低缓的声音毕恭毕敬。

“你记住,欲望半步即贪婪!”

那个空灵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缓慢,似是逐渐凝固了声脉的传播,只在黑暗之中留下阵阵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