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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麟长者翕明是五位灵龙长者中的次年轻者,在灵龙长者中是资质较差的一位,相比于其他几位长者缺乏一些历练因此目前仍略显胆逊。灵龙一族中,只有长者和成者可以在灵龙与人形状态间随意切换,据说他正是五位长者中最晚掌握这一本领的灵龙。这位名为翕明的银麟长者,在变化为灵龙形态时,正是一条通身长满晶白色坚硬鳞片且泛着刃器凛凛寒光的巨大灵龙。
通常情况下,碍于灵龙那副庞大的身躯和那张“崎岖峥嵘”的面孔,以及他们长长的龙角和两根拇指粗细的胡须,神族人多称呼这几条长者灵龙为“某麟”,但在它们变化为人形时,便多称其名,倒少有“某麟”的称呼。作为讲述者,为念来简单易区分,我便这样叫了,想来几位长者亦无从介意。
克莱维是一位极为稳重的神祇,但此时的银麟显然不是。当克莱维抓着龙角爬上龙颈不久,他便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只远古巨兽的桀骜不驯。记得之前骑在别的灵龙背上飞翔时,那些家伙都会小心地抬起两只前爪缓缓升空,而这一只,它似乎并不理解什么是飞翔,什么又是跳跃。它起飞时竟用两条粗大的后肢奋力腾跃而起,惹得克莱维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腹中好似有一座待喷发的火山,正不断腾起浓烟。他赶忙握紧银麟的龙角,将胸口紧紧贴在它的头颈上,以确保自己不会被这只翻腾的巨龙甩落下去。
银麟驮着他飞过郁郁葱葱的云澜森林,越过重峦连绵风景秀丽的芷卉山脉,掠过一望无垠的南晴平原,又翻过矜庶山飞出云澜大陆,最后穿过千岛云海的重重浮霭径直向海面飞去,
狂风一阵阵呼啸而来,打在脸上如利爪一般抓过克莱维的耳侧,他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上的疼痛,眼睛却被吹刮得无法睁开,完全找不到一丝精神支柱。更要命的是,这狂风并不是从一个固定的方向吹来,而是随着银麟在空中的腾跃,胡乱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克莱维被它折腾得苦不堪言,宛如一只挂在风筝上的木偶——怎地一个抖擞。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肚子里顿时升起无数座喷涌的火山。如果此时能够跳下龙背,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世界上最果敢之人。
不知过有多时,狂风渐渐稍缓,风向也趋于稳定。克莱维分明嗅到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的清香,像落羽的花香一般芬芳,又如云霖的泉水一样甘甜,还有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清爽,幽幽绵绵。他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眼向下望去,而只一眼,竟让他愿以一生作为探寻它深邃奥秘的赌注。
高耸的山脉、奔腾的河流、莽莽苍苍的森林、一望无垠的草原,连天空也变得清澈,大海也变得湛蓝,完全不是当初海天一片的灰白和方才天地一片的浑浊。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美得令人心摇。克莱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世界,他看得入了神,腹中喷发的火山也转瞬平息了下来。
他们在陆海之上静静地翱翔着。克莱维为此着迷,竟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握龙角的双手,身体也逐渐挺直坐了起来。风不再肆虐地吹刮,而是如同一双细腻的手正轻抚着他的脸畔,那般轻盈温柔,好似许多年以前,母亲用双手抚摸他的脸颊,并在他的额心印下一枚唇印,谆嘱他定要做一个正直勇敢之人。克莱维不由闭上双眼,轻嗅着鼻隙间传来的芳香,那感觉犹如浮云之上的轻虹,美妙、安闲、淡然。他用心聆听着,听苍苍群山的细语,听茫茫林海的浅唱,听小溪流水涔涔潺潺,宛若婴儿的沉睡声一样均匀、动听……
不,那是鼾声!克莱维猛地睁开眼,竟发现银麟齁声连连。它的四只爪子摊平,俨然已经睡去很久。
“这头不要命的畜生!”克莱维心中暗骂。
他赶忙抓牢龙角,又腾出一只手猛地在银麟的脖颈上拍打。
“银麟,银麟!你这头杂毛畜生!”克莱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
银麟龙头一震,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遂使庞大的身躯出现了强烈抖动,好似是破了缰的野马,再难驱遣。克莱维被他这一番折腾简直要晕厥过去,腹中的火山顿时又开始了肆意的喷发。
“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灵龙背上的男人尽管平素里多么沉稳冷傲,此刻终是卸下了所有矜持,而且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恳求似的急躁。
银麟这才意识到自己背上还有一个人,那人的双腿紧紧夹着自己的脖颈,手掌用力地抓握自己的龙角甚至连指甲都已经陷了进去,这让它感受到一股难忍的疼痛,身体立时失去了平衡。
“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男子的声音从恳求转而变成了咆哮。
慌乱之中,银麟庞大的身躯冲向了面前的一座高山。已经分不清是前掌后爪,还是下巴或是嘴脸先着落的地。只听“轰隆”一声响起,山顶的树木被冲倒好大一片,尘土碎石飞扬涌起,顷刻一片狼藉。不过银麟天生有副坚硬的“铠甲”,还算安全着陆,人畜无伤……
克莱维忙不迭地翻身从龙颈跳下,惊魂未定。
“啊——”
一声惨叫骤起,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又传来,似是石片折裂的声响,原来是银麟的一颗肩鳞不慎被克莱维刮落在地。
“克莱维,你的裤子刮伤我了!”
银麟低沉的龙吟几乎是愤怒地在对克莱维低吼,亿万年来还从未有人伤到过他的身体。
“哼!”
一声冷哼从银麟的肩侧传来,便只剩下他高傲的侧影一步步蹒跚向前。
银麟仔细看时,发现克莱维右腿内侧裤子临近裆下的位置破了一个口子,正在“滴答滴答”地滴落着鲜红的血液。不过克莱维神色从容,全然不理睬它。只见他正襟挺肩,一瘸一颤地向前走去。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就立即弓下身子不住地呕吐起来。
银麟蜷缩身体,忽然涌起一阵白雾。待白雾片刻消散,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留有一绺短须的年轻人兀的出现在眼前。
“应当是我伤到他了。”翕明(银麟)耸了耸肩,挑眉暗想。
在克莱维的身体缓过来之前,他早已将这条蠢龙在心中骂了成百上千遍。作为海平线上的最强神祇,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不堪之事,不过当他站直身子时,眼前的景象却使他立刻对“最强”二字产生了怀疑。
一道道重峦叠起的山岭横亘在西天之际,像一条条巨大的灵龙游弋在天地之间。有流云一层层浮动于其上,飞舞翻涌着一直延伸到天地以外,仿佛万匹骏马踏在山峦间奔腾疾驰,骋骛千里。此刻,正是夕阳西沉,阳光泛起的波澜扫过天际,霎时间扬起万丈金光直冲云海。忽见一条大河从重峦间的山谷涌出,一路向东翻涌,奔腾驰骋在辽阔的平原之上。那滔滔河水在金云之下泛起赤金色的浪花,宛如无数魔法之蓓蕾在河面绽放。更有青翠的森林一望无边,从山峰的脚下铺开,一直延绵至大河的尽头。忽有清凉的风混着芬芳扑面而来,如同美酒回甘的醇香拂过山庭,沁人心脾,忘魂流连。
克莱维微张的瞳孔中早已流露出心中的惊喜,他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然而心中却忽然泛起另一道涟漪。他知道,尽管自己足够强大,身体所拥有的造物界神力完全可以创造出自然实物,但显然就算有一万个自己,也无法创造出眼前的美景。而且,他感受到眼前的世界有无数生命源质气息正在涌动,他深信一定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之力在塑造着这个世界,尽管此时他还无法理解这股力量,但他已然暗下决心,一定要寻找出隐藏在背后的答案。
在克莱维的惊赏中,天色逐渐暗沉下来。一弯新月在西天角隐隐显出曼妙的身姿,薰风在晚云轻盈的舞蹈之间渐渐停歇,紫云松的清香滑过嗅觉的每一个细胞,窸窣的虫鸣在耳畔浅浅悠扬……
真是令人畅然的美景,可惜这份畅然终被耳边不住传来的絮叨所打破。
“克莱维,克莱维,这是哪里?”
“好阴森啊!”
“克莱维。”
“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克莱维只觉得阵阵烦躁涌上心头,但高傲的他并没有打断这些噪音,直到一句话的出现。
“克莱维,你坐到我的背上,咱们飞回去吧!”
克莱维立即抬手示意他住嘴。
“银麟,你这个怪皮先生。如果你没学会飞行,我不介意立刻把你从山顶踢下,教你领悟什么是飞翔。”克莱维厉声说道。
“还有,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舌头打成结扯下来做成龙舌汤。兄长让我带你来,是想我好心把你教训得像个龙样,如果你继续喋喋不休,胆小又毛躁,我很愿意在晚餐加一份你的龙肝和脊髓。”
话音落罢,银麟极为识趣地闭上了嘴。果然,适当的教训会让不安分者学会成长,可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忽然又从银麟的肚子里传来。
银麟挑起眉眼看向克莱维,撇着嘴无奈地说道:“我想咱们要不要先弄些吃的。”
“云澜森林和牧园里有很多猎物和水果,但是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且先找找看。”见到这位伙伴安静下来,克莱维的言语又回到了平时的稳重。
“这里与浮云之上完全不同,林中的气味和声音我从来没有嗅过听过,尽管此处美得无与伦比,但我并不确定会不会有危险存在。你最好跟紧我不要胡乱走动,也不要胡乱发出声响。”克莱维继续说道。
银麟识趣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他自知力量强大,但在神族实力第二的男人面前还是差了很大一截,又怎能不乖乖地听命于他。
克莱维见他安静下来,随手拈起一撮空气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五指合拢处瞬间燃起一束火苗,他轻轻摊开手掌,火焰遂越燃越亮,逐渐变成了一颗精致雕琢的火球,转瞬将周遭黑色的森林照亮。
“现在可以出发了。”
克莱维说着,并不顾同伴是否跟着自己,遂拨动草木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他方才使用的法术名为“翼火”,虽然只是相对基础的魔法,多数神族人均会使用,但益处却极多。它会跟随在主人身边移动,引燃之后不必理会,也不必担心会烫伤自己,而且,即便遇到雨水或是大风也不会熄灭。翼火通常作为照明使用,但善加运用,也可以协同主人作战,是神族人不错的“帮手”。
克莱维两人目前的位置处在后来被称为昆夏洲科西维亚大陆东南平原之间的一条不算巨大的山脉主峰上,数千万年后,居住在这里的人类称它为紫经山,在他们的传说中,此山有帝王之气。山外西向的山岭,也就是日落时分所看到的那道金云浮绕的山脉距离此大约有几百云里之遥,因其浮云围绕故得名云岭。那条大河正是后来鼎鼎大名的云江。这片平原则因紫经山南北两侧的云江和夏河而得名云夏平原。这里气候适宜,动植物繁多,很适合人类生存。经千万年物竞演化,以此地为中心的广袤原野上,最终孕育出了极为灿烂的人类文明,被后世称之为“中原”。在未来,会有无数个精彩的故事在这片中原大地上演,不过目前人类的祖先还只是一群早期的灵长动物,他们后代的故事此时更是介绍不到。
紫经山顶的晚风颇有几分清凉,走兽和野果自然要比山下少些。不过两人只走了大约两三个刻时,就在山脊一处相对平缓的位置发现了几棵野果树。正当他们想以此勉强充饥时,有一只野兔突然不合时宜地蹿了出来,不幸沦为了他们的猎物。
克莱维与银麟(翕明)找到一片树木稀疏的空地生起了篝火,一边烤着野兔一边吃着野果。魔法升起的火焰自是与自然之火不同,片刻之间野兔即已烤熟,美妙的肉香沿着树木空隙向四野飘散,不时可以听见许多夏虫窃窃私语。银麟的味蕾早已经被刺激得饥饿难耐,克莱维相当绅士地只撕下一条野兔前腿,即把其余部分递给了银麟。银麟接过兔肉也不管是骨是肉,是温是烫,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