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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孙家坡”还有二十里地的所在,驿道边有一家简陋的酒馆。
这家酒馆也相当残旧了,以竹杆为主要材料的门窗、梁脊、甚至桌椅,都全泛了黄黑,土墙斑剥,露出里面的竹篾条来,连茅草顶都塌裂了好几处,在屋里抬头就能望见几道天光。
当辛云飞与秦水瑶进入这家酒馆歇足打尖的时候,里头已有几张桌子上坐着人,靠门帘边的那一桌上,却坐着三个横眉竖目的大汉,三个人正在笑语喧哗,肆无忌惮,几把家伙便摆在桌面,一派目中无人的气势!
辛云飞与秦水瑶就挑在里边的座头对面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之后,他们点了半斤卤牛肉,整切煮鸭,一碟泡花生米,加上两壶“白干”并十个“白馍”,然后,辛云飞摸着肚皮,笑道:“可真饿了,这一路来,怕有四、五十里地没沾过一点吃的了吧?”
门帘边那三名大汉的那一桌上,背对门口的一个大块头兴致飞扬的在给旁边的两位讲着江湖血腥勾当,爆起一阵大笑。马脸汉子道:“三哥,江湖谁不知道你‘闪电剑’石元德。能在三哥手下走过三招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旁边刀疤脸道:“不是俺赵老六吹牛,若论刀法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二当家的路苑杰,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三哥‘闪电剑’了。”
石元德举杯大笑。
赵老六问道:“三哥,老大叫我们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马脸汉子道:“大哥还不是叫我们找一个单手拿剑的什么年青人,还有一个什么,什么镖头的女儿。”
赵老六道:“这点小事值当三哥亲自出马?”
马脸汉子道:“三哥,这使剑的男的交给你了,我只要哪个娘门。”
石元德道:“大哥只是说要找到他们,也没说要怎么办,估计是硬点,你们两个不可掉以轻心。”
忽然那棉布帘子被卷起。有条人影,象是树叶般飘了进来。石元德和另外两个汉子一齐望去。只见约莫四旬上下,脸色苍白,着一领素色道袍,手上拿着一柄松纹古剑。
石元德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敢问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忽然道:“你就是‘闪电剑’石元德?”
石元德道:“不……不敢。”
中年人又道:“你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那赵老六忽然长身而起,也不打话,长刀向脸色苍白的中年人砍过来。他的刀还未落下,那中年人掌中的剑已刺穿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六的人头就忽然凭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石元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却在不停地弹琵琶。
石元德道:“你想怎样?”
中年人道:“就想要你送个信。”
石元德道:“送什么信?
中年人道:“叫你们大当家的准备好一口棺材,到时别让我破费。”
石元德和马脸汉子转身来便逃,连马也不敢骑,把兵器撇下也不要了。
辛云飞倒了一杯酒,道:“诸葛豪实在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中年人道:“我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辛云飞道:“诸葛豪身为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七岁时便已有‘神鞭’之誉。十三岁时鞭法橫扫北七省绿林,十五岁时就能与自东瀛渡海而来的‘一刀流’掌门人松井一郞交手论剑,历三百招而不败,十七岁便统领北七省绿林至今,从无败绩。”
中年人道:“的确不错。”
辛云飞道:“听说最可怕的还不是他。”
中年人道:“哦。“
辛云飞道:“他手下的二当家才是最可怕的。”
中年人道:“愿闻其详。”
辛云飞喝了一杯酒,道:“他手下二当家路苑杰是位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刀法自成一格,出道后从未遇过敌手。”
中年人道:“你见过他的武功?”
辛云飞道:“就因为他的武功从不轻易炫露,才令人更觉深不可测。”
中年人道:“你是在劝我不要去送死?”
辛云飞道:“你的机会确实不大。”
中年人道:“你会袖手不管?”
辛云飞道:“我们并不是朋友。”
中年人道:“你不认识我,我并不怪你。”
辛云飞道:“你实在不应该来。”
中年人道:“但是我还是来了。”
辛云飞道:“你大可等到我和诸葛豪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手。”
中年人道:“你们两个有把握打败诸葛豪。”
辛云飞道:“没有把握。”
中年人道:“一点也没有?”
辛云飞道:“一点都没有。”
中年人道:“难道你们到这里来是送死的?”
辛云飞道:“不是送死,而是送礼的。”
中年人道:“送礼?送什么礼?”
辛云飞把手一扬,道:““金剑’”
中年人道:“你要把‘金剑’送给诸葛豪?”
辛云飞道:“我把‘金剑’送给你要不要?”
中年人道:“我会把‘金剑’送到秦老镖头指定的地方去。”
辛云飞把剑抛过来,道:“拿去吧,你要知道,在“孙家坡”方圆三十里内是没有人拿着‘金剑’能够全身而退的。更何况你的行踪已经暴露。”
中年人并没有去捡‘金剑’。道:“我们三个人联合起来也不行?”
辛云飞道:“不行,一点机会也不会有。”
中年人道:“我要去试试。”说完就走出了酒店。
辛云飞还是在自顾自地喝着酒。秦水瑶已经把‘金剑’捡回来道:“这人你认识?”
辛云飞道:“还能有谁?”
秦水瑶道:“他是武当掌门张文轩。”
辛云飞没有回答,他用不着回答,因为这个中年人正是武当掌门张文轩。秦水瑶一向是个很懂得生活情趣的女人,她也很了解男人。辛云飞不开口,她也就默默的在旁边陪着,辛云飞的酒杯空了,她就倒酒。
辛云飞道:“我们得走了。”
秦水瑶道:“我们去哪?”
辛云飞道:“当然是去‘孙家坡’。去找诸葛豪。”
秦水瑶道:“你已有打败他的办法!”
辛云飞道:“没有,”
秦水瑶道:“我们为什么还要去?”
辛云飞道:“我们只是去送礼,又不是去打架。”
秦水瑶道:“你真的要把‘金剑’送给他。”
辛云飞道:“我不是说过在‘孙家坡’方圆三十里内还没有人拿着‘金剑’能够全身而退的。”
秦水瑶道:“一成把握都没有?”
辛云飞道:“没有,我至少不会对你说假话。”
秦水瑶道:“我们至少可以联合武当掌门张文轩搏一搏。”
辛云飞道:“如果哪样的话,我们就中计了。”
秦水瑶道:“他说不定是真的来帮我们的。”
辛云飞道:“他想得很清楚,他知道在林子里他机会就很渺茫,现在到了‘孙家坡’就更加没有机会了。他只有联合我们先干掉诸葛豪。”
秦水瑶道:“这样做也没什么错啊!毕竟张文轩是正派人物,而诸葛豪却是黑道中人。”
辛云飞道:“我记得有人说过一个真正的赌徒,从不会真正输光的,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多多少少还得留着些赌本。”
秦水瑶道:“我懂了;你是想把‘金剑’抛出去,让他们相互争抢,我们好从中渔利。”
辛云飞道:“没有这么简单。”
秦水瑶道:“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辛云飞道:“我们还得去找一个人。”
秦水瑶道:“什么人?”
辛云飞道:“一个能解答你疑问的人。”
秦水瑶道:“哦。”
“孙家坡”这个地方,乃是个郊外的地方名称,近千户人家聚集着,三街六市俱全,倒也相当热闹;“翠凤坊”其实只是“孙家坡”的一条巷子,座落在北边的一片方场之侧,场子顶头是一座豪华的庄院,这座庄院的主人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当你做到北七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位置,你想不出名都很难,——这座院子正是诸葛豪的庄院。
青石板的街道已刚刚被太阳晒得发烫,两旁的店铺却还有几家未曾开门。‘翠凤坊’那条巷子,却算是附近最宽敞最有气势的了。“翠凤坊”之所以有名并是因为诸葛豪的庄院,而是要归功于一家叫‘翠凤坊’的店铺。
‘翠风坊’其实就是一家妓院,强盗们抢完钱后都要进妓院,这好像是个千古不变的规律,而妓院却是不管你是和尚也好,是秃子也好只要你有钱,她就会把你当做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秦水瑶道:“你怎么来这种烂地方?”
辛云飞道:“因为我们要找的人正好在这种地方。”
秦水瑶道:“你认得的怪物倒真不少。”
辛云飞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个很奇怪的老头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他都知道一点,无论你提出多奇怪困难的问题来、他都有法子替你解决。”
秦水瑶道:“你说的可是大智和尚?”
辛云飞道:“不错。”
秦水瑶道:“大智和尚也来这种烂地方。”
辛云飞道:“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来这里。”
秦水瑶道:“你也经常来这种地方吧!”
辛云飞道:“不是经常来,我找人的时候才会来。”
秦水瑶道:“哼!我看你不找人的时候也会来。”
辛云飞道:“这种地方,我不是来找人的话,来干什么?”
秦水瑶道:“这种地方,傻子都知道不是来找人的。”两人说着话就进了‘翠凤坊’。
牡丹姑娘,‘翠凤坊’的花牌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她。她长得的确不丑,白生生的脸,乌油油的头发,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酒涡,那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你,让你觉得无论花多少银子在她身上,都一点也不冤枉。
牡丹姑娘笑得更甜,道,“你以前好像从没有到这里来过。”
辛云飞递过去一张银票,道:“从来没有。”
牡丹姑娘道:“你,来这是找我?”
辛云飞道:“我来找大智和尚”
牡丹姑娘别过脸去,用一根水葱般的手指往后面点了点,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辛云飞一眼。
有一种女人只喜欢花心的男人,你若对她没有花心,她对你也不会有兴趣。牡丹姑娘无疑正是这种女人。
房间很大,中间摆放着一张雕花床,床的四周围着厚厚的玄色布幔,根本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辛云飞正不知所措时。布幔里已传出沉重的声音,道:“可以开始了。”
辛云飞把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抛在床前的箱子上,道:“江湖上有没有柳寒烟这个人的资料?”
大智和尚道:“没有。”
辛云飞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诸葛豪的‘八方风雨’这一招。”
大智和尚道:“五十两。”辛云飞又拿了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抛在床前的箱子上。
大智和尚道:“没有办法。”
辛云飞又丢了五十两,道:“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把‘金剑’传说剑里有一个秘密,是什么?”
大智和尚道:“江湖传说‘金剑’乃欧治子所铸,一百年前传到一个叫独狐宇手中,当时独狐宇纵横江湖四十年从无敌手,独狐宇临终之前把自己的财富,武学放在自己的宝库中,而‘金剑’正是开启这座宝库的钥匙。”
在孙家坡这个地方吃的东西也不错,特别是‘鸿宾楼’的竹叶青和硝牛肉.五梅鸽子,羊杂汤,都是远近驰名的,所以辛云飞他们现在正在‘鸿宾楼’。
“没有办法,这算是什么回答?”辛云飞喝了杯竹叶青,苦笑道:“这一桌子酒菜最多也只有五两银子,这见鬼的回答却要五十两。”
秦水瑶道:“他说没有法子,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
辛云飞道:“当然,无论如何,我们这次总算没有空跑一趟,”
秦水瑶道:“他的鞭法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辛云飞道:“也许比传说中还可怕,从他十五岁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能在他鞭下全身而退的。”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楼外街上发生一阵骚动,一阵惊呼。现在正午已偏西,斜阳照在这个人身上,照得他满身的鲜血都发出红光,红得令人连骨髓都巳冷透。
血是从十七八个地方同时流出来,头顶上、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嘴里、咽喉上、胸膛上、手腕上、膝盖上、双肩上、都流着血。就连辛云飞都从未看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口,这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像。辛云飞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突然失声而呼“石元德”。
辛云飞什么也没说,逐着斜阳追出去,奔过‘翠凤坊’,来到诸葛豪庄院前,高墙,高墙下的角落里还长着数丛梅枝,墙内的寂静似乎比墙外更浓。辛云飞转过两重院落,来到一个宽大的练武场,张文轩像一杆旗杆一样立在练武场中央,右手松纹古剑还在滴着血。
辛云飞并不认得诸葛豪,也从未见过诸葛豪!可是他知道,现在站在张文轩对面的这个人就是诸葛豪。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威严,在威严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孤傲之气。诸葛豪右边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这个人一定是路苑杰,近几年来,诸葛豪一直没有出过手,幸至说话都逐渐变得少了,就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一个年青人。
辛云飞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三个人,诸葛豪竟然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瞧着辛云飞这个人。竟看着辛云飞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等一等。”诸葛豪说话了。
辛云飞迟疑着,脚步终于停下。
诸葛豪缓缓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辛云飞徐徐道:“不是,我只是来送礼的。”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诸葛豪的目光。
火花!
两人目光相遇,竟似激起了一串火花。一串无声无形的火花,虽然没有人的眼睛能瞧得见,但两个人的心里却都能相互感觉得到。两个人的心都相互突然震动了起来。
诸葛豪一字一字道:“你敢肯定我一定会收?”
辛云飞道:“你一定会收。”
诸葛豪道:“我要是不收呢?”
辛云飞的瞳孔突然收缩道:“因为你会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朋友。”
辛云飞和诸葛豪虹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两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只能感到冷汗正一粒粒自毛孔中沁出,因为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动作。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每一刹那都可能爆发、或者也就在那一刹那间终止。
阳光还很灿烂,可是这阳光灿烂的院子,现在却忽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秦水瑶忽然觉得很冷,阳光虽然很温暖,可是他忽然觉得百般寒意,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钻入了她衣领,钻入了她的心。秦水瑶几乎已不愿再留在这院子里,可是她当然也舍不得走。
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一战必是近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战,必将永垂武林。能亲眼在旁看着这一战,也是一个人一生中难得的机遇。无论谁都不愿错过机会的。
秦水瑶只希望他们快些开始,快些结束。
可是辛云飞的剑还没有拔出。诸葛豪的鞭也还盘在腰间。
辛云飞明白这道理。他知道现在他致胜的因素,并不是快与狠,而是稳与准。因为诸葛豪很可能比他更快、更狠。所以他必需等,等对方露出破绽,等对方已衰弱,崩溃,等对方给他机会。可是他已失望。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从诸葛豪身上找出一点破绽来。
诸葛豪的傲气也已不见了,在这种绝不能有丝毫疏忽的生死决战中,骄傲也同样是种致命的错误。他只能看得出,辛云飞这个年青人的神态还是很镇定,很冷静,竟似连一点错误也没有。诸葛豪忽然发觉自己低估了这个年轻人,这个人才真正是他平生未曾遇见的高手。
诸葛豪也清楚自己虽然并没有犯任何致命的错误,可是他却已失去一点最重要的致胜因素——他已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空荡荡的练武场上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寒风中颤抖。
圆廊上朱帘半卷,小门虚掩,碧纱窗内悄无人声。枯枝上一群乌鸦突然被惊起,是被玩童所惊醒?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所震动?
辛云飞突然觉得压力已消失。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诸葛豪道:“做你的敌人,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辛云飞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
诸葛豪道:“哦。”
辛云飞道:“但今天不行。今天我只想送礼。”
诸葛豪道:“为什么?”
辛云飞道:“有些时候非但不适合决斗,也不适合做别的事,除了送礼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辛云飞说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不能了解他的意思。但诸葛豪却很了解。因为他也很了解自己此刻的处境。武当掌门张文轩才是他最大的麻烦,他得先处理好张文轩这个麻烦。
诸葛豪道:“你送什么礼物?”
辛云飞道:“‘金剑’。”
诸葛豪道:“这算不得是礼物。”
辛云飞道:“你以为已是你囊中之物?”
诸葛豪道:“你想向我挑战。”
辛云飞道:“我说过,你我迟早会有一战。”
诸葛豪道:“年青人,我佩服你的勇气。”
辛云飞道:“我想不会是今天。”
诸葛豪吐口气,道:“当然,今天我只想去喝杯酒。”
辛云飞笑了笑,道:“这礼物你是肯收了哟。”
诸葛豪笑道:“小杰,收礼物!”
路苑杰道:“好。”
好字已出口,路苑杰双脚没有动,两臂也没有动,却有一把薄薄的短剑从诸葛豪右边第七条肋骨间隙插入,直达他的心脏。这是致命的一剑,一剑必中,不留后着。
诸葛豪正在笑,笑容却突然冻结。他不信!只可惜现在他已不能不信。他想伸手,想去掏他囊中的暗器,可是他的人已倒了下。
剑尖还在滴着血,当最后一滴血滴落在诸葛豪身上时,他脸上的肌肉仿佛还在抽搐,眼珠却已死鱼般凸出,再也看不见那种惊愕的表情。
张文轩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呼喊,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的惊诧。张文轩想不到,诸葛豪也想不到,无论谁都想不到。想不到路苑杰明明两臂都没动,却有另一支剑刺向了诸葛豪,只因为路苑杰有第三只手,一只从不被人发现的手,从一个从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出手。
路苑杰对着张文轩冷冷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杀他?”
张文轩道:“为什么?”
路苑杰道:“因为诸葛豪是你杀的。”
张文轩脸色发青,掌心冒汗道:“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杀他?”
路苑杰道:“你杀了石元德,又气冲冲地跑来诸葛豪宅院找他挑战,除了你还能有谁。”
张文轩指着辛云飞和秦水瑶道:“这里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两人可以为我作证。”
辛云飞道:“张掌门不是口口声声要找诸葛豪?现在诸葛豪死了,这大大的功劳怎么又不要了呢?”
路苑杰道:“你俩不会为他作证?”
辛云飞道:“当然不会,我只是来送礼物的。”
路苑杰道:“不知他的功夫怎么样?”
辛云飞道:“只要他出手,十招之内,你就可为诸葛豪报仇。”
路苑杰道:“现在他的胆已寒,气已馁,我要杀他,已经用不着十招。”
辛云飞道:“只可惜他绝不敢出手的。”
路苑杰道:“他当然不敢。”
辛云飞道:“难道他还要你请他喝杯酒?”
路苑杰道:“我的酒绝不会给他喝。”
张文轩咬了咬牙道:“你为何不索性一剑杀了我?”
路苑杰道:“你还不配。”
张文轩道:“你要怎么样?”
路苑杰道:“要你滚。”
张文轩并没有逃。他慢慢地走过辛云飞面前,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路苑杰目光转过面对辛云飞。
路苑杰沉着脸道:“你很沉得住气。”
辛云飞在微笑。
辛云飞道:“我俩不知能不能在这讨杯酒喝?”
路苑杰笑道:“如果送礼的人都没有喝到酒,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辛云飞道:“看来我是来对地方了。”
精美的瓷器里,装着精美而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里,盛满了唬璃色的酒。大多数人心情不好时,都会拿酒菜来出气的;大多数人心情好的时候,都会食欲大增,比平时吃得会多些;所以大多数人不管心情好与不好,食物都会吃得多些,也就难怪现在的胖子越来越多了。
路苑杰端起酒杯,道:“这位一定是名满江湖的秦女侠了。”
秦水瑶欠身道:“路大侠客气了,在你面前小女子怎敢称一个‘侠’字。”
辛云飞拍了拍秦水瑶,道:“你也不要跟他客气了,叫他路小贼就行了,他就是个小毛贼。三只手的小小毛贼。”
秦水瑶肃然起敬,猛然想起‘盗门三只手’原来就是他,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就已经认识!”
辛云飞道:“岂只认识!”
秦水瑶道:“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路大哥?”
辛云飞道:“我今天不是说要带你来找一个人?更何况一棵树若想要长得高大些,就必须要有很深的根。”
秦水瑶道:“这是萧大哥说的。”
辛云飞嘟了嘟嘴,道:“这是路小贼说的。”
秦水瑶道:“刚才是你和路大哥两人合伙演的一场戏?”
辛云飞道:“不能算是演。”
秦水瑶道:“为什么?你们两个合起来也打不过一个诸葛豪?”
路苑杰道:“诸葛豪的‘八方风雨’至今无人能破。”
秦水瑶道:“路大哥你也不能?”
路苑杰道:“我也不能。”
路苑杰接着说道:“当一个人大战过后,体力必然会有一定的消耗,而当他觉得安全时,警惕性都不会很高,所以我才能一击必中。”
秦水瑶道:“你们两个事前就没有商量?”
辛云飞道:“没有。”
路苑杰道:“你们一定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杀他?”
辛云飞道:“他投靠魔教就必须死。”
路苑杰道:“不错。”
辛云飞道:“武当张文轩你有什么打算?”
路苑杰道:“北七省绿林同道就够他受的了。”
辛云飞道:“现在你可是威风八面了,可不可以给我们来个二当家、三当家的过过瘾。”
路苑杰道:“你不是来喝酒的?”
辛云飞道:“我可是来要帐的。”
路苑杰道:“要帐?找谁要帐?”
辛云飞道:“我可记得:一年前有人要请我来喝三天三夜的酒哟!”
路苑杰道:“哦,来人啊,给我搬三十坛好酒过来,送辛大侠上路。”
辛云飞一下子跳起来,道:“怎么啦,怎么啦,我才来就要赶我走?我就不能在这慢慢地喝?”
路苑杰淡淡一笑,道:“你还要在这住几天啊?告诉你,可别打我骆驼的主意,多少钱你也别想买走。”
辛云飞怔了怔,笑道:“骆驼,我要骆驼干什么?”
路苑杰眼珠一转,道:“因为你想到沙漠里去。”
秦水瑶失声道:“我们要到沙漠去。”
辛云飞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路苑杰道:“听我的劝告,一辈子莫要到沙漠里去,宁可到地狱也莫要到沙漠去,你可要相信我,那里绝不是一个清醒的人该去的地方。”
辛云飞苦笑道:“谁说我现在还是个清醒的人?”
路苑杰叹了气,道:“难道就一定要去?”
辛云飞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路苑杰缓缓道:“但我却有些不放心。”
辛云飞瞪眼道:“你有什么不放心?”
路苑杰道:“你两人这个样子就想到沙漠去?”
辛云飞道:“我们可不是弱不禁凤的大姑娘。””
路苑杰缓缓道:“你俩就这样到沙漠去,我保证你们活不到十天。”
辛云飞道:“别人能活多久,我们也就能活多久。”
路苑杰道:“你至少从沙漠里旅客嘴里听到过,他们可以喝骆驼的尿,你们能么?”
辛云飞苦笑道:“我的确不敢喝尿。”
路苑杰道:“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不敢喝,你就得死,他们敢喝,所以他们就能活下来,所以他们就比你强,这是生存的问题,又和武功与智慧全没有关系。”
辛云飞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路苑杰叹道:“我自然也知道,你已决心要做一件事,无论谁也拦不住,但你们定然要去,也不能就这样去的。”
辛云飞道:“我们该怎么样去?”
路苑杰道:“你们得准备很多东西。”
辛云飞道:“准备些什么?”
路苑杰道:“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匹骆驼,去驮食水、粮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有用的东西,还得再找一个有经验的人去照料牲口……”
辛云飞笑道:“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两匹马,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
路苑杰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辛云飞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还不知道。”
路苑杰道:“为什么?”
辛云飞沉吟着,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去猎过狐?”
路苑杰目光似已到了遥远处,徐徐道:“猎狐?”辽阔的原野上,只要有一只狐狸出现,就会有无数只苍鹰飞起,只要有苍鹰飞起,那么这只狐狸就死定了。
辛云飞徐徐道:“我正在等待群鹰飞起……”
辛云飞眼睛里闪着光,思绪回到了辽阔的原野上,仿佛已看到无数只矫健的苍鹰,在慰兰的天空中飞翔。
秦水瑶终于明白:“难道我们就是那只狐狸?”
辛云飞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