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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楼娘子突然叫她去璞堂,言阿郎在那儿候着。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吓得蔺允叠面色惨白。
后来仔细斟酌,应该不是身份暴露的问题。
路上听人说蔺家六十三口人全部伏诛,这其中自然也算上了她。
外界之人没怎么见过她,应是不知道她的容貌。
而那具罔死的尸体已经代替她死在了葫洲。
蔺允叠强装镇定地挪着步子走到他面前。
俯身跪在了地上。
坐床上的郎君不说话。
浑身散发出的威压却一丝不少,在整个大堂里横冲直撞,快要将她压垮。
良久,一道深沉低缓的声音突然传了下来,激起她一阵轻颤。
“愿在璞堂做事吗?”
蔺允叠抬起头,双眼撑的浑圆,几息后,她再次朝他一拜。
“民女喜算术,可否当个账房先生?”
蔺允叠揪着衣袖忍住浑身的颤栗。
半响不见回复,她再次抬头才发现堂中早已空无一人。
她全身瘫软了下来。
*
今日正是满身威压、臭名昭著的大理寺卿裴翙,她的阿郎的归长门之日。
裴翙即将到长宁之时,派人给府中通过信。
府中除了楼娘子和二管事外其余奴仆皆大惊失色。
他们害怕伺候他。
断案手段残酷的阿郎对他们也称不上仁慈,一不小心就会遭了他的弃,挨他的罚。
蔺允叠也是如此。
虽然自璞堂的那一面后他就出了远门再没回来,但他身上的气势确实令她心有余悸。
楼娘子从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一应事宜。
阿郎刚从江都办案回来,免不了要驱一驱邪气。
刚好撞上端午,楼娘子就硬着头皮差人询问,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即笑着着手开办。
雄黄酒、菖蒲酒、采药皆是她一手操办。
这是府中多年来第一次正式过端午,不可谓不隆重。
蔺允叠乖乖巧巧立着,嘴角像其他婢子一样弯着。
不同的是,她眼似水杏,嘴唇微嘟,梨涡隐现。
身子又是恰到好处的珠圆玉润。
无论谁见她的第一面都觉得她像头初入林间的鹿,人畜无害。
从前的蔺允叠身处闺门,千娇百宠长大,自是表里如一。
对谁都能顶着圆圆的杏眼透出清澈的眸光。
可如今,这眸光却是装给他人看的。
与人相处,特别是要博取他人的好感。
这番不侵尘埃毫无攻击性的姿态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她来到裴府接近半年,刚来时还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账房先生。
府里人上上下下难免要明里暗里踩上她几脚。
她也不吭声,安安静静受着。
平日面对人也总是怯生生的笑着,只晚上在寝房偷偷抹着膏药。
有时候疼了便微蹙下蛾眉,眸里都添了层薄薄的雾。
路过之人瞅着她心便软了几分。
偏下一秒藺允叠还含笑冲着她们点头。
府里的人命运大多都一般无二,穷苦人家出身。
报团取暖总好过相互打压。
且蔺允叠的身份与大多数人不同,将来若要报复手段总是不缺的。
就此立足脚跟之后,藺允许便收敛了几分笑容。
增添了作为管事的庄严。
府中奴仆以大管事为尊,主管全府人员,负责家族事务。
下一层乃是二管事,负责采买以及后厨管理,是个喜欢捞油水的人。
而蔺允叠则是负责统管薄账,记录一应开支。
这活儿最容易招人惦记。
记得她彻底接手账务的当天晚上。
二管事派人给她送了他老家最佳的茶叶。
她不应声,他自以为她收下了。
隔了几天楼娘子来指点她时这茶叶便出现在她眼前。
蔺允叠一边递茶一边笑嘻嘻地回她的话。
楼娘子明白这茶来自何处,也明白她的意图。
蔺允叠在向楼娘子表衷心,在向伴裴府阿郎二十余年的奶娘表衷心。
亦在向裴翙表衷心。
府邸里最不缺的就是手伸得太长的人。
连蔺家都避免不了,更别说裴府这种世家勋贵了。
至此以后,二管家看蔺允叠的眼神就渐渐毒辣了起来。
她经常会感到背后一凉,犹如针刺。
但她无畏,因为觊觎别人的位置总要师出有名吧。
他仇视她,举止难免会不端,也难免会犯错。
她就容易抓住他的把柄。
就像现在,二管事竟没往蔺允叠身上投钉子。
从前二人只要在一处,他都要嗤着鼻子阴阳怪气几句,恨不得处处打压她。
可如今这等大场面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蔺允叠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此刻,一排车队浩浩荡荡从康定坊驶来。
一郎君在前,其余衣袍样式皆一致的人跟在后。
仔细听能发现他们的步伐跟前头驾着高头大马的郎君完全吻合。
这气势都吓坏了路边玩耍的孩童。
楼娘子的眼神掠过她再扫了扫后排的婢子小厮。
提醒他们注意规矩,万不可冲撞。
蔺允叠微微抬眸。
只见坐在突厥马上的裴翙,黑袍银冠,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双唇紧抿。
怕是魑魅魍魉见着他都得绕道。
她依着规矩低头敛衽,屈身屈膝。
心里却敲起了算盘。
当初她应该是领会错意思了吧。
虽说璞堂当差的全是小厮,但他这面相气场,应该不屑要人去他房里当差才对吧?
“恭迎阿郎归府。”
众人一同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