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翙回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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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

    微风摇曳,裴府乌头门上的艾草和菖蒲被插得满满当当,随风摇头又摆尾。

    门坎被一只只脚越过,步伐整齐划一。

    奴仆们手持一串串被丝线包裹的角桼,臂上或腕上系着长命缕。

    嘴角带着笑。

    乍一眼让人觉得他们心生欢喜,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笑容分明有些僵硬。

    府门前一大批奴仆分批次战列,他们着装一致。

    婢子皆上着弧领式绿衫子,下着白黄间裙,小厮皆着窄袖缺胯袍。

    蔺允叠也站在其中,因为其账房管事的身份被安排在了最前头。

    与府中的大管事楼娘子和二管事江丈人并列。

    不过她上着的绯罗衫子,下着的红裙,肩披的浅黄帔子。

    拎的也不是角桼而是咸杬子,她盯着咸杬子出了神。

    去年天中节时蔺家还未被抄家。

    阿娘和阿姐们围坐在一起谈笑着给蔺允叠的咸杬子织络子。

    一边织一边嘲笑她长不大,还喜欢把它挂在腰间。

    她嘟嘟唇轻轻哼了声。

    扬言等及笄破了命格后要立马嫁人,让她的夫君在这一日也挂上咸杬子。

    将来他们生的孩子,孩子生的孩子都要如此,不管年岁几何。

妇人白氏听着垂了垂眼眸。

    藺允叠还在娘胎里时就注定了前十五年的命运。

    白氏当年嫁到藺家后一直无所出,突发奇想要去方圆几公里外的天道寺拜拜佛。

    没成想真有奇效,她连连生了七个。

    某天又怀着藺允叠的白氏去寺庙烧香。

    最有名的广开法师突然拦着她断言肚里的孩子命里极有福相。

    没等白氏高兴几息,法师又追加道焉有祸灾,在及笈前需得以宅破命格。

    即不得出门。

    白氏对此深信不疑,当即便决定听从法师的话。

    从小养在闺中的蔺允叠活得很规矩。

    因为喜欢拨算盘,所以阿娘教她管家,七八岁时就能审核家里的薄账。

    管家之余阿姐也会教她女红。

    平日里倦了闹脾气阿兄就给她带祥云坊的毕罗和巨胜奴哄她,阿耶就给她讲葫洲的风土人情。

    因此在藺允叠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副物产丰饶、人们安居乐业的画面。

    她期盼及笈。

    因为那样她就能破了所谓的命格。

    去见识见识令她心生向往的葫洲风景,也想一窥她最爱吃的点心铺子祥云坊的真貌。

可她的愿望并没有上达天听,反而于腊月被凛冽大雪埋得干干净净。

    抄家前的几天从未迈出府门的藺允叠突然被耶娘送出了门。

    耶娘只含糊道要她去天道寺为病重的广开法师念经祈福。

    藺允叠对擅自决定她十五年命运的广开法师没太大好感。

    她不似她阿娘,不怎么信佛,只是为了安阿娘的心才接受了及笄前不出府的安排。

    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出门,对什么都好奇的紧。

    一路上她时不时掀开马车瞧着,亮晶晶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淡。

    原来葫洲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富庶,反而可以称得上穷困。

    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民蜷在草席上发抖,手里的馍馍都硬发臭了还不肯扔。

    而且她找了好久都没有看见祥云坊。

    为什么这跟阿耶描述的不一样呢?

    几天后还在马车上的藺允叠突然胸口一刺。

    下一瞬便听路上的阿婆们谈论蔺家阖家被抄之事。

    她被惊得竖起了耳朵。

    她们骂她阿耶是阉党,贪了朝廷拨下来的赈款,吞了百姓的救命钱。

    这些人还绘声绘色地讲述官兵是如何大快人心灭除阉党的。

    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划过脖颈。

    有的力度浅只割破了要害,有的力度大直接砍下了头颅。

余下的皆刺破了肠胃贯穿了身躯。

    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一股股血流蜿蜒成河,藺府的乌头门也碎在地上浸满了红。

    蔺允叠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下便昏死过去。

    醒来时已到达寺庙。

    她那时的第一反应便是启程回葫洲,她要回去查清这灭门之灾。

    她不认阿耶的罪名。

    阿耶一生清正,她经常看到阿耶挑灯理事,不断揪着眉心解乏。

    她想去劝阿耶休息,但触到他眼里的光后却息了声。

    他爱民,她知道。

    于是藺允叠红着眼收拾好包袱准备连夜跑。

    但她才踏出禅房就看见一个身着玄色镶边深紫圆领袍,头戴幞头,腰系玉带的郎君。

    贵气无比。

    旁边的法师在他身边弯着腰陪笑。

    藺允叠停住脚默了会儿,理智慢慢回笼。

    凭她一介已“死”之人,有什么能力调查真相,洗刷冤屈?

    她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送她接触真相的台阶。

    随即便故意卸了力倒在地。

之后,便被他带了回来。

    彼时正值长斋月,人们都要行善事积功德,贵族更是如此以保佑家族兴盛。

    所以她赌了一把,她那副装扮和猩红的眼,简直就是把无家可归的流民演绎得淋漓尽致。

    藺允叠以为她赌赢了。

    直到她看到裴府的乌头门,她下马车的身形猛地一晃。

    她原以为这郎君不过是有钱有权的官宦子弟,充其量也只是个簪缨世家。

    没想到他竟是令人谈之则色变的阉党。

    裴翙,阉党头头江中官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

    极其得江中官的信任。

    三年前未及弱冠便将上任大理寺卿踹了下来。

    手段也随了阉党的作风,狠辣雷厉,手里的案子不超半个月全部破除。

    大理寺狱里时常回荡着惨绝人寰的哭泣声。

    藺允叠虽不出门但也听过他的名声。

    记得有一次她闹出门闹得实在凶,阿耶就吓唬她裴翙在外面。

    遇到后要被拖去大理寺狱拔指甲、剜骨肉。

    她听得立即缩成了一团,也不敢闹了。

    蔺允叠来到裴府后日子很难过,因为她害怕。

    蔺家一案虽不是裴翙主审判决的,但他专管刑事案件。

她这么个抄家未果的漏网之鱼竟自投罗网。

    下场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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