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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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成亲后一个月,王少爷还是死了。明明这一个月里,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王少爷一死,王夫人也疯了,她日日怀疑是有人害了她儿子,召人对王府上上下下搜了个遍,把照顾王少爷的仆人们一个个叫过来问话,甚至打死了好几个人。那段时间王府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王夫人伤心欲绝,在王少爷下葬当日哭晕在了家里。更令王夫人绝望的是,在王少爷下葬的第二天,王老爷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还有一个儿子,比王少爷小两岁。

    王老爷是这样解释的:自己当年喝醉了一时糊涂,没想到这位夫人竟怀孕了,稚子无辜不忍伤害,就把他留了下来。现在王少爷没了,但王家的香火不能断,家产也总要有人继承。这孩子虽不如王少爷聪明,但自己也是从他幼时起就悉心教导的,请的先生也不差,将来必定成才。

    王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和他成亲这么多年,如今自己却有些看不懂他了。王老爷也想到王少爷才去世,补充道:放心,这女子就留在你身边做个丫鬟吧。

    王夫人尖叫着扑上去,对着王老爷的脸又抓又挠,披头散发满口污言秽语:“你个没有良心的狗东西!!我儿才刚走啊!他才刚走啊!你就带着这个贱人和这个狗杂种回来!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

    刚开始王老爷还顾忌着王少爷刚走,任凭王夫人打骂不还手。可渐渐也火大起来,自己是一家之主,身边有多少个女人都是应该的,镇上其他老爷后院里小妾多到数不清,他这么多年就这一个已经很给王夫人面子了,她居然这么不知好歹!

    他猛地禁锢住王夫人的手,巨大的力道让王夫人动弹不得,喝道:“你真是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就待着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天起,王夫人就真的疯了。

    当年王老爷不过一介穷书生,王夫人乃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了和王老爷成亲,王夫人一意孤行,偷偷离开家和王老爷来到这里,没想到今日却落到了这般地步。

    王夫人恨王老爷,恨那个小妾和孩子,但她最恨却的是念樱。

    念樱是来冲喜的,可王少爷居然死了!刚成亲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死了呢?!一定是因为念樱福气太薄了,所以王少爷才没有好起来!都怪念樱!她粗鄙、卑贱、无礼······都怪她!都是因为她自己儿子才死的!

    于是念樱的噩梦就此开始。

    王夫人把念樱叫到自己房中,变着法儿地折磨她。她让念樱跪在碎瓷片上给自己敬茶,茶水稍有一点洒出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念樱经常在王夫人房里抄书,整整一日一刻都不能停下,念樱到最后手都抬不起来;下雨天召见她却不许她进来,念樱在雨里淋了三个时辰,当晚高烧烧到浑身滚烫,可翌日照常要去侍奉王夫人。

    府里没有人敢说什么,谁不知道王夫人现在是真的疯了,都不敢过去触霉头。至于王老爷,他忙着教另一个孩子呢,自然没时间管这些琐事。念樱只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以前虽然银子少,但生活好歹有个盼头,现在呢,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那天傍晚,念樱院子里的小丫鬟吃坏了肚子去上茅厕,便央求书好帮她给念樱送茶水过去。书好在门口一个没留意,和出来的念樱撞了个正着,滚烫的茶水泼了念樱一身。念樱才从王夫人那里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唤过去,本就心情郁闷,加上这么一出,当下又气又急,一脚踹在书好身上。

    书好躲闪不及,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撞得头破血流,身上藏着的胭脂盒也掉了出来。

    念樱眼尖,那胭脂盒做工精美,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绝不是书好用得起的。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自己常用的那一种嘛!她三两步跨下台阶,揪着书好的耳朵大骂:“你居然敢偷东西!真是反了天了!”

    书好痛得眼泪直流,带着哭腔解释道:“不是的少夫人!不是的!这盒胭脂已经用完了,本是要丢掉的,我只是偷偷捡起来了而已。我没有偷啊,您的妆奁上有新的胭脂!”

    “还敢狡辩!”念樱打开盖子,指着里面几乎看不见的胭脂道,“这不是还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要扔掉了?!什么时候?!你这狗奴才,手脚不干净就罢了,还满口谎话!”

    “来人呐!”家丁们得令跑进来,念樱指着书好吩咐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柴房里又黑又冷,书好浑身是伤,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还记挂着阿娘。家里药和粮食都不多了,自己不回去阿娘肯定会很担心的,她眼睛又看不见,万一出事可怎么办呀!

    书好在柴房里急地直掉眼泪,她埋怨自己为何非要捡那个丢掉的胭脂盒,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可她当时只是看那个盒子太漂亮了,不知为何,那个瞬间,她突然也很想要那样漂亮的胭脂,一时鬼迷心窍,就捡起来了。

    看管书好的小厮于心不忍,他知道书好家里的情况,也了解书好的品性,知晓她绝不会偷东西。于是那晚他休息前,偷偷取掉了柴房的锁。等到晚上大家都睡了,书好便偷偷跑了出来。她要赶紧回去,带母亲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书好本就瘦小,几日未进食加上身上的伤得不到医治,让她更加虚弱。还没跑几步就昏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是在念樱的房里。

    念樱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书好,冷声道:“你胆子真大啊,居然敢忤逆我自己偷偷逃走!”

    书好挣扎着爬到念樱脚下,邦邦磕了几个头,哭道:“少夫人!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您不要生气,您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但我娘还在家里,她眼睛看不见,您大人有大量,让我回去看看我娘吧,求求您了少夫人!”

    少夫人??

    念樱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掌心全是血,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少夫人?自己所有的不幸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少夫人而起!!

    思及此。念樱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书好:“带出去,把她的手筋脚筋挑断了,扔到柴房里去。我看她以后还怎么逃跑!”

    “是!”

那天清晨,王府上空连只鸟却不敢停留,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从念樱房前一直蜿蜒到柴房门口,绵绵不断,没有尽头。

    书好在柴房里高烧不退,浑浑噩噩几日,还是没有挺过去,一命呜呼了。就在书好去世的前一天晚上,阿娘听闻书好的事,担忧过度,加之长期没有服药,也突发恶疾,最终撒手人寰。

    阿娘去世前,嘴里一直着念叨什么。

    她说阿娘提前去了,这样,在阴曹地府里,她就可以保护书好了。

    若有下一辈子,她希望书好不要做她的女儿了。

    她的书好,要做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这样就会有好多好多的漂亮胭脂了。